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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聲盤桓於溪湖邊畔,流麗悠揚,似與竹濤、泉涓、魚浪聲融爲一體,全然驚擾不到湖中覓食的魚,該它上鉤時仍舊上鉤,並不會因岸邊笛聲停止自投羅網。
令約清悄聽着,憶起冬日裏坐在溪畔聽笛的事,那回他的笛聲是嗚嗚咽咽的,和今日不同……她浸沒在思緒中,和從前一樣,覺得似乎忘記些甚麼。
左右也釣不起第三條魚,她乾脆也撂下釣竿,伏低腦袋在腳邊捋些野花跟莠草玩兒,霍沉眼望着她,越發慊足。
待到午初,一行人總算優哉優哉地收了場子,幾人中釣最多的無疑是先發制人的聞大人,此時這位年輕的知縣高興吟上兩句詩,隨後便計劃起犒勞手下的事。
幾個少年也攀比得上勁兒,不單數量要比,個頭也沒落下,爭執不下便請聞大人做主,只付雲揚一人記得最初下好的約——誰釣的最少,誰就簪着野花兒過剩下半日。
霍沉聞言,從飄忽雲端跌落,乜斜眼睇他。
付雲揚背對令約衝他擠擠眼,其後笑轉向令約:“賀姑娘手中花環可有用處?”
嗯?
令約愣了瞬,垂頭看手裏東西……野草編成的草環,凌亂插上幾朵粉黃野花,醜得別出心裁。
想明白他是想把這草環戴去霍沉頭上,不覺歪頭覷向霍沉,見他薄脣輕抿,面上沒半點不情願,驀然間想到甚麼,舉起花環擋住脣邊的笑。
等笑意收斂妥當,再才親自遞給他。
“多謝。”
受罰之人禮貌謝過,混不介意花環有多醜,直接將它頂到頭上,心裏想的是,有朝一日,他也要給她扣一頂花環,和她一般好看的。
回到竹塢,溪邊浣衣閒談的兩個婦人瞧見頭頂花環的人,憋笑半晌。
也因這個,鬱菀家去後又替霍沉添了筆好,不好顏面,是個真丈夫。
作者有話要說:要想生活過得去,頭上總得……戴點草。
回頭看這章似乎太含蓄了些_(:_」∠)_總之,論撒嬌的重要性,阿約對霍老闆開啓了寵溺模式,但是霍沉還要作一波(?我真的沒有給錯劇本嗎
好在聞大人對阿約是父母(官)愛,不然看見親弟弟助攻別人多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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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閒窗影
花朝晴明,初陽探窗時,令約正坐在妝鏡臺前任由鬱菀打扮。
每年生辰時都會被壓住來這麼遭,從首飾到衣裙樣樣嶄新,她也習慣來,只是不知何至於此。
她又非甚麼老人家,哪兒用過什麼生日?小時候麼,尚且會爲漂亮衣衫流露歡喜,如今麼,穿着新衣總有兩分不自在。
“娘——”
鬱菀正替她綰髮,聽她開口以爲是她坐不住,連聲許諾:“快了快了。”
令約默了默,又瞅眼鏡中人。
世人常說女大十八變,這話放在她身上半點不假,從前那個面黃肌瘦、被夥伴笑話成醜八怪、瘦猴兒的小丫頭竟不知不覺間出落成一個水靈靈的大姑娘。
好、好看是好看,就是……
她垂下眼簾,掃過上衣褙子,又掃去裙襬,通身都是淺緋色、淺杏色、淺丁香色……看過後試圖仰頭,卻被鬱菀按住腦袋:“別動,就快了。”
“娘,”令約平視着鏡面,委婉問,“這麼穿可是太粉嫩了些?”
及笄那年她便被扮成鵝黃色,後來兩年又是月白、水綠,統統都是淺嫩顏色,如今她也滿了十八,又攏上一身粉,教人瞧去,豈不徒惹難堪?
“姑娘家合該粉嫩嫩的,前日去輕羅巷取衣裳,店家娘子不還說你平日穿得素麼?作何爲這事兒臉薄?”
“……”令約背對她鼓鼓腮,全不像素日裏當慣姐姐的人,默爾片刻與她打商量,“那明年能不穿麼?”
屆時十九,再不想穿成小丫頭模樣了。
鬱菀聽後彎了彎脣角,溫柔笑道:“倘若你明年還在家中,我便依你,你樂意穿甚麼便穿甚麼。”
少女不禁一愣,呆鄧鄧問她:“我爲何不在家?”話落,當即恍然,不可思議地瞪圓杏眼,不須臾道,“娘少胡說。”
聲音低得不能再低。
鬱菀瞥見她耳尖變粉,沒再說話,笑吟吟將髮髻簪好,扶她起身:“轉兩圈教我瞧瞧。”
令約依言轉上圈,心下大抵還爲那話亂着,瞧着呆呆兒的,還不及陀螺轉得好看。
好在身段瘦窄,最是襯這衣裙的,淺緋色旋襖教人繡成桃花領抹,六幅羅裙一搦纖腰,腰間繫以杏粉綢帶,墜掛只香囊,嫋嫋盈盈。
鬱菀笑抃,轉身去鏡臺前尋耳墜,令約本還愣着,直到鬱菀手伸向某個小方匣時,腦袋裏嗡嗡響了兩聲。
記憶倏地被喚醒,她一掌覆去木匣上,顧不得掌心疼,僵聲道:“娘去底下瞧着爹爹罷,免得他又燒了竈臺。”
“……”
雖說賀無量的確燒過竈臺,但那已是三年前她及笄時的事,此時聽她提起,鬱菀眉梢輕動。
罷,好容易見她家姑娘害羞,便不過問。
鬱菀循着她那拙劣藉口離了閣樓,人遠去,令約才懊惱吹了吹手心。
是有些疼。
不待掌心麻酥酥的感覺褪去,令約便打開那隻木匣,裏頭確實裝着幾副耳墜,但底下還塞了封小信——當初咕嚕送來澄清霍沉清白的信。
彼時難堪,她也不知如何處理這信,燒也不是丟也不是,只好將它擱進這方匣裏,這一擱便擱來今日。
她抿了抿脣,隨意取出對小墜兒掛去耳垂上,而後心不在焉地瞥那信紙兩眼,終於,一個沒忍住教它重見了天日。
再讀這信時,心境全然不同於當日,那時誤以爲他有斷袖之癖,見此澄清無比赧然,今日再看,似乎能透過信紙、穿梭數月光陰,清清楚楚地見着霍沉寫信時的神情。
覺察到自己有笑,令約伸手輕按住嘴巴,默默收起信紙走去窗邊。
室外的光總算得償所願探進窗內,令約像平常那樣掛好陶響球,垂眼看去霍沉的院子裏。
如今的院落裏已搭起架竹椽,沿着東側籬笆,正是他們下棋時霍沉量的那塊,只不過竹椽尚空,不曾扶枝。
而霍沉此時正澆着院西的玫瑰,隱隱感知到什麼,偏首擡眼。
一抹杏粉色從窗畔消失,他捏了捏眉心,當做眼花。
險險避過他目光的少女鬆了口氣,又低頭掃一遍自己,最後捂着半邊臉下閣樓去,默唸道:太粉嫩了些!
“阿姊!”
阿顯今日特允了假,見她高呼聲,樂顛顛衝來她跟前,獻寶似的捧出兩個瓷罐兒,一黑一白。
令約再顧不上惱衣裳,而是挾笑揶揄聲:“年年都送這個,好沒新意。”
打她及笄那年起,阿顯就從幾個小同窗那兒聽來姑娘家需用面霜、手膏的事,爲此,他掏出積蓄買來幾罐做她的生辰禮。
他並不知這些東西有鬱菀替姑娘家備,還當是新鮮玩意兒,日日提醒令約塗,尤其手膏,總說她造紙易傷了手,故而每早上學前都要摸摸嗅嗅自家姐姐手背,確信她用過才歡喜去。
往後每年生辰時,小少年都會送面脂、手膏給她。
此時阿顯聽她揶揄,驕傲揚了揚下巴:“這回不同,這兩罐卻非從胭脂坊買來,而是在那個京人那兒買的,旁的姐姐用過都說好!”
令約好奇,揭蓋瞧了瞧,如實評價道:“瞧着、聞着都沒甚麼不同。”
“怎會!”可比從前買的貴上兩倍。
只這話阿顯沒說出來,又小聲補充:“京城裏的姑娘都喜歡,自然好得很。”
他近來也冒出變聲徵兆,說話時嗓音沙沙的,只有小聲說話時還像從前那樣,令約聽了將兩罐花葯膏擱去臺几上,笑意粲然拍了拍他腦袋。
“多謝。”
阿顯笑得傻乎乎,不客氣地應承下,沒後聽她問起:“你說的京人可是捉弄過付公子的那位?”
阿顯點頭,疑惑:“阿姊也知此事?”
“單聽雲飛提過一句,再細的就不知。”她說完挑眉,“你不是愛抱打不平麼,怎麼還去他那兒買東西?”
阿顯不好意思地刮刮耳廓,嘴甜道:“比起付二哥,阿姊更要緊。”
令約失笑,然而想誇他嘴抹了蜜也不成,畢竟他想喫口蜜都得央告好幾日。正替他遺憾,廚裏鑽出兩人,賀無量一臉希冀地端着碗壽麪,招她坐去桌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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