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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約:“……”
相隔甚遠,知曉他聽不着,也瞧不清,少女放心大膽地哼了聲氣,回身掄竹打椏。
打椏耗力,動作之大,擱在男人身上都極易落得粗魯,她卻打出股不一般的呆勁兒來——不比平日裏行事輕盈,這時的少女專注於打椏,左右手輪流落下,細細密密地敲打去竹枝上,莫名顯露出幾分呆。
連她眼裏的呆頭鵝都看彎了眼。
依她的說法,她這會兒沒甚麼閒功夫搭理他,自然也沒瞧見,可惜嘛……不多時她就出面駁了自個兒的顏面。
堪堪打下兩三截紅椏人便停下,心癢癢地偏過頭,冠冕堂皇道:“若沒甚麼事,便先下山罷,山上放竹仔細再傷着。”
此話在理,尋常時候聽是再周全不過的,奈何她心底彎彎繞繞別有用心,打的是趕鴨子上架的主意——
要麼有話直說,要麼就離了這兒,省得她分心。
霍沉一聽,眼底原有的笑意乍地熄滅,委屈皺了眉頭。
事情麼,的確是有,但他千斟萬酌也不知如何解釋出口,索性又成了個啞巴,沒承想,她要攆他走。
“嗯。”他悶聲應下,並不走身後寬道,而是就着山勢徑直往下。
路較寬道陡些,沒走幾步就聽令約那頭接着打起竹椏,一聲聲蓋過他腳下踩出的聲響,他驀然駐足,轉身對着少女。
“賀姑娘。”
他從側後方喚她,嗓音乾脆有力,反蓋過打椏聲,打椏人亦驀地停手,輕飄飄地予以迴應:“嗯?”
“在下……”說着憋上會兒,半晌後利利索索搬出許多搪塞話,“秋娘教在下問問姑娘,櫻桃煎口味如何?如若喜歡,改日買了櫻桃再做些送與你。若是不喜,便單送些櫻桃來,只櫻桃未經處理,內裏恐怕有蟲,喫前還需水浸上會兒,也不及櫻桃煎甜浄……依你所見,是櫻桃好還是櫻桃煎好?”
“……”
除與人談正事外,令約還從未聽他說過這許多,但這就是他要說的話麼?
令約懷疑之餘合理暗誹句,然後才道:“怎好次次承情,改日應是我回禮纔對,再說,秋娘手藝極佳,哪有不喜之理?”
至於櫻桃與櫻桃煎,本是同根生,就不能同等喜歡麼?
她認認真真答完他,霍沉頷了頷首:“喜歡便好……”
末後頓上片刻,有了此前那番廢話鋪墊,很快便提足氣,沉聲道:“還有一事。”
“嗯。”
“前些日子霍某多有失禮,幾次得罪姑娘,還請姑娘見諒。”他鄭重其事,態度尤爲虔誠,“也請賀姑娘相信,霍某絕非有意爲之,實是愚笨不堪庸人自擾所致,至於究竟是何緣故……他日若得合適時機,必定如實相告。”
合適時機?
幾個字在令約腦袋裏茫然盤旋幾下。
“什麼叫合適時機?”
好容易出口的道歉話,她果然只聽了最後一句去,霍沉對此並不意外,但多少苦惱。
令約像是一下子覺察出他的苦惱,輕咳下,莫名起來的笑意藏也藏不住:“我信你。”
他罵自個兒愚笨,她當然相信。更何況,她本就不覺得他是故意爲之。
想着,她頰邊又帶出一抹笑。
霍沉只知其面,不知其心,見此情景微微怔愣,耳廓再度攀上緋紅,纏着鵝黃方帕的手無意識抵去脣邊。
“既然姑娘相信於我,我便往後再說。”
“……”
到這時,令約已沒了心思去聽他說了甚麼,只沉默着睜圓杏眼,朝那張鵝黃絹子瞪去。
她一針一針繡好的手帕,不僅系去他手上,此時更是碰去他脣上。
此事不堪細想,她就此偃旗息鼓,心虛瞥過眼,妥協般說道:“那你就自便罷。”
“好。”
話接得無比利索,活似有人與他搶答,害她一噎。
噎過了,發覺眼前那人總算不復僵硬,甚至鬆懈下來露出個稱心的笑,她也不可遏制地愉悅起來。
手裏的竹竿跟着亂揮幾下,腳邊竹葉被戳得不滿顫慄,窸窸窣窣幾聲。
你們和好你們的,做甚麼撓我?
作者有話要說:接下來霍老闆就會努力變攻啦!(合理保持懷疑
不過還有別的劇情要走(阿拉斯加跑步摔倒.gif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三好娘子3瓶;琚年1瓶!
第46章小小船
小滿晴明,令約卻教鬱菀扣在家中。
往年亦是如此,每做上幾日工,鬱菀就要拉着她歇息一日兩日,唯恐她疰了夏。
她乖巧應承下,憊懶睡了個飽覺,可惜醒來後仍是閒不住,剛用過粥飯,就溜達去廊下喂幾盆珍珠蘭喝水——兩日前從霍公子那兒送來的花兒。
而後幫着鬱菀取出廚裏醃好的魚脯,一串串掛去廊上。自打秋娘提起那古法食單後,鬱菀便跟她鑽研起新菜式,日日繁忙。
掛好魚脯,盯着憑欄下亮燦燦的溪水看上會兒,轉身又上了閣樓,再下來時懷裏抱着近幾日換下的衣裳。
又要浣衣去。
鬱菀坐在窗邊謄抄食單,見狀擱了筆,扶額嘮叨她:“教你歇息,怎麼一刻也靜不下來。”
“……洗完再靜也不遲麼,正好這會子還不熱。”她小聲講道理,說罷去旁的屋子裏取了團皁角來。
鬱菀無法反駁,索性接着翻看食單,由她去了。
孟夏漸熱,溪岸草木漸繁,林子裏螻蟈也愈發熱鬧……
令約繞過半邊籬笆走到青苔攀附的石壁下,擱下浣衣盆,坐去塊乾淨石板上,沒着急浣衣,而是彎腰撥弄起溪水。
溪水沁涼,藏匿於水面下的指頭彷彿被一下下揉捏着,動動手指,又像是有魚在指尖滑溜躥噠,她多玩兩下才慢吞吞拿出衣裳。
事實上,她也並非娘說的那樣閒不下來,只是事兒一件接着一件,不做完心裏總難舒暢,就像現在,她忽然覺得洗完衣裳還應進城一趟。
許久未去九霞齋,不知現今進展到哪一步?還有好長時日沒到糖坊巷,想必這時節槐花糕已上了市。
手中皂莢團散開,少女小孩子氣地鼓鼓頰,眉眼卻放得深沉:罷,剛剛纔答應了娘,洗完衣裳還是先靜上半日爲好。
說服下自己,她將全部心思轉去衣裳上,洗好一件時,忽聽小橋頭有人喚她。
轉眼瞧去,阿顯、雲飛、聞慎三人都扒拉在橋欄上衝她揮手。
小滿日適逢中旬假日,阿顯早與另外二人約好今日要做些甚麼,昨兒饗飯時令約便聽他提起幾句。
說是聞慎來宛陽後過得百無聊賴,遂“重操舊業”造起玩意兒來,每日下學回府都忙着簇新改造,近日造出輛“太平拋石車”,特地邀他們玩兒去。
果然,三人讓身時露出背後那架構造奇特的木車,推着下橋來,令約當即放下衣裳,到籬笆邊的梅樹旁候着他們。
她早間起得晚,還是鬱菀告訴她阿顯天沒亮就跟雲飛興致勃勃離了竹塢,想來就是去接聞慎的。
“阿姊!”
還沒走近,阿顯便拿他的公鴨嗓甜滋滋叫她聲,另兩個少年跟着叫了聲姐姐好。
令約笑了笑,繼而眼神鎖去少年身側的木車上。
這架傳聞中的“太平拋石車”尚不不及她高,所使木料大都細薄,裝上幾排車輪,極易推行。之所以稱其構造奇特,是因投石梢下設了張座椅,座上設了棚頂,有幾分像書生背的書笈,但並非油布糊頂,而是結結實實的木板,又非整塊木板,而是榫卯相接、伸縮自如的木板,同樣的,拋石梢上方也是這般構造。
她審視許久,越發喫驚,問聞慎:“這些全是你一人造好的?”
聞慎驕傲昂了昂胸:“正是。”
“阿姊不知,我們從衙門後堂出來時可威風了,木作坊的老師傅瞧見都覺新鮮!可見聞慎有多厲害。”
是以他們三人專誠繞了個遠,輪流坐上會兒,教更多人飽了飽眼福……咳咳,絕不是虛榮作祟那樣子。
阿顯略去後頭幾句,說完興高采烈看着她,令約極爲贊成地點點頭,誇讚道:“是很厲害。”
三人往來自然,皆沒發覺雲飛聽過這話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被稱讚的聞慎捺下喜色,謙遜又客套:“哪裏哪裏,還是姐姐更厲害,前些日子我還想,等得了假就帶‘太平’來瞧姐姐造紙呢,豈料今日我們得假你也‘得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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