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Chapter 50

作者:姜玖
在三年級的同一批孩子裏,彼得是最晚學會游泳的那一個。因爲他害怕摘掉眼鏡,更害怕在水下睜眼,糟糕的視力看什麼都是模糊一團。

  爲了幫他克服這種恐懼心理,並順利通過這門唯一不用和其他學生產生肢體衝突的體育課,貝爾納黛特乾脆將自己新學年的體育課也換成了游泳。

  和彼得一樣,她在此之前也從未真正下過水,所接觸過的最深水位就是在放滿水的浴缸裏。

  兩個小孩站在岸邊,周圍都是嘻嘻哈哈,躍躍欲試的同校同學。只有彼得臉色蒼白地望着面前清澈見底的淺藍色泳池,雙手緊緊抓着自己的眼鏡,好像一旦被摘下來就會要了他的命。

  大概是得益於常年的舞蹈訓練所帶來的體力優勢,以及肢體協調性。大半個學期過去,貝爾納黛特已經學得有模有樣,甚至可以脫離老師的看守,獨自在泳池游上兩三個來回,而彼得纔剛剛學會在水下睜眼以及憋氣達到及格時長。

  脫離地面進入水中的感覺奇妙得就像來到了另一個星球,毫無實物支撐的四肢讓彼得找不到該將它們往哪裏放,以及怎麼划動才能帶領着身體遊向想要的方向。

  因此大部分時間裏,他都只能扒在泳池邊緣撲騰幾下,離通過課程考試還遠遠不夠。

  眼看這門課就要掛科,老師又因爲有許多其他孩子需要照顧,無法花費太多時間在他身上,幫助他在最後一個月時間裏通過考試就成了貝爾納黛特最艱難的任務之一——另外兩個分別是克服理科,以及教會彼得辨認樂譜。

  本傑明知道以後哈哈大笑,說還好他們成爲了好朋友,否則要是沒有彼此相互幫助的話,兩個人在學校一定都會很痛苦。

  要想這麼短的時間裏,教會一個擁有諸多心理障礙且徹頭徹尾的體育廢柴學會游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臨近考試時,彼得總算能夠在水下勇敢地睜開眼睛,並勉強控制住自己亂飛的手腳。

  他還記得當他第一次在水中睜開眼睛的瞬間,整個人彷彿掉進了藍色的墨水瓶中,周圍所有的一切都被染上層憂鬱而朦朧的藍,只有陽光仍舊斑駁燦爛。

  貝爾納黛特就他面前,長髮扎束着飄散在身後,冰綠色的眼睛比周圍的池水還要澄澈寧靜,讓他莫名其妙想起古典油畫裏的人魚,美好得彷彿下一秒就會消失不見。

  她朝彼得伸手,拉着他慢慢在泳池裏遊了一個來回,陪他熟悉在水下時的失重感。

  那時候彼得還不到九歲,模糊的視力和對自己體育及格困難戶的清晰認知,都讓他在游泳時容易感到非常恐懼,因此完全不敢鬆開貝爾納黛特的手。

  可是考試的時候只有他一個人,他總得學會自己游泳的。

  於是貝爾納黛特嘗試放開他。

  卻沒想到,彼得頓時驚慌失措得好像失去了唯一的依靠,還一連嗆了好幾口水,整個人在水裏拼命掙扎。

  貝爾納黛特連忙游回來,抱住他迅速浮到水面上,輕輕拍着他的後背,幫助他把嗆進去的水吐出來,一邊道歉,一邊笨拙而努力地安慰他:“沒關係,沒關係的。我在這兒的,不用害怕。”

  他已經不記得那時年幼的自己到底說了些什麼,大概是被嚇到沒出息地抱着對方不肯鬆手,邊咳嗽邊斷斷續續重複:“不要走……別走……”

  然而她終究還是消失在彼得面前,連帶着周圍所有的場景一起崩塌,褪色,只剩一枚已經完全破裂的蒼白蟲繭出現在他面前。

  密密麻麻的蛛絲從裏面延伸出來,裏面除了一團幹皺的蜘蛛蛻皮下來的殼以外,什麼都沒有。

  他終於醒悟過來,那頭一直被困在蛛絲繭裏掙扎哀嚎的蜘蛛說過的話原來是真的。

  那就是他自己,是他身體裏的另一種本能

  與自我,屬於蜘蛛的本能。

  一瞬間,彼得被這個過於怪誕的夢境嚇到驚醒過來,看到自己正躺在一張破爛不堪的牀上,周圍全是亂七八糟被砸碎的東西,牆上也遍佈着裂紋。

  看起來就像是被一頭髮瘋的野獸搗毀過。

  還在他疑惑的時候,房間門被打開,泰德站在門口看着他,手裏端着剛熱好的牛奶:“恢復挺快。你也就睡了二十分鐘不到。”

  他邊說邊將牛奶遞過去。

  熱度隔着玻璃杯傳來,彼得沒有感覺到任何不適。他知道自己已經徹底從奪心魔的寄生控制中擺脫出來。

  “謝謝。”彼得說着,這才發現嗓音有種不正常的沙啞,像是過度說話或吼叫過後造成的。

  腦海裏有零星的記憶碎片浮現上來,他捧着牛奶杯思考片刻,忽然望向周圍的一片狼藉,暖棕色的眼睛緩緩眨了眨,表情有些心虛:“請告訴我這些都不是我造成的。”

  “嚴格來說,確實不只是你,還有影子們。”泰德拉過一旁的椅子坐下,看着他,半開玩笑似地說到,“要想完全按住你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過好在都結束了,你一切平安就好,瑪蒂姑姑都要擔心死了。”

  說完,他猶豫幾秒,最終還是問道:“可是你怎麼會……我是說,蜘蛛俠?這太讓人驚訝了!瑪蒂姑姑告訴我,她是看着你長大的,你小時候可沒有這樣的能力。後來是發生了什麼?”

  整理一下語言,將自己是如何被那隻具有放射性的蜘蛛給咬了一口,然後又是爲什麼而堅持走上作爲蜘蛛俠的這條路,所有細節全都如實告訴給對方。

  彼得注意到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正在逐漸發生變化,有驚歎也有心疼,但更多的是一種恍惚感,好像透過他看到了別的人。

  “能力越大,責任就越大。”泰德重複着他的話,聲音很輕,充滿懷念與愧疚,“這樣的話,我以前只在你父親口中聽到過。他和瑪麗,你的母親,他們一生都在踐行這個高尚而仁慈的信念,竭盡全力地保護我們整個莫洛尼家族。”

  “他們是我見過最勇敢,也最善良的人,彼得。你和你的父母真是相像極了。”

  停頓片刻後,泰德起身坐到彼得身邊,伸手摸了摸他的頭:“我很抱歉在你成長的這十幾年裏,他們都不在你身邊。但是請一定相信,他們愛你,願意爲你做任何事。離開你,將你送到本傑明家裏,那是理查德和瑪麗做過最艱難的決定。你的父母是英雄,彼得。”

  “現在,你也是。”

  面前的少年沉默許久,最終問:“他們已經不在了,是嗎?”

  泰德點點頭,表情苦澀:“再將你送走後不久,我就與他們失去了聯繫。我花了很長時間,用盡辦法才從pib保守派中打聽到,他們已經犧牲。如今pib保守派的領袖已經換成了盧錫安長官,他們被開創派打壓得很慘,也是他們在這十幾年裏一直掩蓋你的存在。這是你父母當初唯一的願望,希望你能平安長大,安穩健康地生活下去。”

  “所以你們當初那麼反對我接觸有關貝妮和你們家族的事,對嗎?”他又問。

  泰德沒有回答,只聽到他繼續說:“那麼現在你已經知道了。我從不半途而廢,不會停下來。pib也好,逆世界也好,還有我父母的事,我絕對不會坐視不理這一切。”

  “彼得。”他皺起眉頭。

  這種固執而堅定的態度,簡直和理查德一模一樣,也是瑪德琳最擔心的,以及他最不想看到的情況。

  他寧願彼得是個普通孩子,對所有一切都一無所知。

  “我還要把貝妮找回來。”彼得繼續說,棕色的眼睛裏有無法掩飾的情緒在激烈翻涌着,連聲音都帶上一絲顫抖,“我答應過她,不管發生什麼都不會讓她一個人的,我必須

  做到。我……我不能沒有她。”

  過於明顯的感情外露,讓泰德先是一愣,繼而微微睜大眼睛望着對方,又習慣性將視線從他格外白淨俊秀的臉孔轉移到他身後的單薄影子上,頓時明白了他心裏的想法。

  一時間,連空氣都寂靜下來。

  少年的剪影折映在牆角,沉默無聲又震耳欲聾。

  他花了好幾秒鐘才終於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瑪蒂告訴我,你們只是……一起長大的好朋友,雖然會比較親近,但是……”

  “我們是朋友。”彼得說着,濃密眼睫微微顫動幾下,“但對我而言也遠遠不只是如此。”

  說完,他擡起頭:“所以,你現在能告訴我十六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嗎?她現在怎麼樣了?”

  “如果我不告訴你,你是不是就要像之前那樣,自己想盡辦法去尋找真相?”

  “是的。不計代價。”

  泰德閉上眼睛,反覆思考許久後終於長嘆出一口氣:“好吧,我不能再讓你去單獨冒險。逆世界的影響正在越來越大,我們得集中力量纔有機會阻止。所以你必須答應我,你不會獨自行動,能做到嗎?先把牛奶喝完,你需要食物。”

  彼得點點頭,照他說的將牛奶一口氣喝光,把空杯子放在旁邊,聽到他緩緩開口:“十六年前的今天,是逆世界通道被打開的日子。”

  “爲了救回當時被pib那幫混蛋搶走的你,還有我,以及你的父母,達莎和pib做了交易,以打開通道爲條件,換取我們暫時平安。”

  “他們進到了逆世界裏,也終於見到了那個東西。”

  “什麼東西?”彼得問。

  “一團霧。他們稱它爲‘世界核心’或者霍普習慣叫的‘奪心魔’,無所謂吧,反正就是同一個存在。”

  “那是我們家族世代守護的最深祕密,也是pib一直試圖尋找的目標。”

  “更是我們所有人的噩夢。”

  也只有噩夢纔會如此可怕,讓人無力掙扎,充滿恐懼。

  貝爾納黛特感覺自己現在就被困在一個噩夢裏,思維還卡頓在奪心魔忽然間有了自我意識,從一團遮天蔽日的巨大黑霧化作人形的震驚中。

  她想起自己曾經在牆壁背後,在劇院裏,在彼得家裏,在許多地方聽到過的莫名聲音,原來就是眼前這個生物。

  這團甦醒過來的黑霧,霍金斯災難裏最可怕的奪心魔。

  但讓她感到無法理解的是,他現在的樣子看上去爲什麼和彼得那麼相像,甚至連聲音也是如此?

  太多疑問與緊迫到已經超出極限的畏懼感,讓她難以思考。

  直到腿上忽然傳來一陣刺骨的冰冷,貝爾納黛特才終於哆嗦着回過神,看到面前的奪心魔正伸手握住她受傷的腿,指尖試探性地觸碰上她傷口的邊緣。

  她像是被毒蛇舔到,立刻條件反射地抽回腿,卻不小心踢到對方,臉色頓時變得更加蒼白,整個人不斷朝後縮,試圖和麪前的少年儘可能地拉開距離,恨不得把自己藏進石頭裏。

  對於她的抵抗,他顯得有點驚訝,但緊接着就反應過來:“弄疼你了嗎?抱歉,我只是想幫你清理一下傷口。”

  貝爾納黛特拼命搖頭。她很懷疑他口中說的所謂清理,是指直接將她整條腿上的血肉都活撕下來,只留下蒼白脆弱的骨頭,就像他對昆汀和剛纔那個特工所做的那樣。

  似乎是看穿了她心裏的想法,奪心魔忽然安靜下來,格外專注地望着她片刻,然後認真將自己剛纔說過的話再次重複:“貝妮,我不會傷害你,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我保證。”

  “所以,別害怕我。”

  說完,他注意到貝爾納黛特脖頸上的項圈,有些不高興地輕輕嘖一聲,伸手觸碰上它,

  項圈立刻破碎開。

  伸手摸了摸脖頸,貝爾納黛特不知道自己是否該朝對方道謝。

  還是完全不習慣他叫自己名字的方式,充滿令人戰慄的溫柔與珍惜,與彼得完全不同的語氣卻又是一模一樣的聲音。

  她覺得自己一定是意識不清了,也或者是被面前這個暫時收起所有獠牙與利爪的獵食者的詭異溫柔態度所迷惑,居然莫名其妙朝對方提出一個要求:“我能看看你的臉嗎?”

  聲音很軟弱,很沙啞,強烈到深刻的顫抖完全無法掩蓋。

  她感覺自己正跪在刀尖上,卻試圖去掀開劊子手的面紗,想看看在那張有着猩紅雙眼的面罩下,會是怎樣的一張臉孔。

  或者也有可能根本沒有臉孔這種東西,而是和魔犬以及狄摩高根一樣的恐怖開花頭。

  一時間,貝爾納黛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看到什麼。如果是一張怪物的臉,那會讓她感覺到安慰嗎?

  奪心魔笑了下,沒有拒絕對方這種唐突到有點無理的要求,也沒有詢問爲什麼,而是很自然地順着她話,將面罩取下來。

  黑色面罩化作薄霧融合回他的手掌中,露出一張她最熟悉不過的漂亮面容。茶褐色的頭髮微微凌亂着掃在眉間,漆黑的眼睛很像是小鹿,卻毫無印象中該有的清澈或溫暖,看着她的眼神裏滿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專注。

  黑暗的眼仁中央困束着一頭貪婪無比的怪物,那些平靜與剋制都只是暫時的,虛僞到脆弱。

  屬於彼得·帕克的臉,卻出現在奪心魔身上。

  她看着這雙眼睛,頓時感覺更驚悚了,幾乎是從頭皮發麻到脊椎,最後是僵硬無比的指尖。

  “爲,爲什麼你看起來是這樣?”不知道這麼形容對不對,但這一刻,貝爾納黛特真的很希望自己看見的是一個血淋淋的開花頭,而不是她最親近的人之一的臉孔。

  大概是被這種傻乎乎的問題所娛樂到,奪心魔笑起來。

  他的嘴脣很紅,在過於蒼白且毫無瑕疵到非人的膚色上,呈現出一種薄利精緻的悽豔感,讓她不合時宜地想起類似吸血鬼,或者惡魔一類的虛幻生物。

  光靠外表就能蠱惑人心的危險美麗。

  真是太怪異了。

  明明是熟悉了十年的面容,可換了一副完全陌生的神情後,貝爾納黛特感覺自己已經快認不出對方,並且由衷生出一種牴觸感。

  沒有人會樂意於看到一個非人類在突然變成人後,居然會披着自己最親近的人之一的外殼,莫名其妙一副跟自己很熟悉的態度,還對她湊這麼近。

  尤其眼前這個生物對於彼得的外形模仿,已經完美到了完全可以以假亂真的地步——除了眼睛是漆黑的——但他們又完全不同。

  神態上,語氣上,行爲上,甚至是氣息上,都能被輕易辨認出其中的巨大區別。

  這種絕對的相似和反差讓她覺得格外矛盾,不知所措,但本能中的強烈抗拒一直在源源不斷地冒出來。還包括那種激烈到近乎尖銳的恐懼情緒。

  這彷彿是一種被莫名其妙刻在她身體裏的不自覺反應。只要奪心魔稍微接近她一些,她就會立刻害怕到僵硬。

  像是蜘蛛。

  貝爾納黛特有些恍惚地這麼想着。

  雖然眼前的奪心魔是人形,還有着她最熟悉的臉孔,但那種極其類似於蜘蛛——這種她最畏懼的可怕生物的感覺卻怎麼也掩蓋不了。

  還在她沉默時,奪心魔伸手輕輕捏住她的手指,動作自然到像是已經這樣做過無數遍,指尖劃過貝爾納黛特的掌心,將她的手完全握在手裏,指腹緩緩蹭着她手腕內側的細膩肌膚,接近撩撥的曖昧。

  忍住下意識想要抽回手的動作,貝爾納黛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暫時不要做出任何可

  能會刺激到對方的行爲。

  這樣的順從似乎起了效果,他愉快地湊近過來,身上有種非常奇特的寒冷氣息,讓人無法形容,也非常不舒服,連呼吸都不敢太急促,害怕這種寒冷會將氣管凍傷。

  “我很願意回答你的任何問題。但在這之前,我們得先把你的傷口處理好。”他說着,一縷細小的黑色藤蔓迅速爬上貝爾納黛特的腳踝,看上去一副乖巧無害的模樣。

  她連忙想要掙脫,卻被對方動作輕柔地按住,聽到他說:“別動,貝妮,只是幫你修復傷口而已,不會痛的。”

  藤蔓尖端裂開長有尖牙的肉紅色口器,逐漸有類似膠體般淺灰色的粘液從裏面分泌出來,還想往她膝蓋上的傷口處湊,看上去就像一條漆黑的毒蛇纏繞在她腿上不斷蠕動。

  過於驚悚的畫面,讓貝爾納黛特立刻回想起霍普警長曾經的警告——這種藤蔓是逆世界生物圈最底層也最常見的東西,除了釋放毒素,哺育幼年怪物,還會將狄摩高根的幼體寄生在人或者任何活物體內,讓宿主成爲幼體初步發育的養分。

  眼看那張淌落着黏液的細小口器就要吸附上自己血肉模糊的傷口,她頓時感覺自己再也裝不下去,全身的雞皮疙瘩都在爭先恐後地冒出來,強烈的反胃感讓她想都沒想就拼命拒絕:“不!我不需要這個,我也不要處理傷口!拿開它!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影子不受控制地隨着她情緒的失控而突然爆發開,將藤蔓削斷丟在一旁,鋒利薄刃擦過奪心魔微微側開的臉,劃出一道淺淡傷痕又很快癒合。

  藤蔓迅速退縮開。他伸手摸了摸剛纔被影子割傷的地方,意料之外地沒有任何要發怒的跡象:“你在流血,貝妮,這些只是止血和修復傷口用的。”

  “不,我不需要這個。謝謝……謝謝你的幫助,但是我不需要這個。”她不知道如果道謝會不會讓對方放過她的不禮貌與誤傷,但她想不出別的可以說,所有力量都拿來維持自己搖搖欲墜的冷靜。

  好不容易從藤蔓中抽回來的腿還在發抖,鑽心的疼痛被她咬牙堅持着忍耐下去,額頭冒出細小冷汗,臉上毫無血色。

  “你不用和我道謝,或者道歉,都不用。”他說,然後又補充,“我們之間不用這麼生疏。”

  過於熟悉的話,讓貝爾納黛特被一種尖銳的荒誕感深深擊中。

  這是彼得曾經許多次對她說過的,一字不差,只是語氣與神情不同。

  記憶裏的少年帶着陽光般純粹燦爛的乾淨與溫暖。而面前的奪心魔,他的表情,視線,存在,動作,都讓她感到一種難以掙脫的窒息感,像是無浮力的水流不斷淹沒着她。

  爲什麼會這樣?

  她再次感到疑惑,爲什麼他會忽然甦醒過來,然後又變成彼得的樣子?

  “看起來我得爲你找一位醫生。”奪心魔說着,擡起手示意,一旁的狄摩高根立刻起身朝通道處走過去。

  意識到他所說的“找醫生”,其實就是讓這頭龐大的怪物去逆世界外抓一個回來,貝爾納黛特連忙搖頭阻止:“不,不用。我可以自己去,我可以自己出去找醫生。”

  這句話不知道哪裏刺激到他。

  纔剛說完,連試着站起來的動作都沒來得及嘗試,貝爾納黛特就已經被他伸手按回原地。毫無溫度的手像是從冰塊裏雕砌出來,順着她的腰線滑到背部,近乎急切而不容拒絕地將她朝自己懷裏按,膝蓋抵在她腰側,手指與髮絲糾纏。

  她看着對方驟然放大在眼前的臉孔,怪異到讓人無所適從的熟悉感令她很不舒服,不管朝哪裏看都躲不開這張臉,還有這種過分親密的姿態。

  “不行。”奪心魔說。

  “我不能讓你出去。”

  她微微睜大眼睛,冰綠色的眼睛裏清晰映

  照出對方像是被一下子戳中痛處那樣的緊繃,扭曲不安的急躁與慍怒被剋制在他黑暗的眼底。

  他看上去就跟受到致命威脅的捕獵者沒有區別,表情裏過於自然地帶出一種清晰的殘忍意味,隨時準備挖出帶來這種危險的罪魁禍首的心臟。

  貝爾納黛特咬住嘴脣,一動不動地望着他,既不反抗,也不安慰。她知道他還有話要說。

  “我已經失去過你一次,我不能讓同樣的事再次發生。”他邊說邊撫摸上貝爾納黛特的臉,動作格外珍惜繾綣。

  “貝妮。”他湊近對方,幾乎額頭相貼,鼻尖親密地觸碰着,語氣溫柔如同夢囈,“留下來,留在我身邊。”

  “……你在說什麼?”她謹慎地維持着他們之間所剩無幾的安全距離。對方冰冷的呼吸落在她脣齒間,讓她總有種被毒蜘蛛亮出獠牙貼上皮膚的畏懼。

  但他說的話,她完全聽不懂。

  或者說她隱約有了些許猜想,卻又因爲這個猜想本身代表的意義過於可怕而拒絕去相信。

  “你到底是誰?”貝爾納黛特緊張到瘋狂吞嚥,幾乎是用盡了所有勇氣才問出口。

  奪心魔微微退讓開,漆黑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對方,指尖從掩藏在她髮絲下的小巧耳垂,一路仔細撫摸到她的脣角,輕輕按一下。淡淡的紅色立刻從她皮膚下如花朵般綻放開,然後又迅速消失。

  “我想。”他認真回答,“這個問題可以取決於你希望我是誰。”

  這已經不是正常人能給出來的回答了,雖然嚴格意義上,眼前這個生物並不是人。但這都不是她關心的重點,她關心的是:“你爲什麼,會是這張臉?”

  還有什麼失不失去的話。他們明明沒見過,完全談不上失去。甚至,他還一字不差地重複了彼得曾經說過的話。

  “奪心魔能寄生並控制任何活物。”霍普警長的話閃回在腦海裏。

  剎那間,一種極度不好的預感涌入貝爾納黛特的心裏:“你對彼得做了什麼?你複製了他的記憶?”

  “你也可以這麼認爲。但我對他什麼也沒做。”他輕快地回答,“只是看清了一些本就存在的東西。”

  這句話聽上去很怪,沒有主語,無法判斷他所說的看清了某些東西,到底是誰看清了。但也足夠讓貝爾納黛特理解,彼得一定是在他手上遭遇了很不好的事,比如被寄生和竊取了所有記憶,然後又拿來欺騙她,甚至還用上了他的外表。

  想到這裏,她感到一陣憤怒,並立刻伸手推開對方,努力掙扎着站起來:“我不相信,離我遠點!”

  話音剛落,一陣細微的聲音從不遠處的通道傳來。

  貝爾納黛特轉過頭,看到覆蓋在通道處的肉膜正不斷鼓動着,波瀾着,進而突然破裂。

  首先被丟進來的是幾隻燃燒彈。她感到自己被奪心魔一把抱進懷裏,迅速躲閃開。

  瞬間爆炸開的超高溫以及大片火焰,將周圍的幾隻魔犬逼退,緊接着一整支全副武裝的pib隊伍從通道外闖進來。

  在蜂巢意識的影響下,原本還在一旁發呆或者啃食幾名早已死去的特工屍體的怪物們,立刻整齊劃一地向通道入口處望去,並自發聚集到奪心魔身邊。

  其中一個人注意到被他抱在懷裏的黑髮少女,標誌性的綠眼睛讓他立刻確認了對方的身份:“把‘鑰匙’帶回來。”

  聲音並不大,卻仍然被奪心魔聽得清清楚楚。

  一瞬間,他臉上原本冷漠平靜的表情消失了,被一種毫無理由的瘋狂殺戮欲所替代,眼神扭曲到可怕,充滿咄咄逼人的攻擊力,像是即將暴起的兇獸,下一秒就會把所有膽敢挑釁他的人都撕扯成碎片。

  “找死!”

  強烈的怒火如同病毒般迅速感染到周

  圍怪物們的思維裏。都不用奪心魔指揮,它們已經自發地撲上去,陰冷密集的吼叫聲迴盪在整個逆世界。

  透過幾處隱約的縫隙,貝爾納黛特看到有火光在不斷明滅。來自人類的反抗與火焰帶來的灼傷,都讓這些怪物們變得更加狂暴兇殘。

  而比起魔犬和血蝙蝠,狄摩高根對於火焰的忍耐力顯然要優越許多。

  它們很快將面前的隊伍打散得七零八落,將他們拿着火焰槍的手臂直接撕扯下來。周圍伺機等待已久的怪物們立刻蜂擁而上,將慘叫不已的人羣分食乾淨,另外幾個人交給地面上蔓延而來的藤蔓。

  眼看着他們被藤蔓捲纏住迅速拖向遠處,手指在地上拖曳出許多條猩紅刺目的痕跡,貝爾納黛特指揮影子,將他們身上尚未發揮作用的燃燒彈紛紛捲回來,丟向地面。

  大團火焰呼嘯着燃燒開,高溫與灼燒造成的痛苦通過蜂巢意識,蔓延在每一個逆世界怪物的身上,包括奪心魔。

  她趁着對方短暫分神的瞬間掙脫出來,影子化作荊棘將她與周圍的一切都嚴嚴實實地隔開。

  “貝妮,回來!”一個充滿壓抑痛苦與暴怒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尖刻到讓人心驚肉跳。

  拖着又開始流血的腿,貝爾納黛特拼盡全力爬進通道,雙手用力扯開那層黏軟冰冷的肉膜,狼狽不堪地回到了原來的世界。

  還是那個蒼白壓抑得像座墳墓的實驗室,十幾個穿着防護服,揹着火焰槍的人類站在她面前,面面相覷,似乎是沒想到她居然能自己出來。

  在逆世界裏停留了不到幾個小時,整個思維經歷了無數次大起大落。重新看到這羣同樣該被自己痛恨的人時,貝爾納黛特居然產生了一種隱約的欣慰感。

  然而這種欣慰僅僅持續了不到三秒就被打破。

  頭頂的燈光開始狂閃,身後的逆世界通道開始不斷冒着猩紅光芒,黑色藤蔓發瘋般地蔓延侵蝕出來,魔犬與狄摩高根的吼叫聲逐漸清晰,實驗室裏所有燈光都開始不斷閃爍。

  “快跑……”她不知道是在對自己,還是在對其他人說,聲音由一開始的顫抖變爲聲嘶力竭的警告,“快跑!快跑——!”

  圍怪物們的思維裏。都不用奪心魔指揮,它們已經自發地撲上去,陰冷密集的吼叫聲迴盪在整個逆世界。

  透過幾處隱約的縫隙,貝爾納黛特看到有火光在不斷明滅。來自人類的反抗與火焰帶來的灼傷,都讓這些怪物們變得更加狂暴兇殘。

  而比起魔犬和血蝙蝠,狄摩高根對於火焰的忍耐力顯然要優越許多。

  它們很快將面前的隊伍打散得七零八落,將他們拿着火焰槍的手臂直接撕扯下來。周圍伺機等待已久的怪物們立刻蜂擁而上,將慘叫不已的人羣分食乾淨,另外幾個人交給地面上蔓延而來的藤蔓。

  眼看着他們被藤蔓捲纏住迅速拖向遠處,手指在地上拖曳出許多條猩紅刺目的痕跡,貝爾納黛特指揮影子,將他們身上尚未發揮作用的燃燒彈紛紛捲回來,丟向地面。

  大團火焰呼嘯着燃燒開,高溫與灼燒造成的痛苦通過蜂巢意識,蔓延在每一個逆世界怪物的身上,包括奪心魔。

  她趁着對方短暫分神的瞬間掙脫出來,影子化作荊棘將她與周圍的一切都嚴嚴實實地隔開。

  “貝妮,回來!”一個充滿壓抑痛苦與暴怒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尖刻到讓人心驚肉跳。

  拖着又開始流血的腿,貝爾納黛特拼盡全力爬進通道,雙手用力扯開那層黏軟冰冷的肉膜,狼狽不堪地回到了原來的世界。

  還是那個蒼白壓抑得像座墳墓的實驗室,十幾個穿着防護服,揹着火焰槍的人類站在她面前,面面相覷,似乎是沒想到她居然能自己出來。

  在逆世界裏停留了不到幾個小時,整個思維經歷了無數次大起大落。重新看到這羣同樣該被自己痛恨的人時,貝爾納黛特居然產生了一種隱約的欣慰感。

  然而這種欣慰僅僅持續了不到三秒就被打破。

  頭頂的燈光開始狂閃,身後的逆世界通道開始不斷冒着猩紅光芒,黑色藤蔓發瘋般地蔓延侵蝕出來,魔犬與狄摩高根的吼叫聲逐漸清晰,實驗室裏所有燈光都開始不斷閃爍。

  “快跑……”她不知道是在對自己,還是在對其他人說,聲音由一開始的顫抖變爲聲嘶力竭的警告,“快跑!快跑——!”

  圍怪物們的思維裏。都不用奪心魔指揮,它們已經自發地撲上去,陰冷密集的吼叫聲迴盪在整個逆世界。

  透過幾處隱約的縫隙,貝爾納黛特看到有火光在不斷明滅。來自人類的反抗與火焰帶來的灼傷,都讓這些怪物們變得更加狂暴兇殘。

  而比起魔犬和血蝙蝠,狄摩高根對於火焰的忍耐力顯然要優越許多。

  它們很快將面前的隊伍打散得七零八落,將他們拿着火焰槍的手臂直接撕扯下來。周圍伺機等待已久的怪物們立刻蜂擁而上,將慘叫不已的人羣分食乾淨,另外幾個人交給地面上蔓延而來的藤蔓。

  眼看着他們被藤蔓捲纏住迅速拖向遠處,手指在地上拖曳出許多條猩紅刺目的痕跡,貝爾納黛特指揮影子,將他們身上尚未發揮作用的燃燒彈紛紛捲回來,丟向地面。

  大團火焰呼嘯着燃燒開,高溫與灼燒造成的痛苦通過蜂巢意識,蔓延在每一個逆世界怪物的身上,包括奪心魔。

  她趁着對方短暫分神的瞬間掙脫出來,影子化作荊棘將她與周圍的一切都嚴嚴實實地隔開。

  “貝妮,回來!”一個充滿壓抑痛苦與暴怒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尖刻到讓人心驚肉跳。

  拖着又開始流血的腿,貝爾納黛特拼盡全力爬進通道,雙手用力扯開那層黏軟冰冷的肉膜,狼狽不堪地回到了原來的世界。

  還是那個蒼白壓抑得像座墳墓的實驗室,十幾個穿着防護服,揹着火焰槍的人類站在她面前,面面相覷,似乎是沒想到她居然能自己出來。

  在逆世界裏停留了不到幾個小時,整個思維經歷了無數次大起大落。重新看到這羣同樣該被自己痛恨的人時,貝爾納黛特居然產生了一種隱約的欣慰感。

  然而這種欣慰僅僅持續了不到三秒就被打破。

  頭頂的燈光開始狂閃,身後的逆世界通道開始不斷冒着猩紅光芒,黑色藤蔓發瘋般地蔓延侵蝕出來,魔犬與狄摩高根的吼叫聲逐漸清晰,實驗室裏所有燈光都開始不斷閃爍。

  “快跑……”她不知道是在對自己,還是在對其他人說,聲音由一開始的顫抖變爲聲嘶力竭的警告,“快跑!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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