[綜武俠]我自傾城 第60節 作者:未知 李凝來得早,詢問了丐幫弟子,才知道南宮靈上吊身死的事情,驚訝之餘,又添嘆息。 楚留香聽到消息趕來時,南宮靈的屍體已經收斂好,棺材封得死死,沒能再見朋友最後一面,他有些悵然。 南宮靈本身是個豪氣干雲的少年,性格有時偏激,心中頗有溝壑,楚留香和他做朋友時曾擔心過他野心太大,急於擴張丐幫,像南宮靈這樣的人,事情敗露之後尋死再正常不過。 倘若南宮靈還是丐幫的少幫主,他的葬禮怎麼樣都不過分,但在他做出弒父的惡行之後,整個丐幫再無一人願意參加他的喪事,加上天氣炎熱,南宮靈的棺槨只停一夜便要於天明下葬。 佈置簡陋的靈堂裏,李凝簡單祭拜了一下南宮靈,頓了頓,對任慈說道:“任老幫主,我……” 任慈的眼睛蒼老中帶着透徹的光亮,他輕聲嘆道:“姑娘不用多說,因果循環,報應如此,姑娘是我夫婦的恩人。” 說是這麼說,李凝仍舊有些愧疚,這份愧疚不是對自盡的南宮靈,而是對眼前這個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父親。 她已經準備在外面給南宮靈守上一夜。 反正她今夜是睡不着的。 入夜院中燈火暗去,唯有佈置在正廳的靈堂一片通明,處處掛白的靈堂裏,任慈坐在地上,給南宮靈燒了一卷黃紙。 秋靈素換了一身素淨衣裳,端了熱茶進來。 二人獨處的時候,秋靈素從不避諱露出那張可怖的臉。 任慈看着明明滅滅的火盆,輕聲說道:“外面蚊蟲多,姑娘還是進來說話吧。” 秋靈素的武功不算高,聞言有些驚訝地看向靈堂外,李凝有些不好意思地從外間露出了一個腦袋。 秋靈素唯有一雙眼睛仍舊美麗,見到李凝,她彎了彎眼睛。 李凝一點也不覺得那張臉可怕,她有些無措地走了進來。 任慈接過夫人遞來的茶水,嘆了一口氣,說道:“人老多情,我年輕時候如果遇到這樣的事,是絕不會如此傷心的,只是上了年紀,難免有些感慨。” 李凝搖搖頭,說道:“他雖然做了錯事,可老幫主也是把他當成親生兒子撫養長大的,有感情很正常。” 任慈卻笑了,放下茶盞,說道:“我夫人那時也像姑娘一樣美,可她的心地比姑娘卻差得多。” 秋靈素倒是不反駁,微微扯了一下嘴角,艱難地露出一個笑容來。 這大約是屬於他們的故事。 李凝有些好奇地眨了眨眼睛,任慈卻不再說話了,端起茶盞,剛要喝,李凝忽然想起了什麼,說道:“老幫主,我從剛纔就一直在想,南宮靈的死,會不會……” 任慈和秋靈素對視了一眼,任慈嘆道:“我也是這麼想。” 李凝有些驚訝,但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推測,“我之前就在懷疑,南宮靈既然是從小被老幫主收養,他不該知道真相,這背後一定有個知道當年內情的人誤導了他,我懷疑……是當年那個打傷南宮靈父親的人。” 任慈起初一邊聽一邊點頭,他也是如此想,聽到後面卻啞然失笑。 李凝不明所以,任慈笑道:“當年之事我清楚,那人在江湖上德高望重,與我更無冤仇,不會害我,比起這些,最值得懷疑的人其實是南宮靈的生母。” 任慈說着,茶盞遞到嘴邊,不見熱氣,顯然已經有些涼了,他一貫不喝冷茶,便將茶盞放到了一邊。 隔日南宮靈下葬,任慈回來之後精神有些不大好,大夫熬了藥送來,他已經入睡了,還是秋靈素推了推他,喚他起來喝藥。 就在這時,外間傳來腳步聲,楚留香急急忙忙地趕來,不及進門,便高聲道:“有毒!茶裏有毒!” 任慈手中的藥碗猛然一頓,離嘴脣只有一線之隔。 楚留香輕功卓絕,進門時竟也有些氣喘,他看着端着藥碗的任慈,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任慈微微搖頭,他沉聲說道:“楚公子,發生了什麼事情?” 楚留香鬆了一口氣,連忙說道:“我剛纔在院中停留了一會兒,正好見到雜役隨手倒了一盞茶進花圃,頃刻間花殘葉爛,我覺得不對,立刻詢問了府中人手,才知道那盞茶是靈堂裏的冷茶,有人要害幫主!” 任慈放下手裏的藥碗,秋靈素立刻倒了一半進牀頭的盆景裏,只是半碗藥湯,盆景的枝葉樹幹立刻腫脹開裂。 楚留香驚住了。 秋靈素冷聲說道:“果然有毒。” 任慈看着盆景,幾乎和楚留香同時開口道:“天一神水!” 秋靈素已經多年不曾關心江湖上的事情了,不由問道:“這毒叫做天一神水?聽名字,是和神水宮有關係?” 楚留香嘆了一口氣,說道:“夫人聰慧,這天一神水正是神水宮的天池提煉出的精華,神水宮稱之爲重水,是水母陰姬修煉所用,只需一滴就能毒死一個成名已久的高手。” 任慈的臉色慎重起來。 江湖正道以少林丐幫爲先,卻也有不少旁門魔道,神水宮嚴格來說勢力不算大,無非是像前朝移花宮那樣帶領女子自立自強的江湖組織,但神水宮主水母陰姬卻是全江湖武功最高的人。 水母陰姬懶得江湖稱王,極少離開神水宮,然而在她的勢力範圍之內,不允許任何男子進入,這些年有無數心懷鬼胎的男子偷偷潛進神水宮,其中不乏江湖高手,卻無一例外慘死在神水宮裏。 事實上水母陰姬想殺任慈,根本用不着暗中下毒,從這些年被她殺死的高手來看,任慈自認在她手下過不了百招。 也許還要更高。 可偏偏有人用着從神水宮帶出來的天一神水,想要置他於死地。 楚留香破案無數,但他從任慈這裏得不到任何線索,他想知道南宮靈的身世,他的父親又是什麼人,更想知道當年打傷南宮靈父親的人是什麼身份,然而任慈對此閉口不言,他也無法。 楚留香臨出去的時候,秋靈素只說要去更衣,任慈看了她一眼,嘆了一口氣,說道:“如果那孩子是無辜的……” 秋靈素笑了笑,說道:“那正好可以替他洗清嫌疑。” 任慈不再說話。 楚留香在花圃前等了一會兒,果然等到了秋靈素,他臉上帶着極具男子魅力的笑容,秋靈素也笑了,說道:“如果我再年輕二十歲,我大概會很想和你這樣的人在一起。” 楚留香驚訝地笑了,說道:“夫人實在過獎了。” 秋靈素卻道:“我在嫁人之前,有過四段感情,我並不喜歡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最開始我只是厭惡他們高高在上的樣子,後來他們無一例外爲我神魂顛倒,我離開他們之後,常聽人說他們過得十分痛苦。” 楚留香有些笑不出來了。 秋靈素笑了,說道:“無論什麼時候,男人都不能太傲氣,因爲他們想不到,越是美麗的皮囊底下,藏着多麼可怕的東西。” 第79章 踏月楚香香(8) 楚留香看上去真的有一點被嚇到了。 不過他這樣的男人, 就算是受到驚嚇的樣子也十分可愛。 秋靈素笑了一聲, 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說起了當年的事情。 任慈爲人正派, 絕不肯在沒有絲毫證據的情況下將矛頭指向一個無辜的孩子,即便知道他有很大嫌疑,然而秋靈素不同,任慈無法阻攔她做任何事情, 她覺得有必要將真相告知楚留香。 楚留香知道的事情幾乎都來自任慈的敘說,他知道南宮靈的父親重傷求死被任慈誤殺, 卻不知道那人是東瀛武者, 當年幾乎以一人之力將中原武林挑翻,他知道這人死前將南宮靈託付給任慈, 這纔有了南宮靈篡位弒父的前因, 卻不知道這人在死前挑戰的高手乃是南少林方丈天峯大師,並且他的長子也被天峯大師收爲弟子。 正是江湖上名氣頗大的“七絕妙僧”無花。 楚留香剛剛和無花相識不到半年,雖然只見了三面,但他已經把無花當成自己的朋友,絕不認爲無花會做出那樣的事情來。 就像任慈懷疑南宮靈的母親那樣,楚留香也第一時間懷疑到了南宮靈的母親,那個拋夫棄子以致丈夫一心求死, 多年來不露一面的狠心女人。 任慈向天峯大師寫信, 也決不是爲了要他將無花送來自證清白,而是細細詢問了當年的事情,畢竟任慈當年只和天楓十四郎見過一面, 連交談也只有幾句,就連天楓十四郎求死的真相,也是天峯大師告知的。 天峯大師隨信寄來的是天楓十四郎留下的遺書。 楚留香終於得知,南宮靈和無花的生母名叫李琦,李琦出身黃山劍派世家,當年華山與黃山兩大劍派世家交戰,黃山世家慘敗,僅得李琦一人重傷逃走,後來她爲了逃脫仇人追殺遠渡東瀛,這才遇到天楓十四郎,那時李琦雙腿殘疾,天楓十四郎悉心將她治好,二人結爲夫婦。 但就在李琦爲天楓十四郎生下兩個孩子之後,忽然有一日留書出走,只說自己要去報仇。 李琦回到中原之後殺死了昔日的仇人華山四劍,以相同手法將華山世家滅門,就此銷聲匿跡,天楓十四郎帶着兩個兒子遠渡中原,苦苦尋了一年也未曾尋到她的蹤跡,終於死心,決意求死。 楚留香沉吟道:“那樣一個既狠心,武功又厲害的女人,不可能就此隱姓埋名,更大的可能是她改了名字。” 秋靈素輕聲說道:“天底下武功最高的人是水母陰姬,但她絕不可能是李琦。” 這是自然,水母陰姬天生喜愛女子,莫說替他人生下兩個孩子,哪怕男人出現在她眼前,都是找死。 當年天楓十四郎來到中原時,水母陰姬早已成名,他不去挑戰水母陰姬,顯然是爲了兩個兒子的性命着想。 楚留香仍在沉思,就見李凝從牆頭一躍而下,一襲紅衣宛若明豔的朝霞。 他本能地想誇讚幾句,話剛到嘴邊強行嚥下,伸手摸了摸鼻子。 李凝小聲地說道:“我不是故意偷聽的,我剛纔坐在那裏,又不好打斷你們說話。” 秋靈素很喜歡李凝,她微微笑道:“本也沒有什麼祕密。” 李凝眨了眨眼睛,說道:“我從剛纔起就想說了,爲什麼我們不去問問無花呢?” 楚留香驚道:“問無花?” 李凝瞥了他一眼,仍舊和秋靈素說話,“按照天峯大師所說,無花被送來的時候已經有七歲,七歲的孩子已經記得人了,我也聽過七絕妙僧的名聲,他既然會畫,要他畫一幅先母的畫像有多難嗎?” 楚留香不由道:“姑娘聰慧。” 無花住在城外的鬆靜寺內。 李凝和楚留香一起來時,鬆靜寺內正在講經,大大小小的和尚坐在的蒲團上,從遠了看一片禿然。 講經的人是個年輕的和尚,眉眼十分俊秀,講經的姿態也與一般的和尚不同,李凝聽了一會兒,心中感覺到了平靜。 楚留香嘆道:“那就是無花,像他那樣的人,在他面前說一句殺人都是褻瀆,只要見過他,誰都不會忍心懷疑他的。” 如果沒見過無花,李凝大約會把這當做楚留香式的誇張,然而溫柔慈悲的聲音響在耳畔,看着那個幾可入畫的僧人,她不由得第一次對楚留香的話表示了贊同。 無花講了半個時辰的經文,離開大殿時,許多僧人的視線仍舊停留在他身上。 寺廟對於李凝來說大概是最容易放鬆的地方,除了偶爾會有些年輕的僧人偷偷盯着她看,大部分的僧人都很規矩。 無花也一樣規矩。 就像天底下的人在他看來沒什麼不一樣。 在說明了來意之後,無花淡淡一笑,只是眼裏帶着些許悲傷,說道:“我已經很久沒畫過她了,但確實還記得她的樣子。” 畫像需要時間,楚留香倒也不急,添了一筆香油錢,要了一間和無花相鄰的禪房。 李凝並不打算在城外住宿,然而天公不作美,傍晚的時候下了一場急雨,雨停的時候,都快入夜了。 鬆靜寺的知客僧把李凝帶到女客休息的僻靜小院裏。 無花連夜繪出了李琦的畫像。 那是一個很年輕很美的女人,明明是親眼看着無花畫的,但在最後一筆添上去的時候,楚留香還是忍不住發出了驚豔的讚歎之聲。 假如沒有見過李凝,這大約是他所見過的女人裏最美的那一個,即便只是一張畫像。 李凝在見到畫像的時候沒有多大反應,只是格外回想了一下自己來到這裏之後見過的人,可惜無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