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Chapter 30
她拿到駕照已經兩年,但是真正開車上路的次數卻寥寥無幾。那些複雜的交通規則,以及紐約街頭總是過於擁堵且兇險的車流都是阻止她自己開車的理由。
好在越是靠近目的地,周圍路面上的行人與車輛就越少,取而代之的是越發茂密的樹林,這讓她逐漸放鬆下來,不再神經緊繃地擔心隨時會出現讓人措手不及的突發情況。
平心而論,她的駕駛水平其實挺合格的,就是不太敢獨自上路。所以出發之前,彼得就已經無數次安慰過她,儘管放鬆駕駛就行,有任何危險他都可以提前感應到,並且有絕對自信的反應速度和能力讓他們化險爲夷,不需要有任何心理負擔。
繫好安全帶,扭動鑰匙啓動車載系統和汽車。貝爾納黛特盯着屏幕上的後方畫面,邊慢慢調整車輛位置將瑪德琳的車倒車出來,邊回答“看到你對自己這麼有信心我就放心了。”
彼得笑起來“也是對你的信心。你只是習慣性太緊張了,貝妮。”
“畢竟我很早就發現,我和絕大部分機械和理工方面的東西都沒什麼緣分。”她小聲回答,非常謹慎地轉動方向盤,“希望在我老得意識不清之前,能親眼看到人類發明自動駕駛汽車。”
“或者你也可以等我明年年底十八歲考完駕照。”他邊說邊在導航界面上輸入了他曾經家的地址。
儘管在紐約州,公民年滿十六歲就已經可以考取駕照,但梅姨一直不贊同彼得這麼快就去嘗試。讓一個未成年的孩子獨自開車上路,在她看來幾乎跟自殺沒什麼區別。
於是彼得只好向她保證,在自己成年以前都不會去嘗試觸碰方向盤。
然而可惜的是,他的生日是在年底臨近聖誕節的時候,現在還差一個多月才滿十七歲,距離十八歲更是要再等上整整一年的時間。
一直往前,終於開出這片因爲無人打理而有些茂密得過了頭的矮樹林,眼前的視野再次清晰開闊起來。
彼得指着不遠處沐浴在秋日麗陽下的一幢屋子說“就在那兒。”
“我該把車停在哪兒?”
“就隨便停門口吧,反正這附近也沒有其他人。”
下車後,貝爾納黛特才終於看清,這是一幢有着薑黃色磚牆外觀與石灰色三角屋頂的雙層獨棟別墅。屋外有一條纏滿枯萎玫瑰花枝條的花廊,遍地是肆意橫生的堅韌野草,掉落的空心樹枝,厚實的落葉層踩上去發出一陣清脆的沙沙聲。
看得出來這裏過去一定是被精心打理過的。一種陳舊而淺淡的溫馨從那些擺放在戶外遮陽傘下,因爲飽經風霜而已經嚴重褪色變形的桌椅,以及一個帶有遮陽棚的鞦韆中沉默無聲地流露出來。
彼得走上面前的臺階,用鑰匙打開大門,朝貝爾納黛特偏頭示意“進來吧。不過裏面……嗯,十幾年沒有人住過,大部分地方也沒怎麼打掃過,灰塵很多,你小心別碰髒衣服。”
她點點頭,跟在對方身後走進去,有些驚訝地看到裏面竟然有一整面牆都是玻璃設計。深色的樹林陰影與燦爛陽光從屋外毫無阻攔地涌進來,帶着玻璃上常年未清理的雨漬輪廓,將整個屋子照得斑駁又明亮。
因爲屋子所在地勢比較高的緣故,透過那面玻璃牆,往下能清晰看到屋外的森林與山坡下的公園美景,往上就是高遠明媚的藍天白雲,採光與視野都非常好。
實驗室就在地下一層,是整個房子裏最乾淨的區域,貝爾納黛特猜測也許是因爲彼得曾經打掃過。
不過真正讓她感到震驚的是,這個實驗室的規模幾乎快要趕上學校裏的了。
普通人家裏可不會配備一個這樣的實驗室,貝爾納黛特帶着明顯的驚訝神情環視一圈周圍看上去格外專業的各種設備,忍不住問“所以,你父親其實是個科學家?”
“不。”
彼得說着,沉默片刻,微微低着頭,表情裏有種極力掩飾的低落,語氣卻刻意僞裝得輕快“事實上,我不知道他是做什麼的,包括我媽媽,我對他們……不太瞭解。梅姨和本叔也不怎麼和我說這個,當然可能是因爲他們也不清楚。”
他的話讓貝爾納黛特想起自己,同樣也是對自己的父母一無所知,連面容記憶都是模糊不清甚至沒有的。過於相似的經歷讓她很容易就能猜到對方此時內心的真實感受。
她看着面前正忙碌着將發射器拆解開的少年,聲音溫柔地安慰“我完全明白你的心情,彼得。”
所以也不用假裝不在乎。
彼得聽懂了她話裏的意思,再次擡頭看着對方時,一種輕盈溫暖的感覺逐漸從他心底裏慢慢浮現而出,讓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笑笑,脫口而出“幸運的是,我們後來認識了。”
回想一下這十年時光裏,尤其是在他成爲蜘蛛俠以後,這種從小到大的相互照顧與相互理解,已經形成了一種不自覺的深刻依賴。如果沒有貝爾納黛特,他真的很難想象該怎麼獨自應對下去。
她微微一笑,然後好奇地看着周圍的瓶瓶罐罐“有我能幫上忙的嗎?”
“噢,我正準備試着做一種新型蛛絲。”彼得指了指一旁正裝着幾種不同試劑的容器,“就像蜘蛛用來捕獵用的橫絲,但是需要更高的黏性,延展性以及抗腐蝕作用。”
說着,他取出一支裝有某種渾濁粘液的試管“這是之前收集來的魔犬口器裏的分泌物,它可以很容易就將我現在用的蜘蛛絲腐蝕掉。我得想辦法做些改進。”
“那些是什麼?”貝爾納黛特看向桌邊另一排帶有不同顏色標記的器皿。
“都是蛛絲原料。”彼得解釋,“不同顏色具有不同的特性,用途也不一樣,不過基本都是按照真實蛛絲的特性來仿造的。”
“不同蜘蛛的蛛絲不一樣?”她有點困難地試圖理解。
“不是。”
彼得語調活潑地回答,完全沒有任何被拿着在他看來,完全應該是常識的簡單問題給問來問去的不耐煩,還招手示意她過來,可以在儀器裏將蛛絲的細微結構看得更清楚“雖然少數蜘蛛確實會吐出比較特殊的絲,不過有幾種是所有會吐絲的蜘蛛們都會用的。比如曳絲,骨架絲和葡萄狀腺絲以及聚狀腺絲等等。
它們因爲成分略有不同,在強度和延展性方面的效果也完全不同,有的甚至完全沒有黏性,但是強度極大。比如這種支撐整個蛛網結構的放射狀縱絲1。它的主要作用是讓蛛網有足以承受獵物撞擊,或者在突然下墜中拉住蜘蛛本身的張力。”
“而另一種橫絲,也就是這種。”他換上另一種蛛絲放進儀器裏,“這纔是蛛網黏性的來源。你能看到它和剛纔的縱絲是很不同的,對嗎?”
“是這樣。”貝爾納黛特驚訝地看着那些半透明的水珠,“這種絲上有……那些是什麼?很像透明水晶一樣的東西。”
一連串地點綴在絲線上,看上去就像一條晶瑩剔透的水晶項鍊那麼夢幻美麗。
“那叫黏珠。”彼得邊說邊將發射器裏的幾個微型液態蛛絲儲存器取出來,“不過百分之八十都是水。它們密集分佈在每一根用來束縛獵物的橫絲上,碰到就很難掙脫開。”
“那其他蛛絲的成分呢?”
“都差不多。主要是甘氨酸,丙氨酸以及少量的絲氨酸和別的幾種氨基酸單體蛋白質分子鏈。這些不同的分子鏈就是蛛絲強度與韌性的來源。”
“它們主要分爲規則的蛋白質分子鏈和不規則兩種。前者決定彈性,後者帶來強度。每一條蛛絲都有這兩種分子鏈的不斷交替出現,也就同時具有了兩種特性。”
“不過,要想讓這種絲具有一定的抗腐蝕性可不容易。也許還是得從分析魔犬的分泌物開始,然後再想辦法找到可以抵消這種腐蝕性的化學物質加入進去,當然前提是不能破壞蛛絲原有的特性。”彼得說着,眉尖微微皺起來,指尖敲在桌面上不住地點着,這是他在思考時習慣性會有的動作,另一個就是轉筆。
到底這裏的條件還是有限的,只能勉強試試看。他想着,很快又回憶起郊外的奧斯本實驗室裏,有康納斯博士以及其他人正在對魔犬進行研究的事。
也許他得再去一趟。
畢竟奧斯本的研究條件與設備都可以說是頂級,再加上有康納斯博士的博學才智,分析出魔犬分泌物裏的成分應該不算太難。而只要有了成分報告,那距離找出能夠讓蛛絲具有抗腐蝕性的物質就不太遠了。
他們在實驗室裏忙活了大半天——準確的說是彼得自己在忙,貝爾納黛特只是負責給他遞東西和做點其他力所能及的事——總算將新的具有更強韌性與黏性的液態蛛絲做了出來。而對魔犬分泌物的分析則仍舊無從下手,因爲條件不允許。
這種來自逆世界生物的口器分泌物的成分實在過於複雜,難以被普通設備解讀,惟一的希望就是郊外的奧斯本實驗室。
將填充好的儲存器裝回發射器裏,彼得重新將它們戴回手腕上試了試。提高黏性後的液態蛛絲有在發射瞬間,因爲固化過早而堵住發射孔的風險,彼得在調試的時候就已經考慮到了這點,並對此做出了針對性修改。
按下觸發器,一縷極爲晶瑩閃亮的絲線立刻從發射器中飛出來,穩穩黏在對面的燒杯上,將它很快拽到彼得手裏。
“算是二分之一的成功。”他拿着燒杯朝貝爾納黛特晃了晃,臉上笑容明快。
看起來,未來的攝影行業和科研行業有人才競爭趨勢了啊。貝爾納黛特邊高興地爲他鼓掌邊想到。
走出地下實驗室時已經是下午快兩點,陽光不再如清晨那樣照耀得整個屋子都是,而是收斂成了一種更加溫和的狀態。
這樣的結果顯然是在設計那面落地玻璃牆的時候,就嚴謹結合了屋子所在地形地勢的特點,並參考了紐約城四季的陽光照射規律才能做到的精確。
畢竟如果是夏季,沒有人會喜歡這樣過於豐沛的陽光,但冬季卻求之不得。
彼得帶着她在這幢空曠而寬敞的房子裏逛了一圈。
在客廳的時候,貝爾納黛特注意到到牆上有幾個空的相框架,壁櫃上擺着一隻同樣空空如也的花瓶和落滿灰塵的唱片機,櫃子裏有許多收納整齊的黑膠唱片,牆上還有幾幅莫奈風格的水彩畫與造型別致的裝飾品。
“那是彭羅斯三角。”彼得注意到她似乎對那個銀色的金屬物品很感興趣,於是主動解釋,“那邊還有一套不同型號的克萊因瓶。”
“都是和數學有關的模型。”貝爾納黛特點點頭。
她基本能猜到彼得那樣出衆的理科天賦是哪裏來的了,也許他的父親或者母親也是一個理科天才。
不過更讓她感到驚訝的是這棟房子整體的設計與許多內部佈置細節,充滿不拘一格的亮點與巧妙心思。即使在因爲空置十幾年而顯得有些冷清的今天,也能從這許多的細節裏清晰體會到當初房主人裝扮它時的用心,與曾經溫馨的家庭氛圍。
據說這棟房子內外幾乎所有的裝扮設計都是彼得的父母親自動手完成的,也是他們唯一留下的紀念物。因此本傑明從來沒想過要將它賣出去,而是打算等彼得成年以後,再將這棟價值至少七十萬美元的獨立別墅交給他自己處理。
“你會經常回來這裏嗎?”貝爾納黛特問。
出乎意料的,彼得搖了搖頭“不算經常,一般只會在需要完成一些,你知道的,跟蜘蛛俠有關的事的時候,我纔會過來。”
甚至在今天之前,他都沒有和其他任何人一起來過。因爲這裏總會讓他有種難以形容的失落與孤寂感,但他不介意向貝爾納黛特袒露這種過於敏感甚至是脆弱的情緒,他知道她都能理解。
“在我兩歲多,還不到三歲的時候,我的父母就把我送到了梅姨和本叔的家裏。所以坦白來講,我對這裏其實沒有任何印象,第一次來的時候也跟到了陌生人家沒什麼區別。”彼得一邊走上樓梯一邊輕聲開口。
陽光穿過樓梯木質扶手的間隙照進來,將彼得的影子投映在貝爾納黛特身上。
她能從中感覺到對方心裏所有的複雜情感,茫然,疑惑,委屈,還有深刻的不解與悲傷,甚至是隱約的憤懣感。
“我愛梅姨和本叔,是他們將我撫養長大,對我也像對待親生孩子那樣沒有區別。”她聽到彼得的影子這麼說,“可是我真正的父母到底去哪裏了?爲什麼這麼多年從來不出現,也不告訴我離開的理由。他們總說我的父母這麼做一定是有原因的,我必須要理解。可沒人知道那個原因,我也不知道我到底需要理解什麼……”
她沉默地聽着影子的訴說,同時忍不住擡頭看向彼得。陽光將他滿頭濃密微卷的短髮照得毛茸發亮,輪廓漂亮而立體的臉孔上並沒有多少情緒外露,只是眼中光芒黯淡。
推開二樓第一間房間的大門,彼得讓貝爾納黛特先進去“這裏是書房,大部分我父母留下的東西都放在這兒,旁邊應該是我小時候的房間。”
“你打掃過?”這裏比起外面的灰塵遍佈要乾淨太多,連書櫃裏整齊擺放着的密集書本上都是乾淨的,顯然是被仔細清理過。
彼得嗯一聲“當時也就是想試着找找看,會不會有和我父母留下來的一些……可能他們想說的話什麼的,或者一些和他們的過往經歷有關的東西。不過……”
他說着,抿着嘴脣聳聳肩,視線虛停在她身後“除了那些以外,我什麼也沒找到,就只好算了。”
順着他提示的方向,貝爾納黛特轉身,看到一旁的玻璃書櫃里正擺着兩支印有彼得父母名字的鋼筆,幾本不知道是日記還是其他記錄筆記的厚實筆記本,以及一張明顯泛黃的舊照片。
畫面裏的男人有一頭金髮和熟悉的暖棕色眼睛,戴着副黑框眼鏡,面貌端正俊朗,氣質上有種學者般的沉穩與謙遜。而和他十指相扣的則是一個與他年紀相仿,長得非常美麗的女人。
她的眼睛是乾淨無比的藍色,又大又明亮,還有一頭垂長至腰際的茶褐色濃密捲髮,被陽光塗上一層蜂蜜般的金棕。
最重要的是,她笑起來的樣子和彼得看起來格外相似,尤其是那雙如同小鹿一樣迷人漂亮的眼睛,以及長相里那種即使不加任何修飾也能讓人一眼驚豔的濃烈美感。
區別是,彼得的面部輪廓與五官線條更英氣和凌厲一些,帶着和他年齡所非常相符的十足少年感,漂亮而不過分陰柔。而照片上的那個女人看上去則充滿了成熟魅力的女人味。
“這是,你的父母?”否則也不會如此相似。
“是的。”彼得同樣看着那張照片,聲音很輕,“我只有幾張他們的照片,而且都是很久之前和本叔他們一起拍的,後來就再也沒有了。”
“爲什麼?”
“我不知道,但本叔說這麼做是爲了保護他和梅姨的安全,我父母說盡量不要留下太多跟他們有關的東西。”
這個回答讓貝爾納黛特有點驚訝。因爲類似的事情,她只在一些間諜特工類電影裏,以及她和瑪德琳的真實過往經歷裏見過。
難以想象帕克夫婦究竟是做什麼工作的,需要這樣保密,甚至要爲此離開自己唯一的孩子以及親人。
正想着,她注意到櫃子底部有一套整齊擺放在透明盒子裏的調音工具,問“這兒還有鋼琴嗎?”
“有的,就在隔壁。”
書房與琴房互通,裏面放着一臺黑色的首德三角鋼琴。來自德國的百年品牌,高品質級別的一臺至少四萬美元起步。
看起來帕克夫婦家曾經的經濟條件應該是相當不錯的。
“要試試看嗎?”彼得打開光潔如新的琴蓋,顯然也是之前打掃過的。
貝爾納黛特試着彈了一小段柴可夫斯基的《天鵝湖》,她最喜歡的芭蕾舞曲之一,意料之中地發現低音區和高音區確實存在非常明顯的走音現象。
常年不用的鋼琴都會這樣,沒難聽到宛如噪音都已經是這臺鋼琴本身的製造工藝極爲過硬。
她拿來調音工具,開始熟練地調試着每一根琴絃的鬆緊度,並時不時按動琴鍵檢查。
彼得好奇地看着她的動作“我都不知道你還會做這個。”
“外婆教我的。”她回答,“以前沒法叫人上門幫忙調音的時候,就只能自己來。”
調試完成後,貝爾納黛特坐下來,脊背挺直,雙手放在琴鍵上,偏頭看着對方“有什麼想聽的曲子嗎?”
彼得想了想,有點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對音樂之類的實在一竅不通,還是你選吧。”
“那就《卡農》吧。”她說着,再次試了試音準,然後開始彈奏。
舒緩悠揚的琴聲如同看不見的流水,從她細白的指尖陡然泄出。每一個音符都輕盈如漂浮在陽光裏的羽毛,一片一片落在空氣裏,行雲流水的悅耳。
彼得倚在鋼琴邊安靜聆聽着,視線從對方靈活翻飛的指尖來到她因爲認真而顯得格外沉靜的臉孔上,神情中帶着種自然而然卻又毫不自知的專注感。
曲子還沒完,貝爾納黛特忽然停下來,眉尖微微皺着,手指按在其中幾個鍵上反覆嘗試幾次“奇怪了,爲什麼這幾個鍵的音就是不太準呢?”
她重新打開護蓋,看向琴絃所在的區域,仔細研究片刻後,忽然注意到裏面有一處很奇怪的地方,似乎有什麼東西把琴絃頂住了,所以纔會造成音準有誤差。
彼得對鋼琴沒有研究,看不出到底哪裏有問題,只能問“怎麼了?是琴絃壞了嗎?”
“沒有。”她說着,動下手指,讓幾條琴絃的影子活動起來,很快將那個頂在琴絃下的東西取出來,音準立刻恢復了正常。
那是一枚像是國際象棋一樣的東西,但是要小許多,正好卡在木板裏面,所以剛纔調音的時候,貝爾納黛特沒有第一時間注意到。
她將那個東西拿在手裏看了看,然後遞給彼得“這不是鋼琴裏該有的東西,應該是被故意塞進去的。”
彼得試着轉了轉頂部的圓帽,感受到它有輕微地彈起後又按下去。一小卷被火漆封邊的紙立刻從它底部的空隙掉了出來,正好落在彼得的手心裏。
將封邊的火漆拆開,露出裏面密密麻麻的字符,全是由點和線以及特殊分隔符組成。
彼得看了一會兒,很快反應過來“這是摩斯碼。”
他邊說邊快步走回書房,拿起書桌上的筆,又從一旁堆疊的演算紙中隨意抽出一張,將上面的密文符號逐一翻譯過來。然而最後得到的卻是一串仍然沒有任何意義的亂序字母,這讓彼得有點茫然,他很確定這應該是摩斯碼。
貝爾納黛特對這種密碼只是略有見聞,還全都是彼得教她的。如果連他都看不出來該怎麼破解,那她就更沒有辦法了。
“或者,是被雙重加密過的。”彼得看着那串無意義的字母,手指靈活轉着筆,“解開摩斯碼以後得到的仍然是密文,還需要進行進一步破解。”
“哪種密碼?”
“暫時看不出來。但……”
他停頓住,筆尖很快在每個對應的字母下方再次寫出一些字母,反覆嘗試了三四次後搖了搖頭“應該也不是愷撒碼,這太容易了,偏移量最多就是二十五個。也許是別的加密方式,更復雜的,但我一下子猜不出來會是什麼。”
“而且爲什麼這個東西會被藏在鋼琴裏?”貝爾納黛特回頭看了看琴房,然後轉向面前的少年,“你覺得會是你父母留下來的嗎?”
“我不知道,也許是。”彼得用筆敲着頭,眉尖緊皺,看上去有點煩躁,“可是留這個在這裏是爲了什麼,想要告訴誰什麼事?”
“也許是有話想告訴你?”
“這不可能。”
他想都沒想就反駁,語氣裏有種不常見的強硬,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我對音樂鋼琴之類的一竅不通,本叔和梅姨也是。如果不是今天你來這裏,還給鋼琴調音,我可能一輩子都發現不了這個東西,這不可能是給我的。”
他說完,抿住嘴脣搖搖頭,眼睫低垂着,接着有點生氣地短促笑下,將手裏的筆扔回筆筒裏,目光卻仍然落在那張寫滿摩斯碼的陳舊紙條上,不知道在想什麼。
貝爾納黛特看着他的樣子,正想開口安慰對方。這時,彼得忽然像是發現了什麼似地微微睜大眼睛,將那張舊紙條拿起來仔細辨認了一會兒,然後起身將它對準陽光。
一個淡淡的感光印記出現在紙張中央。
“這個圖案……”他立刻回想起那輛車。曾許多次在家附近的街道拐角處見過的,門把手下方有個特殊的深綠色印記。
兩個印記一模一樣。
“彼得?”貝爾納黛特輕輕叫了他一聲,“怎麼了?”
“這個印記,和那輛車上的一樣。”他緩緩放下手,看着紙上的一連串摩斯碼沉默許久,最終說,“我必須得找到那輛車。”停頓兩秒,又補充,“還要搞清楚那輛車上的人究竟是誰。”
“一定會的。”貝爾納黛特看着他,語帶安慰。
話音剛落,她的手機忽然響起來,是塞萊斯特打來的電話,關於奧斯本在剛纔已經決定將新能源基地對外開放一週供人蔘觀的事。
“什麼時候?”她問,“下週六是嗎?好的,我知道了,謝謝你。”
“新能源基地的事?”過於敏銳的感官,讓他想不聽到貝爾納黛特電話裏的聲音都難。
她點點頭。
彼得將桌上那張寫有從摩斯碼破譯來的第二重密文的紙摺疊好,和原來那張一起放進口袋“那我們到時候一起去吧。”
“可那輛車……”
“新能源基地的事比較重要。”他深吸一口氣,眉間的皺痕仍然沒有消退下去,“那和逆世界以及……我是說,和整個紐約的人都有關係。我們需要儘快找到那道門,最好能趕在下一次那些怪物出現之前將它關上。”
商量好後,他們一起準備離開這裏。
下樓時,彼得走在前面。貝爾納黛特聽到他很輕微地叫了自己一聲,於是下意識迴應“怎麼了?”
卻沒想到,彼得一臉茫然地回頭看着她“什麼?”
“你剛剛不是叫我嗎?”她看起來和對方差不多疑惑。
彼得更愣了“沒有啊。”
“可是……”話說到一半,貝爾納黛特似乎意識到了什麼,臉色頓時變得非常難看。
她又聽到那個聲音了。
一股森然寒意頓時從後背蔓延上她的頭頂,讓她連指尖都開始發冷,隱約的恐懼感從她眼底浮現出來。
“貝妮?”彼得注意到她神情裏的不對勁,踩上樓梯幾步跑回她身邊,“你怎麼了?”
貝爾納黛特回頭看着身後空無一人的走廊,陽光落在遍地灰塵上,在視覺裏散射出一種絲絨感般的朦朧。寬闊空蕩的房間裏格外寂靜,只有屋外風吹森林的聲音在沙沙作響,攪動着滿屋的光影搖晃。
牆壁依舊垂直平整,沒有任何怪物即將出現前的扭曲波瀾。一切看起來都很平和。
“你又聽到那個聲音了?”他問。
“好像是。”她皺起眉尖,充滿不安與緊張地環視着周圍,“但是,我不知道,我,不太能確定……”
聽到她這麼說後,彼得擡手做個手勢示意她待在原地別動,自己則繼續走上樓梯,將整個二樓周圍裏裏外外都仔細查看了一遍,然後對她說“沒發現什麼特別的,而且我也沒感覺到有任何危險。別擔心,貝妮。”
他的話給了貝爾納黛特些微安慰,也勉強鬆了口氣“那我們先走吧。”
“好。”
他們並肩走在一起下了樓,很快離開了屋子。關門聲響起的瞬間,走廊盡頭的牆壁忽然波瀾一下。
一隻手的輪廓突兀出現在牆壁裏面,然後又慢慢滑落,消失。
像是在撫摸着什麼一樣。
房屋裏再度恢復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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