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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櫻桃煎
霍沉貌似也想了想,而後淡淡答:“偶然罷了。”

  “什麼偶然?”雲飛疑惑,卻換來霍沉的一聲揶揄。

  “再這樣操心,怎麼當雲飛大俠?”

  “雲飛大俠”本是雲飛小時自封的名頭,後被人撿來做了諢名兒,不時這麼叫他聲,能臊得他一聽就熄聲。

  然而這回沒靜許久,不多時他又止不住好奇地問起其他話來:“方纔那個霍洋爲何要當着衆人的面兒問起賀姐姐?”

  提起這事,霍沉疊起雙手,右手食指輕敲着左手手背。

  霍遠前腳剛問了他成親與否的話,霍洋後腳便提起賀家姑娘,弦外之音任誰都能猜出,無非是等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他母親早逝,父親又從不管顧,在家中不少教李氏與霍濤欺慢,故而性子越發唯諾,方纔在堂上,想是見父親竟關心起三弟的婚事,遂一大膽也拐彎抹角地提了出來,孰料霍遠那時又慊足喝起酒來,全然不聽堂上的事。

  至於說的那些話裏,好似也有幾處可玩味的。

  賀姑娘曾救過他一命?什麼事能讓她救下他?再來,她會教什麼麻煩事纏上?

  霍沉不由想起昨日在院中聽到的話,那位不知打哪兒來的姑娘揚着嗓子說的,好似是方琦還要來竹塢提親?

  都教人家姑娘打了,怎還這樣厚顏?

  “三哥?”雲飛久等不到他說話,叫他聲。

  思緒教小少年打斷,霍沉懶洋洋擡眉,只聽雲飛繼續道:“嗐,你不說我也省得,他一準是喜歡賀姐姐,詩說‘美人一何麗,顏若芙蓉花’,我認得了賀姐姐才知這句是甚麼意思,他必定是喜歡她的,更何況,賀姐姐還救了他,心地是極好的……”

  雲飛忽然囉唆個不停,霍沉聽着倒也不厭煩,只是越往後聽越覺不對,打斷他,問道:“後頭這些話誰同你說的?”

  “誒?你如何聽出不是我說的了?”雲飛驚喜問他,邊解釋,“後頭這些是昨兒二哥說與我的,他還誇我眼界變高來。”

  霍沉皺眉:“……”

  這人不過遠遠見了人家一面,又知道什麼,倒把甚麼桃花灼灼、宜室宜家的話說出來,好沒出息。

  見他皺眉,雲飛反省下自己,好罷,三哥不愛聽這些的,他還是留着同二哥說罷。

  “……”如此一來,換霍沉久等不到他說話,良久清了清嗓子,鬼使神差地問上句,“你可知你賀姐姐芳齡幾何了?”

  雲飛一頭霧水:“這我如何得知?我怎好問姑娘家的年紀?”

  “哦。”霍沉應聲,當即閉了眼靠向後頭的高枕上,任憑車馬晃晃。

  雲飛撓撓頭,想問他爲何問這個卻又沒肯打攪他歇息,只興致缺缺嘆息聲,撥弄起小香獸來。

  輕煙縷縷,閉着眼的人也久久想不明白,他問那話做什麼?

  是日過了晡時,付雲揚才同幾個年輕力壯的漢子回來竹塢,那幾人分別扛着棵梅樹,正是昨日霍沉要他找來種在院裏的。

  天寒地凍的,他老子這麼折騰他他也是不肯的,偏偏這個折騰他的是他付雲揚異父異母的親弟弟,故他應的比誰都爽快,找的也比誰都快。

  秋娘疼他,早早把酒溫好,又請那幾位送梅花的喝了兩碗才罷。

  那六株梅樹在空屋裏呆了一夜,翌日霍沉起了個早,到窗邊探了探天,見沒再下雪纔下去。

  付雲揚好似還睡着,他同雲飛喫過飯便到院裏掃雪去,阿蒙忙完他的活兒也跟來院裏,緣着矮竹籬,在竹扉左右掃出幾處空地,正是他日前合計好栽梅樹的地方。

  等雲飛和阿蒙將梅樹一株株抱出來時,霍沉一臉不贊同地皺了皺眉,昨日不曾過目,今日才發現是六棵樹。

  “我瞧它們都好好兒的,作何皺眉?”雲飛好奇問句。

  霍沉面色嚴肅,好似是遇着件天大的事:“我只劃了四處種梅。”

  旁人或會不解他的意思,雲飛卻是再明白不過的,知曉他三哥不是嫌多出的兩棵梅樹,反而是捨不得那兩棵梅樹,正合計往哪兒種呢。

  他作古正經地搖搖頭,繼續緣着籬笆掃雪。

  付雲揚不知幾時出的屋,這時懶懶下踏跺來,與霍沉道:“欸,可不是我多此一舉,倒是我們霍公子自作多情得很。”

  霍沉面無表情地看他。

  “這另外兩棵,是二哥在教你爲人處世,是要送去賀家的。”他說着走向籬笆邊上,找到兩棵他專程選來的玉蝶梅,叫上阿蒙跟他往賀家去。

  霍沉看他出了竹扉往屋前繞,耳畔驀然響起昨日馬車上雲飛說的話,眉心緊鎖。

  便是送梅,不也該由他去嗎?

  是以,最後到賀家門前的,不止付雲揚與阿蒙,霍沉與雲飛也在。

  正低頭掃雪的令約聽見雪地咯吱咯吱的聲兒,擡起頭來,見幾人並步過來有點兒發懵:“……”

  雲飛自然是最先跳出來與她說話的那個:“姐姐早。”

  “你也——你們也早。”她話裏把其他人一併帶上。

  “我們給你家送梅花兒來!”雲飛指指霍沉與付雲揚各自扶着的虯枝梅樹,又往上挪了挪,對着付雲揚俊朗的臉,笑道,“這就是我二哥。”

  令約先是望着兩棵梅樹恍惚下,後才朝付雲揚看去,後者眉開眼笑望着她,不愧爲雲飛兄長,像極了這臘月裏的太陽。

  她抱着掃帚,與眼前人輕輕頷首:“久仰。”

  說罷又乖順仰起臉,睨視這頭的霍沉不禁微微蹙額。

  付雲揚也細細看着她,但很快就不失分寸地斂回眸光,隔着梅樹細枝笑道:“不敢當不敢當,雲飛也常同我提起賀姑娘,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

  至於甚麼名……

  呃,近看果真也是位清麗漂亮的姑娘,雲飛那小子總算不是見誰誇誰來。

  他的弦外之音,霍沉是再懂不過的,心下無故不快。

  他年已及冠,素日裏與一些油頭頑笑便罷,怎到了姑娘家面前也這般輕佻浮誇。

  他肅色想着,邊假意咳嗽聲。

  令約聽見,目光轉落到霍沉身上,今日近看,發覺他臉上氣色比前些時候要好許多,可惜面色不善,不開口說話,只莫名其妙把梅樹往她跟前擡了截。

  她驀地想起昨日他們在院中的事,沒個緣由的耳熱陣。

  局面突然一靜,雲飛想開口說話,卻被人戳了戳脊背,當即啞住聲兒。

  ——小些時候,家裏哥哥們一個比一個穩重,只有付雲揚肯陪他頑,每每闖了禍到爹跟前挨訓時,但凡有不該他說話的地方他二哥都會悄悄戳一下他的背,久而久之,他也習以爲常。

  故而,最後打破沉寂的,不是溫和善談的付家兄弟,也不是置身事外的阿蒙,而是面色不佳的霍三公子。

  他也不知自己是板着臉,只乾巴巴地:“我這是棵是黃香梅,他那棵是玉蝶梅。”

  其餘人:“……”

  霍沉目光越過令約發頂,掃一眼緣溪一側的半邊籬笆,一眼相中位置最佳的一處,正色道:“緗梅開花時香烈,栽在那處最好。”

  至於甚麼玉蝶梅,隨意種種便是。

  抱着掃帚的少女呆呆兒回頭,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糊塗應上聲,後回身朝他道:“多謝你們……我,我這便請爹爹來。”

  這樣往家裏送東西的雖不是頭回見,但卻是頭回當着她面兒來。

  也不知是臉薄還是把無功不受祿的話記得牢,她打小就怕收旁人給的東西,便連過年時外公散押歲錢也收得靦腆。

  昨兒雲飛說家去後要給她帶禮,還是教潘雯打斷才作罷,不成想今日一早又遇見這事,還是一羣人浩浩蕩蕩來,她分明還沒應下,霍沉卻教起她將樹種在哪兒了……

  去尋賀無量時,他正在西邊兒一間屋裏理着摞紙冊,聽有人送梅花兒來家裏,一頭霧水的到了院中。

  幾人遂又與他行禮道明來意,賀無量聽後朗笑聲,拱手稱謝,算是應了這禮,又想了想,試探說道:“舍下正好有不少簿子,你們做生意想也常用,若是不嫌,一併拿些去?”

  知他是想禮尚往來,付雲揚做主應下,又同賀無量寒暄起別的。

  令約始終默不作聲地守在邊上,忽然間,隱約感知到兩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她輕輕擡眼,注意到霍沉望了她一眼。

  短短的一眼,似乎很是不高興,還莫名幽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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