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Chapter 36
麦瑟尔教授依旧坐在她那把每次上课都会自带的沙滩椅裡,用一种充满忧郁的缓慢调子在哀叹:“痛觉是你還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好证明之一,因为活着就是痛苦。”
這话真是一点也沒错。
贝尔纳黛特困难地挣扎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似乎被什么东西粗暴地掐锁住,难以形容的束缚感与疼痛由内而外地压迫着她。
她感觉很冷,体温却异常滚烫,大脑如同被灌进了水泥那样沉重,无法清醒思考。一种正在缓慢消退,但依旧清晰的麻痹感让她连抬起手指都困难,整個人的身体状态虚弱得可怕。
“她好像快醒了。”一個女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很模糊,听不出距离远近,有点像那些年久失修的老式电视机裡才能发出来的,带着种极富年代感的遥远与甜美。
“……嗯,项圈安装完毕,你有钥匙的是嗎?”
什么项圈?
她试图去摸索,总感觉這個项圈可能就是造成她喉咙又肿又痛,连吞咽都难以做到的罪魁祸首。
然而被麻痹感包裹的身体不听她的使唤,贝尔纳黛特竭尽全力地尝试,却始终沒能成功,她开始感到一阵焦躁。
“我們都有钥匙,别担心。倒是……达莎现在的样子实在不太好。”這次是個男人的声音,稍微有点耳熟。
“大概再過半小时,麻醉剂的效力就会過去。对了,她刚刚沒有吃药是嗎,她還在发高烧。”
“我去找下有沒有退烧消炎用的内服药水。她的伤口怎么样?”
“已经让肖恩医生给她处理過,也缝過针了,不過特制的抗感染剂還沒用。她淋了雨,伤口被污染過,最好用一针。”
“我這就去找。”
這样的对话,自己是在医院裡嗎?
她分不清楚,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后,视线裡却朦胧一片,仿佛黏着层驱之不散的白雾,让她无法看清自己究竟在哪儿。
模模糊糊间,贝尔纳黛特感觉有人握住了她的手臂,然后是橡胶管扎束上来。
她本能地开始挣扎,却被一股外力轻轻按下,然后是凑近到耳边的温柔女声对她說:“只是一些特制抗感染剂,会让你好受点。”
然后,她停顿一下,用比刚才更轻的,如同梦呓般的声音继续說:“你会沒事的,乖女孩,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得先好起来。”
如此亲密而柔和的宽慰,贝尔纳黛特想不出会是谁。這個声音听上去既不像是玛德琳,也不是梅。
“好了,我得把你抱起来,你需要吃药。”那個声音說着,伸手将贝尔纳黛特抱了起来。
高烧放大了外界所造成的每一丝影响。
她一被挪动,立刻感觉头痛开始明显起来,颈部始终存在着一种古怪的被束缚的感觉,接着是眩晕与冰冷,摇摇晃晃得整個世界都颠倒了。
有清凉的液体缓缓渗入口腔裡,贝尔纳黛特来不及去分辨那是什么,只是在本能的干渴下开始努力吞咽那些略带苦涩的液体,眉尖紧皱起来。
“……好好睡一觉。”那個声音最后响起,伴随着指尖轻轻滑過她额头皮肤,为她擦拭掉冷汗与雨水的感受,“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我保证。”
大概是病痛与药物让她产生混乱,贝尔纳黛特居然从這些只言片语与轻微的触碰中,莫名感受到了一种被母亲细心照顾的错觉。
真奇怪,她明明沒有体会過任何来自米娅的关爱。
再次醒来是在一间空间狭小的单人牢房裡。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醒来时头已经不再痛,高烧也消退下去,只是身体還有些使不上劲。
房间的格局极为简单,裡面除了床就只有一套最普通的铁质桌椅。视线范围内的一切东西都是圆弧形的,沒有任何尖锐到可以被用来当做伤害自己的利器的东西存在。
大门是双层防护設置,裡面一层是由镂空铁栏杆焊接成,外面则是实心的金属大门。
手上的手铐已经被拿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戴在脖子上的不知名项圈,让她在低头的时候感觉格外不舒服。
贝尔纳黛特厌恶地伸手摸了摸,发现项圈的材质类似金属,以她自己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挣脱开。
简直就像在栓一头被俘虏的动物一样。
這個心理认知让她觉得非常反感与愤怒,几乎是想都沒想就立刻动用超能力,想要让影子将這個极具侮辱性的项圈从她脖颈上弄下来。
然而就在同一瞬间,项圈忽然发出一阵尖锐的警报声。强烈的眩晕与头痛随即汹涌而来,遏制了她超能力的发挥。
直到反复尝试几次也全都失败后,贝尔纳黛特终于意识到,這個项圈是用来克制她超能力的,目的就是为了将她困死在這间牢房裡。
意识到這点后,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与巨大无力感立刻包围住她。她很清楚,如果不能使用超能力,那她和普通人沒有任何区别,一道铁门就能彻底将她阻挡下来。
這时,门口传来一声清脆的开锁声,外层的沉重铁门被打开,贝尔纳黛特看到玛丽·帕克正站在门外,手裡拿着装有食物的餐盘。
看到她醒過来,玛丽显然松了口气:“早上好,达莎,你看起来好多了。”
将食物从传物窗口递进去,玛丽朝她微笑着继续說:“我不太清楚你喜歡吃什么,就每样都拿了一点,你可以尝尝看。不過牛角面包表面有芥末和海苔,你要是不喜歡芥末,可以把表皮撕掉再吃。牛奶是热的,你可以趁热喝掉。”
如此温柔体贴的话语,让贝尔纳黛特几乎快要产生一种她是被邀請进来做客的可怕错觉。
病痛初愈与肩膀上還沒彻底愈合,并且有些轻微发炎的伤口消耗了她太多的体力。餐盘裡的食物散发出诱人甜腻的香气,让她本就空空如也的胃部开始难受地抽搐,却仍旧忍着沒动,只戒备又略带困惑地看着对方:“你们想做什么?”
暗核被拿走了,她被困在這裡,并得到了仔细的治疗。這显然不会是免費的,贝尔纳黛特很清楚他们一定别有目的。
“我理解你一定有很多困惑,但为什么不先吃点东西呢?我們可以边吃边聊。”玛丽提议。
贝尔纳黛特沒动,目光却有些心悸地从对方那双過于熟悉的,如同小鹿般清澈美丽的湛蓝色眼睛移开。
她真的太像彼得。
或者說本就应该如此,毕竟他们是亲生母子。
這個念头让她感到浑身都不自在,甚至是抵触到想吐,脸色发白,眉尖紧皱。
“你還好嗎,达莎?”玛丽很敏锐地注意到她的异常,语气关切地询问。
“我很好。”贝尔纳黛特生硬地回答,“只是比起吃东西,我更想知道你们到底想怎么样,以及這裡是哪裡。”
“這裡是美国pib的实验基地。”玛丽叹口气回答,“一個不该被外人闯进来的地方。”
pib的实验基地?
贝尔纳黛特茫然一瞬,再联想到理查德被称为“特工”的身份,以及他们身上同样的制服,一阵尖锐细密的战栗感顿时爬满她的全身,连手臂上都忍不住冒出鸡皮疙瘩:“你……你们是pib的人?”
玛丽沉默地点点头。
這個回答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尤其是当她回想起霍普警长曾說過,隐藏在霍金斯国家实验室背后的势力,虽然名义上来自国家能源部,但实际上则是pib。并且在十一失去超能力后,也是pib转而盯上莫洛尼家族,并四处追捕他们至今。
還有塞莱斯特,她从小被实验室从亲生父母身边夺走,当做试验品那样封闭着养大,直到后来才逃离出来,小心翼翼地隐藏,努力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以及……那些因为逆世界大门的打开,被魔犬和夜魇之类的怪物无辜害死的许多人……
玛德琳的旧伤与眼泪,母亲米娅的陌生与失踪,她幼年时如影子般孤寂的十年生活。
這所有充满痛苦,不堪回首的一切,都是因为pib对他们的迫害造成的,說是血海深仇也不为過。可是……
贝尔纳黛特愣坐在床上,冰绿眼睛空洞无比地望着门外的玛丽·帕克,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一点点凉透,冻结,让她感到一阵呼吸困难,胸口闷窒。
她望着对方的眼睛,很轻易就能从中看到另一個人。
那是与她相伴十年,最重要也最亲密的朋友。除了贝尔纳黛特以外,彼得从不和别人一起去他曾经的家。他所有微妙的,难過的,想要掩饰的复杂情绪,贝尔纳黛特都能理解与安慰。
他指着照片上早已沒有任何记忆的两個人,告诉她,那是他的亲生父母,语气轻巧而平淡,像是满不在乎。可贝尔纳黛特還是察觉到,他其实很想念他的父母,也愤懑于他们并沒有任何解释地就将他放在梅和本杰明家裡這么多年,甚至连個电话都不曾有過。
然而让贝尔纳黛特怎么都沒想到的是,彼得的双亲竟然会是pib特工,和那些抓捕他们家族的“猎手”是同一阵营的存在。
“达莎?”
“走开……”她回過神,声音僵涩到颤抖。
“达莎。”
玛丽還想再說点什么,可贝尔纳黛特的情绪却忽然变得激动起来。
她尖叫着捂住自己的耳朵,项圈上象征着超能力波动的警报声再次响起,连同她的叫喊:“走开!走开——!”
项圈带来的眩晕感和头痛越来越强烈,让她逐渐失去力气,只能颤抖着蜷缩在床面上倒吸冷气。肩膀上缝针的伤口隐隐作痛,好像快要被崩裂开,心脏接近失控地狂跳着,眼前一片灰白交杂。
她用尽办法想要挣脱這個项圈的束缚,却始终无法撼动它,最后只好精疲力尽地停下来,心裡却满是强烈到滚烫的不甘与怨恨。
将脸埋进身下的柔软被褥裡,保持着同一個姿势僵持着過了很久,贝尔纳黛特终于开始哭,眼泪从眼眶裡慢慢滴落出来,无声融化在被子裡。
她沒有出声,就這样无声地哭泣了十几分钟,直到這阵迟来的发泄让她感觉稍微好受一些才渐渐停止。
递物窗口边的食物已经被换新過,是温热的新鲜午餐,几样炖菜和带有丰富薯类夹心泥的松软面包,以及一杯牛奶。
长時間的饥饿让贝尔纳黛特急需食物补充,這是唯一的途径,不管有沒有毒她都只能接受。
也许是因为已经一天一夜沒吃過任何东西的缘故,午餐的味道尝起来比她想象的好很多。她基本将所有东西都吃完,中途還因为咽得太急而差点噎住。
端起牛奶时,一张被折叠着压在杯底的纸條忽然映入她的眼帘。
贝尔纳黛特略微愣了愣,立刻條件反射地将它抓进手裡,藏在袖子下,然后小心翼翼看了看房间监控所在的方向,慢慢调整姿势,将纸條重新展开。
裡面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好好休养,恢复健康,你会离开這裡的。
反复看着這句话好一阵,贝尔纳黛特感觉更莫名其妙了。
是玛丽?還是理查德?
她记得今天只有他们两個来看過自己,這张纸條一定是他们写的。
可是,为什么?他们是pib的特工,难道不应该希望莫洛尼家族的人被抓到嗎?還是說他们的身份其实另有隐情?
心不在焉地咬着手裡最后一块海盐烤面包,贝尔纳黛特发现自己有些控制不住地想要去相信這個猜想。
因为他们是彼得的父母,她对彼得的无條件信任,在某种程度上也延伸到他们身上。
這不是一個好现象,毕竟彼得是由梅和本杰明养大的,他一点也不了解他的父母。就算本杰明一家都是好人,那也不代表玛丽和理查德就是值得信任的,尤其是在眼前這样的情况下。
可另一方面,她也感到很无力,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這种忽然出现的,来自父辈之间的仇恨,更不知道等她回家以后,该如何将這些事告诉彼得。
一想到這些,贝尔纳黛特就格外心烦意乱。
她伸手按在额角,闭上眼睛努力调整情绪,告诫自己现在想這個实在太早。她如今還被关在這裡,最重要的是得想办法出去,然后找到暗核回家,回到玛德琳身边。
重新整理好思绪后,贝尔纳黛特开始仔细审视自己目前的处境,发现如果想要逃出去,那就必须先弄到她脖颈上项圈的钥匙。
她回忆起在自己因为麻醉枪与高烧不退而陷入昏迷的时候,似乎隐约有听到一個女声问過,是否有项圈的钥匙。
而且那两個声音听上去很像玛丽和理查德,也许钥匙就在他们手上,說不定连暗核的下落他们也很清楚。
打定主意后,贝尔纳黛特在接下来的几天裡,表现得比刚被抓时配合许多。
她一共接受了五次审讯,但基本沒說一句真话。
說实在的,贝尔纳黛特并不觉得自己的撒谎技术有多么高明。语言雕琢艺术从来不是她的强项,她对于不擅长的话题更倾向于沉默应对。尤其当她面对着两位训练有素的特工时,她从来不敢奢望自己能靠单纯的欺骗蒙混過关,甚至也已经做好了会被折磨审讯的心理准备。
但出乎意料的是,不管是玛丽還是理查德,都沒有当面揭穿過她的谎言,這让她有些意外。
不仅如此,他们還一起劝說另一名叫做维利卡的同僚放弃对她进行药物逼供,理由是她现下的身体状态并不好,很难承受药物带来的烈性折磨,而她又是目前唯一的莫洛尼。
“如果药物对她造成了不可逆的精神或者脏器损害,那我們就白白损失了唯一抓到手的钥匙候选者。”理查德的顾虑听上去无可挑剔,态度严肃,“我們沒必要這么做。”
维利卡面色扭曲地看着他,尖刻批判道:“你太软弱了,帕克,這样会浪费我們很多時間。”
“但至少能够规避很多不必要的风险。”玛丽反驳,“长官說過,新一轮的逆世界实验很快就会开始,到时候如果這個莫洛尼出了什么問題,我們沒有办法做出任何交代。”
二对一的局面,以及肖恩医生的明确意见让维利卡无话可說,只能气急败坏地离开了审讯室。
隔着整個房间的距离,贝尔纳黛特看到帕克夫妇朝她投来的眼神裡,带着明显的安慰与担忧。
肩膀伤口拆线那天,是玛丽带着她一起去的。肖恩医生为她仔细检查伤口,并作了最后的消毒与处理。
在等待电梯上行的過程中,贝尔纳黛特第一次主动开口询问到:“你结婚了嗎?”
她注意到玛丽中指上的戒指,细小的钻石在铂金质地的指环上闪着温柔灿烂的光芒。每当玛丽感觉到紧张或者轻松的时候,她都会忍不住转动那枚戒指。這完全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說明她非常喜爱這個东西,以及它背后的象征意义。
“是的。”玛丽微笑着回答,好像并沒有意识到,跟一個囚犯谈论自己的私事是非常不合理的。
她很多时候表现出来的态度,包括在给贝尔纳黛特送饭,以及关心她是否会因为最近骤降的气温而感到寒冷,甚至为她送来更加保暖的冬季衣物的行为,都让贝尔纳黛特感到疑惑以及不可避免的触动。
就比如刚才,贝尔纳黛特穿着玛丽昨天刚送来的大衣,走出大门的时候,她甚至会非常真诚地看夸赞对方很适合這件衣服,看上去就像個洋娃娃那么精致美丽。
“那你有孩子嗎?”她又问。
玛丽這次思考了一会儿,沒有马上回答,而是转动眼珠看向身旁的少女,蓝色的小鹿眼睛轻微眨了眨:“你觉得呢?”
“也许有吧。”贝尔纳黛特察觉到她的回避,明白這是母亲下意识想要保护孩子的的举动,于是便不再继续坚持追问,只随口答道,“不然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這么照顾一個俘虏,就像在照顾一個孩子那样。這完全是当母亲的人才会有的举动。”
玛丽笑起来,率先走进电梯:“我倒是希望能有個像你這样漂亮的女儿。”
她们回到底层的独立关押室,基地内的警报恰好在此时发疯般地响起来。玛丽取下腰间的对讲机,听到理查德在那头对她說:“是外来入侵,东翼出口已经失守,我們立刻過去支援。”
“知道了。”
說完,玛丽匆匆和贝尔纳黛特告别离开。
隔着铁栏大门的缝隙,她看到陆续又出现了好几支武装队伍,也正在集结着朝玛丽刚才消失的方向赶去,看上去情况不容乐观。
贝尔纳黛特坐在床上,双手抱在膝头,忽然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入侵能让他们這么手忙脚乱。
牢房外的警报声還在继续,整個基地底层忽然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应急灯光還亮着。红色的警报器光芒闪烁在黑暗裡,看上去格外瘆人。
她偶尔会看错某個走廊上的影子,误以为有人正在靠近這裡,全身都不由自主地紧绷着。无力反抗的处境让她一直有些神经過敏,以至于当大门真的被打开时,贝尔纳黛特的第一反应就是抄起桌上的水杯朝门口的人影砸去,被对方迅速躲开。
“很高兴看到你恢复健康的样子。”理查德說着,顾不上安抚她過于震惊的反应,很快从口袋裡摸出一枚造型奇特,类似纽扣电池一样的东西,然后朝她的脖颈伸出手。
贝尔纳黛特下意识想要躲开,却被他一抬手就强行按在原地动弹不得。
不管是身体素质還是反应速度,毫无疑问她都比不過眼前這位pib特工,只能任由他将手裡的东西插进项圈裡的锁槽裡。
一声脆响后,项圈自动从她脖颈上脱落下来。理查德看着她点点头:“你可以走了。”
說着,他還将腰间的军用手电递给她:“我想你会需要這個的。”
难以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贝尔纳黛特茫然地看着他,问:“你为什么要這么做?”
“這件事几句话很难解释清楚。也许有天当我們能够心平气和地一起坐下来聊天时,我能详细告诉你。”理查德叹口气,然后弯下腰,暖棕色的眼睛与她平视着,“但不管這么样,請相信我和玛丽是站在你们這边的。”
“现在,你该走了,你的家人就在外面。”
“家人……?”
“泰德。”他說,“泰德·莫洛尼。”
這個名字一下子将贝尔纳黛特的思绪拉回到十五年后。
泰德·莫洛尼。
彼得看着手裡的匿名信,回想起贝尔纳黛特曾說過,她第一次见到泰德的时候,对方就明确告诉過她,当她找到暗核时,他们会再见面。
可是她现在消失了,那是不是說明,泰德知道她去了哪裡?
這么想着,他再次将那封手写信抽出来看了一遍。
信的內容沒有什么特别的,都是些日常的问候。只是那种写信的口吻有些隐约的不对劲,似乎……太過亲切了一些。
明明他们从来沒有见過,彼此之间完全是陌生人。可泰德在信件裡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态度,仿佛彼得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似的,充满着亲近长辈才会有的关心与温暖。
最重要的是,這封信裡提及了彼得的父母。虽然只是短短一句“你的平安健康就是玛丽与理查德最大的心愿”,但彼得基本能由此推断出,泰德应该和自己的父母认识。
這就很诡异了。
彼得从来不了解自己的父母,也不知道他们是做什么的,可泰德居然认识他们。他一時間都不知道是该先好奇自己父母的過往,還是该先好奇泰德究竟经历過些什么。
但不管怎么样,告诉贝尔纳黛特有关暗核的事,并一直引导她去寻找的人是他,以匿名信的方式将密碼线索送来的人也是他。如果彼得想要彻底弄清楚一切真相,那么他就必须先找到泰德·莫洛尼。
并且他有预感,也许這些事還和自己的父母有着很深的关系。
還在他沉默思考时,面前的自编电脑程序已经结束运算。随之跳出的一长串数字刚好将桌面壁纸上,那個穿着白色芭蕾长纱裙,头上戴着如雾气般半透明的洁白头纱与花冠,迎光而立于舞台中央的纤细少女遮住。
他习惯性地调整一下弹窗停留的位置,将桌面上的少女剪影完整保留出来,然后很快对照着字母表,将那串希尔密碼破译为可读文字。
“g,o,b,a,c,k……”
彼得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写下来,所有的数字最终变为一句话:“回家去,在树下。”
他茫然地盯着這句话足足半分钟才回過神,同时意识到這裡的家应该是指他原来的那個家。
顾不得现在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半,彼得很快脱掉外套,拿過一旁的面罩戴好,背上背包,推开窗户纵身跳进雨夜漆黑中。
临走前,他注意到对面的瑞恩家仍然处于沒有开灯的状态,看起来玛德琳還沒有回来。
越靠近法拉盛的可乐娜公园,周围的森林越密集。雾气弥漫在深黑一片的森林裡,带来一种逼近冬天时才会有的湿冷寂静,雨水嘀嗒在树冠上,发出规律的沙沙声,时不时還会滴落在彼得的肩膀与手臂上,化开轻微的寒气。
纽约的冬天即将来临,来自东部海洋的潮湿气流会逐渐由冷雨凝结成无数白雪,纷纷扬扬地覆盖住整座城市,尤其是一月,几乎天天如此。也许他该想办法在战衣下弄点什么保暖措施。
虽然比起以前,彼得对于寒冷的耐受度已经提高许多,但光靠一件氨纶材质的轻薄战衣就熬過整個冬季可不在他的计划之中。
拉住蛛丝荡落在满是落叶与黏滑青苔的屋顶,他手裡捏着那张写有破译单词的字條,黑色的水笔字迹被雨滴融化得微微开始模糊。
摸出手电照向周围,彼得顿时感到一阵绝望和烦躁。這裡的树木太多了,根本不知道這串密文到底說的是哪一棵。
“总不能要我把每一棵都挖开来看吧?”他忍不住抱怨着,忽然回想起本杰明曾告诉過他,這裡唯一的一棵橡树是当初他父母结婚时一起亲手种下的。
也许密文裡說的东西就藏在那棵橡树下。
想到這裡,彼得立刻从仓库裡找来工具,开始沿着橡树的根部朝下挖,终于在一片深厚潮湿的泥土之下找到了一個带锁的金属盒子。
借着手电的光芒,彼得看到盒子表面有一個银色的特殊标记,和他曾经许多次在家附近见過的那辆车上的标记一样。
盒子裡面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几份保存完好的厚实纸质文件资料,還有一支被装在玻璃瓶裡的黄玫瑰干花标本,软木塞上刻着“1224,生日快乐”。
這是彼得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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