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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一來,索性叫得近親些,只讓令約、令顯喚他外公。
那老大夫堪堪纏好最後一圈,鬆開阿顯腦袋,回鬱老先生道:“無甚大礙,只這幾日仔細見水,認真喫幾劑藥,過三兩日還需換回藥。”
說着就繞去開方子,鬱章自是跟上,也是這時覺察到鋪子裏還有個年輕小輩……
兩個眼神都不如何好的人沉默相視一眼,霍沉素常古井無波的眸子裏驀然閃了閃,燭芯點燃那般,而後緩緩從交椅上起身,沒頭沒腦地朝老先生作了一揖。
鬱章久等不出他的話,思索未果,面上漸露疑惑神色,正欲詢問一二時教老大夫沙啞的嗓音打斷:“照這方子抓藥煎,每日喫一回即是。”故轉身去接方子。
“胡說!我是替你尋救兵去,哪裏就告狀唔唔唔——”堂中那個穿灰襖的小子倏地鬧了句,話到一半就教阿顯矇住嘴,雲飛跟那瘦猴兒在旁邊笑。
鬱章見狀搖搖頭,同店裏夥計包了藥就前去提那幾人回學堂。
臨走前,阿顯念及方纔霍沉幫他的事,同霍沉道謝行了禮,爾後又轉過頭悄聲央雲飛回竹塢後再莫提起此事,見雲飛萬沒有回絕的意思,這才告辭離去。
雲飛盯着那幾人背影,眼底一時欣羨,也不知靜了多久才收回眼,本以爲自己怔的厲害,孰料邊上還有個發怔的。
“三哥?”
霍沉偏頭睇他,神色如常,他又覺得是自己看錯來,他三哥怎會發呆呢?
緣着晌午時東風樓下的那場爭執,二人晌飯是沒用成的,於是此時又從燈心巷折了回去。
與適才來時不同,這回從橋頭賣瓜果的到東風樓內飲酒談天的,總會張望他們幾眼。
“果然不出二哥所料,也不知他們教那些人欺負成什麼樣子……”雲飛坐下後哼哼道,頓了頓又說,“等再見了阿顯,我定要問出他打霍二的原委來。
他話裏的“那些人”無非是說霍家人。
霍沉聽後不禁牽出個笑,更甚揶揄起他:“你何必氣,莫非往後宛陽的治安也交由雲飛大俠管?”
“……”雲飛大俠對這樣的取笑調侃已是見怪不怪,只吞聲忍氣。
“嘶,凍死了凍死了,堂裏竟連個火盆也不架。”
從慄香園後門出來,雲飛搓着通紅的手與霍沉埋怨,不巧窄巷裏又颳了陣寒風,凜凜帶來團灰黑的雲來頭上。
霍沉擡頭看了眼低處的雲,一躍上馬,邊道:“他如今連祖上的營生都能賣,哪裏還有閒錢擺這空架子?”
“說的也是,”雲飛坐上馬,又道,“不過慄香園這個名字取得甚合我意,院裏那棵慄樹看着也有些年頭了。”
霍沉想到那棵板栗樹,額頭莫名有些疼,不自覺地伸手撫了撫眉心,突然出言:“是有些年頭了。”
想當初,他還被那毛剌剌果子砸過……
兩人在陣陣的寒風中回了竹塢,繞過籬笆朝馬廄去時令約正從緣溪一側的小徑上回來,看見他們,免不得想去午間那回事。
嗯……那位少爺像是在和她生氣,還是不見的好,想着她便匆匆回了前邊兒。
散學後,裹着圈兒紗布回竹塢的阿顯好嚇了衆人一回。
真話定是沒敢說的,所幸鬱老先生也怕家裏人擔心,縱他瞞着,他只說是練射術時不慎摔了跤。
好在沒人疑心,鬱菀還爲此免了他念書練字,用過饗飯便放他去屋後找雲飛頑兒,這兩個小孩子,說是一見如故也不爲過。
令約則早早提着熱水回了屋,生了個小火盆,洗漱罷躺去牀上。
屋外的風時疾時徐,夏日裏聽着清涼的竹樹颯颯聲,冬日裏聽着只有寒意。
她慢朦騰蜷縮成一團,忽然想,這幾日一時晴一時雨的,想來離下雪也不遠了……
約莫是教她想了想,等她朦朦朧朧睡去時居然也夢到個雪天,夢裏的事,恍恍也是那時發生過的。
夢愈沉,她眉頭蹙得愈緊,便這樣不自知地皺了整夜,翌日晨光熹微時才教一陣“篤篤”聲吵醒。
令約伸手揉了揉眼,混沌須臾。
屋裏的火盆早沒了火氣,冷颼颼的,原想多賴會兒,偏偏窗外篤篤篤的聲響沒個消停。
唯有不情不願地起來,攏上外衣、趿着鞋去窗邊一探究竟,卻無意踩到個什麼,低頭一看,可不是昨日順手拾起揣在袖兜裏的糖麼。
想來是昨夜掉了出來,她又拾將起來,輕放到窗臺上,推開窗。
風灌進屋內,只見窗外那隻白鴿受了驚嚇一般,歘地撲棱開,這一驚詫,她睡意全無,順着看去對面,那裏也有一扇窗,窗內的人正端着茶盞,怔怔瞧着她。
看清霍沉的一剎那,她十足清醒地憶起昨夜的夢,抿了抿嘴巴,吱呀一聲拉回窗扇。
雖隔了數丈遠,那端的霍沉卻有種吃了一鼻子灰的感覺:“……”
嗯?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芭蕉君5瓶;燦若繁星1瓶。
第6章玉釵紅
天實在冷,阿顯提着書袋兒踏出門檻登時哆嗦下,心念一動,忽捂住腦袋轉身回屋:“娘,我頭疼。”
倒也不是扯謊,頭上的傷的確是疼,他遂心安理得地用這話撒起嬌,從他爹孃這處得了恩准今日不用到書塾去。
阿合不用送他,只跟着賀無量到紙廠去。
時候尚早,鬱菀從屋裏取了件舊衣裳坐來堂屋裏縫補,令約則閒閒找來幾根彩繩,編着什麼。
至於不用去學堂的阿顯,此時正端坐在兩人面前唸詩。
唸到“人生得意須盡歡”一句時,他刻意擡高聲音,卻未敵過屋外含含糊糊傳來的聲音。
鬱菀聽聲,忙放下針線籃子去門邊,窸窸窣窣說了幾句便來桌邊拿錢袋兒。
原是這兩日她同雲飛的奶孃秋娘見過兩回,昨兒又一道在溪邊洗過衣裳,秋娘因初來宛陽,不認得城中坊巷橋市,聽她今兒要去肉行便請同去。
鬱菀自是應下,這時受秋娘邀坐去輛樸素馬車上出了竹塢。
阿顯在窗邊見馬車走遠,歡喜放下窗屜子,丟下書坐去令約旁邊的小圓凳上暖手。
令約斜過眼覷他,手上仍懶懶地編着彩繩,打趣他:“唷,幾時改了性子?怎不跑去後頭找人頑了?”
一聽這話,阿顯忙晃晃腦袋:“不去不去,他什麼話都要問個明白,真真氣死個人。”
奈何天不遂人願,他話音堪堪落地屋外就傳來雲飛的聲音:“賀姐姐可在家?”
不待令約反應,阿顯便一溜煙竄到門後,令約原以爲他是口是心非要給人開門,結果他只是想藏在門後。
她嗤笑聲,放下彩繩開門去。
屋外的小少年披着一領斗篷,見到她後笑咧咧送了樣東西來眼底:“姐姐喫糖。”
倒是和昨日那塊兒一模一樣,她輕輕擡眉:“爲何給我這個?”
“三哥說,早間咕嚕跑去你窗外鬧了,我向姐姐道歉來。”
“小事罷了,總是要起的。”她推辭道,“你留着自個兒喫罷。”
“不成……”不待她問緣由,小少年便接着道,“我三哥說了,錯雖是因我而起,禮卻應該由他賠,不過他不便貿然登門,這糖是我代他送來的,姐姐若不收下,我便是錯上加錯了。”
令約:“……”
她心下捋了半天也沒捋順這話,卻沒再回絕,接過了他的糖,又聽雲飛說道:“我三哥還教我轉告姐姐,他眼神並不好使,有那‘能近怯遠症’,遠看只能模糊辨清人影。”
令約等他說完,但云飛說到此處就再無後話,靜默會子不由頂着頭霧水地問他:“何出此言?”
小少年呆呆甩甩頭。
迎面又吹來陣風,令約瑟縮下,出言來:“今兒外頭冷——”
“阿顯?”屋外的小少年驚訝出聲,歪頭看向門檻內門扇底下露出的褲腳鞋面,須臾恍悟,“好呀,可是想躲在這處捉弄我?”
阿顯:“……”並不。
令約見狀,默默往後撤兩步,斂笑看阿顯從門後出來,與門外的人撓頭乾笑:“竟教你瞧見了。”
“如何沒去念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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