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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算是撒出半數,霍沉也把將到嘴邊的話嚥了回去,就好像眼前的少女砍的不是竹子,而是他。
“竹來咯——”僵持時分,山上人扯嗓喊話,有竹下來。
他們正站在低窪地方,令約聞聲,去拽地上躺着的細竹。
霍沉見她另隻手上操着柄笨重斧頭,而地上是兩根竹,忙闊步上前:“我來。”
話聲清越,不再像個啞巴,聽得令約脣瓣緊抿,一個費力,兩竿竹都提去手上,拖着走去先前斫下的嫩竹旁。
霍沉訕訕收手,耳畔漸聞“騰騰”聲響,偏頭一看,幾根光溜溜的竹卷着山石滑下山來。
他預備挪身,轉瞬間卻晃過別的念想,計上心頭。
似乎……也未嘗不可。
陰險的人有他的陰險盤算,體貼的人也有她的體貼思量,拖着顫巍巍的竹走開時一陣心虛:她這般不留情面,可是過了?
想到霍沉可能笨到無措,令約越發覺得自己兇了些。
又想,不如大度些,直截了當遞給他臺階,也好知道他究竟鬧哪門子氣?
這般,寬容與記仇抗衡幾番,記仇惜敗,她緩緩停下,回頭遞臺階。
“……”
回頭看向身後的人頓了頓,眼見着霍沉伸出腿,意圖攔住山上下來的竹,古怪蹙了蹙額。
“你在做甚麼?”
作者有話要說:他在玩苦肉計……不過被你發現夭折了。
阿約真的很溫柔嗚嗚,明天就該可可愛愛地和好啦!文案表白也不遠啦(我覺得快了,存稿快告罄的那種快(抹淚
以及,櫻桃煎的保留(植入)環節果然又雙叒叕出現了,不愧是我。
ps:進入造紙線後個別章節會有具體造紙流程,但這樣的章節不太多,大家別太嫌棄,造紙文沒造紙就跟美食文沒有美食一樣,也使不得。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三好娘子10瓶;琚年2瓶!
第45章鵝黃絹
寥寥五字,有人的苦肉計夭折於此。
像是一隻偷食的貓被另一隻貓拍了拍肩膀,霍沉僵硬收回試探中的腿,轉眼瞧去。
另一隻貓側着身,拖着兩根綠油油的竹,滿是不解地歪頭瞧他。
他輕咳聲,面不改色地背過雙手。
兩人再一次四目相對,令約不聽他答話,遞臺階的事兒暫且擱下,只聽山上的竹跑得愈發有勁兒,騰騰騰地躥至霍沉身後。
“嘶——”
與苦肉計擦肩而過的人忽然皺眉吸口涼氣,右手驀然收回胸襟前。
竟讓飛石擦出了血。
令約頓了頓,隨即出聲:“傷着了?”
霍沉本凝神盯着無名指指腹上的血珠,聞言,忽覺有點正中下懷的意思,故而厚顏無恥地點了點頭:“嗯。”
應承罷,左手覆上右手,看似護着傷口,實則半遮半掩地捏了捏指腹。
血珠接着向外涌冒,原本只米粒大小,經他一捏,眼下已有石榴粒那般大,極爲安穩地附在他指尖。
想來耍把戲的也不及他本事高,一顆圓滾滾的血珠子,直撐到令約走來他身前也未滾下。
令約瞅那血珠兒兩眼,蹙了眉:“帕子呢?”
聲音輕輕的,雖未正眼瞧他,卻帶着關切,霍沉鬆了口氣。
“左邊袖中。”
他單答不動,依舊僵着右手。
雖只是道利石劃破的口子,但到底是位錦衣玉食的少爺,這時恐怕正等着人替他處理……
令約想着擡眼,見他果真眼皮子都無意動上一動,無奈之下伸手朝他袖中去——不過半道醒悟過來,手一頓,尷尬收回。
怎麼忽然呆了,竟打算伸進他兜裏?
她腹誹句,堪堪收回的手又蜷縮起來。
正當這時,山上又一聲吆喝傳來,她垂下頭,從懷中取出方手帕遞出:“今兒剛換的,如若不嫌便先擦擦,我找人拿傷藥去。”
開山時候拿刀動斧,難免有人受傷,揣傷藥來山上的不少,她這般說罷,霍沉還有幾分癡相,怔怔接過那方鵝黃絹子。
手絹素淨,僅繡有幾朵梅花,霍沉指尖一軟,眼前人已帶過一陣清香走開,他略想了想那香氣,將手帕支去鼻底。
剛換上的手帕帶着股淡淡的皂莢味,除此外似乎還嗅到股橘橙清香,正是她走近時傳來的氣味。
世人沐浴多用澡豆,濯發也是木槿葉與皂莢當道,怎麼她還添了橘皮?
——霍某人暫未想去手膏面脂身上,一邊嗅着手帕思量,一邊渾不在意地甩了甩右手,血珠兒輕盈脫離指尖,滲進泥地裏。
“唉喲,公子當心!”
山上傳來人聲,想來正是先前吆喝放竹的人,這會子又攆着幾根光溜溜的竹下山來。
霍沉往前邁一步,再纔看去山上。
鄉下僱來的斫竹工不認得他,只憑衣着打扮叫他聲公子,此時下山來了他跟前,少不了說道他幾句:“公子哥兒怎這時節跑來山上,近日斫竹,上山需小心爲上,仔細山上放竹衝撞了您……”
前兩句還稱得上是溫和體貼,再往後便是說些教他支起耳朵走高處的話,末了不忘警醒他:“上一個開山時節亂走被竹撞的,已在病牀上靜養好些年了,你可當心點。”
霍沉:“……”
直到竹身下滑的聲音消失,那斫竹工才告辭跑下山,背影矯捷。
霍沉收回目光,低頭看了看無名指指尖上的血口子,血仍未凝止,細而慢地向外蔓延,先前不察,倒沒想到區區一顆飛石能劃出這般深的口子。
不過,比傷了腿來得合算,他可不想躺幾年。
思量之際,餘光瞥見一道纖影,他想也不想地將手帕藏進懷中,轉身等人來。
令約手中握着個白瓷小罐兒,剛一走近,霍沉便乖覺攤出右手,他人生得高大,指骨也極爲修長,偏偏做的事像個小孩兒。
她睨他一眼,心想還真是少爺性情,這是拿她作丫鬟了麼?原是要將藥交給他自個兒撒的,可這舉動,分明是等着她來。
遲疑片刻,終於還是斂眸拔開瓶塞。
指尖上血跡半乾,傷口四周留下圈血印,令約眨了眨眼,手上動作停滯。
血跡鋪開圓圓的一圈,一點不亂,可不像是手帕捱過的樣子,難道他真嫌棄她沒用麼?
“手帕呢?”她低頭撇嘴,狀若無意地問起。
霍沉一聽,左手立時擡高,在胸襟前停頓會兒才摸出懷中繡帕。
手帕依舊折得方正,嫩黃嫩黃的捏在他手裏,令約看着居然有些彆扭,伸手收回。
霍沉頗爲不捨地將手帕交還給她,心下不停後悔適才沒讓它沾上血——若是沾上血,只是污了手帕一角罷了,想留下它不乏藉口,可現在原封不動,沒理由不還。
爲此,他走了會兒神,傷藥撒到傷口上也沒顧着疼,直到……賀姑娘將手絹綁在他手上。
霍沉默了默聲:“……”
毫不意外的粗獷綁法,除了拇指倖免於難,其餘四指被她一併綁起,無名指處滲出點點鮮紅,正好染在梅花旁,他這才發覺撒上藥粉後傷口略爲刺痛。
而包紮者本尊,嗯……對着綁法奇怪的手,也在心底沉寂良晌,最終放棄胡謅,選擇轉過話題:“過會子下山洗洗傷口,今明兩日若是進城,便找大夫瞧瞧。”
終歸是位嬌氣公子,多講究講究也無妨。
霍沉自然不知賀姑娘如何替他講究,只就事論事耿直答她:“區區小傷,恐怕大夫也不醫。”
令約:“……”
她靜下來看他眼,抿了抿脣,後問:“那日我聽付公子說,你要去姑蘇就醫?”
此話一出,霍沉先是一愣,似乎沒想到她會與付雲揚說上話,之後纔是難爲情,偏轉過頭,耳廓紅得堪比秋楓。
“是我弄錯,本無大礙。”
“喔。”令約沒多想,一陣緘默後,食指指尖輕輕撓了撓拇指指腹,還他八個字,“既然無事,我便忙去。”
說完頓上會兒,實在沒等到霍沉反應才慢吞吞轉身。
人都尋來山上,又怎會“無事”,就算“無事”,話總是有的……可她將臺階擺去他眼前也沒等到話,也罷也罷。
這下她倒回想起之前賭的誓,如今正是繁忙時候,可沒閒暇功夫琢磨他。
斫倒在地的竹良久靜躺,她走將去,剔好一旁兩根細竹,截成合適長短,打椏之前,最後偏頭望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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