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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櫻桃煎
齋內的小夥計仍守在門邊,沒再敢像適才那樣頻頻回頭,至於岑伯,早在兩人坐下後就不知去向了。

  “這事聽着倒很奇怪,”聽他緩款道完緣故,令約細思片晌總算出聲,“可又說不上究竟哪裏怪。”

  拉着臉的霍沉勉強舒緩些,覷她眼,指點迷津似的說道:“怪在孝親之上。”

  慈母臥病在牀,他們若真困窘到連大夫也請不了的境地,又怎會咬定萬兩白銀寸步不讓,三千兩白銀於他們已然是天價,莫說醫病,其他甚麼做不得?

  令約想明白他話裏的意思,思索會兒搖起頭來:“這裏說怪卻也合乎情理,若是那物件兒真值萬兩,三千兩賣給人家豈不肉疼?”

  頭回與人說“萬兩”“三千兩”的話,有人嚴肅得緊。

  霍沉自然是不喫她這道理的,正色回她:“便是我們應下收下,世上也沒人肯花萬兩白銀買它。”

  她又思忖陣,而後虛心請教起他來:“那可有別處教人起疑的?”

  “有。”霍沉慢慢悠悠提起錫壺,斟茶時睇對面人一眼,“還怪在,他們已經如此之怪,卻還有人以爲他們怪得合乎情理。”

  “……”賀姑娘將這話捋順,被噎得不輕,霍沉則雲淡風輕地替她斟起茶。

  兩人間復又陷入沉寂,好一會兒,她纔想起剛纔在日燈邊上沒問成的話,轉轉眼珠觀察霍沉幾眼。

  陰晴不定的人當真難以琢磨,眼前這位從住來竹塢後時而面冷、時而臉臭,她哪兒知他究竟什麼心思?

  昨兒見她就是這副不高興的樣子,好不奇怪,今兒見她又笑話起她,委實古怪。令約心下慢慢兒地騰出個猜想,食指不禁點了點杯緣,輕聲喚他:“霍公子?”

  一如立在燈旁叫他的那聲,也帶着困惑,霍沉擡眸看來:“嗯,賀姑娘請講。”

  她抿了抿脣,難得靦腆陣,最後壓低聲:“那日的事……其實霍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霍沉眉間浮起疑惑,轉瞬對上她緋紅的面頰,胸腔底下怦怦跳得厲害。

  她好好兒的作何臉紅?他幾時將她放心上了?如何她也自作多情起來?

  他臉色緊緊兒繃着,卻還要佯裝不解地問:“不知賀姑娘所謂何事?”

  “唔,那日在園中……你喂付公子飲酒一事,”後一句教她支吾其詞含糊過去,“霍公子大可放心,我只當不知就是,無需爲我敗壞心情。”

  霍沉:“……”

  作者有話要說:好土的梗,唾棄我自己

  今天兩更,明天……我可能沒了

  第17章九霞紙

  霍沉指尖教茶盞燙得微疼,半晌後纔不動聲色地鬆了手,凝眸看向方桌對面的人,牙有些疼。

  糊塗,他擰起兩道劍眉,神色複雜地盯着少女緋紅的面頰。

  後者有如鴕鳥那般,始終垂頭僵着脖頸,兩手虛捧着茶杯,定定看杯中茶葉沉浮,心下想道:若真是爲這事慪氣,往後見了他還應早早兒躲開纔是。

  正打着主意,卻聽霍沉出言來,聲音放得低低的,不似生氣,只放慢腔調喚她聲:“賀姑娘。”

  很是鄭重其事。

  被點名的賀姑娘仰臉,堪堪撞見霍公子稍許嚴肅的目光,素來亮盈盈的杏眸裏露出些不自在。

  不待別過眼,忽聽上方傳來陣聲響,晃眼只見一道白影奪窗而入,不細想也知是咕嚕。

  因窗開得高,咕嚕撲棱進屋後先繞着樑上的燈轉了圈兒,後才直直往底下衝,還是毫不見外地往令約懷裏衝。

  莽撞得像是天上墜下的隕星石,她不免慌張,繞是知道自己能接住這隻呆鳥,也還是閉上了眼。

  “咕——”

  只片刻,她便聽見咕嚕的聲音,不過那隻莽撞的隕星石呆鳥並沒落來她懷裏。

  緩慢睜開眼,端坐在桌對面的霍沉正抱着咕嚕理它的羽翼,她後知後覺地感知到周身那股若有若無的草本香氣。

  ……

  沒想到,他一副身子骨不大好的樣子,身手卻還不錯。

  “三哥——姐姐?”比起橫衝直撞的咕嚕,雲飛是慢騰騰踏進雲水齋的,見到令約也在此地,驚喜小跑去桌邊,“姐姐怎會在這裏?”

  “是掌櫃的帶我來。”不過他人早沒了影兒,她留了後半句腹誹。

  雲飛手裏團着個包裹,不知裝着甚麼,與人問過好往桌上一擱,這時才留意到他三哥的凝視,登時背脊一挺,伸手接咕嚕去。

  他三哥這樣,一準是憋着什麼氣的。

  小少年當然不會猜去她乖巧的賀姐姐頭上,也不覺得那兄弟二人有能耐惹惱他三哥,於是恨鐵不成鋼地怨起了咕嚕。

  好呆的鳥,養了兩年也不知長進,幾時變成鴿子湯了才醒不成?

  咕嚕:“……”

  “方纔去做什麼了?”霍沉開口問他,果然冷聲冷氣的。

  雲飛今日本是要隨他來瞧瞧那傳說中的寶貝,奈何那寶貝並不哪般稀罕,他便敗興溜出雲水齋四處走了走。

  “噢,隨意買了些小玩意兒,回去送給阿捷他們,”他答完,想到進雲水齋前想與他說的話,又道,“適才我沿着河坊回來,正巧聽見兩個茶坊裏出來的小商說話,好似是說今兒有位商爺從京城裏來了宛陽,要做久留。”

  霍沉聽後眉梢微動,姑且將賀姑娘那糊塗話別至腦後,若有所思。

  聽到這裏,令約也再坐不住,趁着他們歇話的空當出言告辭:“霍公子若有旁的事料理,我便不打攪了,還請你們與掌櫃的說上句,改日若哪裏需得上我只管叫我。”

  “誒,”雲飛不知事端,迷迷瞪瞪應聲,又下意識追問,“姐姐要回竹塢?”

  “先去接了阿顯再回。”

  聽是接阿顯,雲飛眼睛頓然一亮,轉頭看向霍沉,霍沉仍坐在玫瑰椅上,哪裏會不了意,無聲頷首,雲飛忙又回頭:“我們沒甚麼要事,姐姐可介意我們同去?”

  “同去?”令約忽地遲鈍。

  “正是,我來宛陽這許久,竟從未去過舉人巷,只聽阿顯說過幾回。”

  小少年雀躍不已,任是誰都回絕不得,她唯有領着人一併出了雲水齋,後頭靜坐的霍沉頓了頓,也起身跟上。

  自那日阿顯與霍濤在登月橋上鬧過一回後,宛陽許多人都已認得霍沉,見到他人或多或少會瞄上幾眼,霍沉跟出碧巖街後便覺察到不妥,他這樣大剌剌跟着個姑娘家,豈不是惹人非議。

  想着他腳步一頓,停在個小攤前。

  目光默默追隨他的小攤販登時結舌,見這位爺竟轉身來了攤前,腦內一根弦忙繃緊來,叫人道:“霍……三爺好。”

  近來坊間總有傳言,說霍三公子回宛陽是爲繼承家產,或說霍三公子已與霍家決裂、對霍家衆人是深惡痛絕。對霍三公子爲人也是衆說紛揉,有人道他不與他父兄同,爲人仗義,也有人道他不過是個僞君子。

  是以,年歲尚輕的小販兒對這位霍三公子怕得很,唯恐他與霍濤一般爲人,倘若哪兒衝撞了他,不遭殃也難,便連稱呼都略有遲疑,怕霍沉心裏有甚麼忌諱。

  霍沉見他如臨大敵,不禁暗笑,也不計較,只存心拖延會兒,因而寒暄似的問他道:“家裏單做釣竿買賣?”

  小販兒甩甩腦袋:“近日賣這個,有時拄杖也賣、風幡也賣、扇牌兒也賣……”

  “這些小經紀年來收入多少?”

  有人又犯了老毛病,小販兒只得老老實實答他,好在他離開前知曉帶上根釣竿。

  霍沉像拄杖那般,隻手持釣竿,腳下卻是闊步而行,鶴氅跟着小幅擺動,帶着少年人意氣風發的氣勢,可惜沒走兩步,氣勢就降下來,一時語塞:“……”

  失策了。

  街巷拐角處,雲飛見到他人後停下往回走的腳步,鬆了口氣,沒大沒小道:“我還當你又迷了路!若不是賀姐姐發覺,我們就走遠了。”

  一旁的令約:“……”噫,好似暴露了甚麼。

  她不着痕跡地掃一眼霍沉,看不出,這位年輕有爲的精明商人也會迷路啊。

  霍沉何等會察言觀色,教她隱晦一瞧,牙又疼起來,又想到他是爲避嫌才刻意落在後頭,她倒好,一個姑娘家反回頭來尋他,莫非她真把他當做斷袖不必提防了?

  某人蹙額,鬱結憋悶得慌。

  “唔……”想明白是自己說錯話,雲飛試圖轉移話題,又朝令約道,“阿顯可是快散學了?我們快些去罷,我還想瞧瞧姐姐說的榮祿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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