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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未回過神,甚至沒覺察到自己的馬兒上了岸,只牽着它埋頭往前走。
霍濤來了興致,居高俯視他:“大哥作何心不在焉?”
霍洋聽聲擡頭,看向他時神情委屈幾分:“二弟,那日送我回府之人究竟是誰?賀姑娘說她並不知情。”
“噢?”霍濤裝得無辜,“罪過,我也不知情。”
“二弟!”霍洋生平頭一次對他大聲講話,震得霍濤都愣住,“你知我看重此事,何苦在這事上愚弄我?”
“大哥擡舉,我那日只是在巷口處接到你,一個醉鬼怎看得清記得清,又何來愚弄之說?”
“可你爲何說是賀姑娘?”
“許是我滿心滿眼都是賀姑娘,故脫口就說成她,見諒見諒。”霍濤笑彎眼,睨向斜前方。
此話輕浮,當下便觸惱了令約,扭頭瞪人時卻讓霍沉擋住視線。他似乎也臉臭些,不過口裏還在勸哄她:“不必睬他,恐怕是昨日從霍遠那兒得了啓發,學起狗叫。”
他有意擡高聲,足以讓霍濤聽見。
而提起那回事,令約也被逗笑,一時忘記去惱霍濤,只告訴霍沉昨日偏堂裏的事:“昨日我原本慪氣呢,結果鐵鷹大哥一念起遺書我就破功……”
在霍遠之前,世上定沒人在遺書裏學狗叫,何況還是由鐵鷹那樣的人念出來,她那時直忘了自己在氣甚麼。
霍沉果然揪錯她話裏的重點,旁若無人地問起:“慪什麼氣?”
“自是氣那個鮑聰——”令約話未說完,發現他又在迂迴試探,不禁無奈嘆氣,“明知故問。”
“什麼明知?”
“還充愣。”
霍沉不再反駁,但笑不語。
到這時,身後兄弟倆徹底沉默……一個想,他真是瘋了纔來這兒受氣;另一個則委屈巴巴想,雖他已得知真相不該再酸,可還是忍不住想酸。
三弟還真是教人豔羨,從他那兒尋不出半點不如意的……
酸上會兒,索性又磨兌起霍濤:“二弟,你當真不記得那位姑娘了?你生來記姑娘厲害,定也記得她。”
霍濤不耐煩:“大哥莫不是急着入贅?”
霍洋麪紅耳熱:“你若肯告訴我,入贅也無妨。”
“……我看你比我還瘋!”
“別罵了二弟,前面就是橋,你當心撞了腦袋。”
“閉嘴!”
兩個字被他說出咬牙切齒的意味,有時他甚至懷疑這個大哥是在扮豬喫老虎,比那個三弟還會氣人……
本是梅雨之月,但今歲誠如老鄉人所說那般入梅要晚些,時至中旬也沒到黃梅天,相反,日日天氣晴好。
十五這早,原是要去紙坊的令約出門後竟直直坐去院西的鞦韆椅上,慢悠悠盪起鞦韆來。
不多時,又見阿顯生龍活虎跑來院中,殷勤不已地嚷嚷:“我來推你!”
今日書院放假,他昨兒散學前便跟聞慎約好,要帶他去紙坊看紙工們做活,也因如此,令約纔會陪他一併等着。
“對了阿姊,”阿顯這時邊替她推鞦韆,邊乖巧叫她聲,“有一事我受人之託,需問問你。”
令約扶着竹椅兩側,疑惑偏頭:“誰人之託?”
“昨夜裏我陪雲飛刻字,發現付大哥也在,便是他託我問你的……”
聞言,令約驀然憶起端午那日的事,叫停鞦韆:“他問你甚麼?”
“唔,問我……阿歡姐姐喜歡甚麼,我單知她喜歡彈琴,不知其它了。”
令約語塞,過了會兒側轉過身訓他句:“你怎的連自家表姐都出賣?姑娘家的喜好哪能說告知就告知?”
“冤枉,我也這般說,不過付大哥的意思是……阿歡姐姐似乎也很中意他?”說完見令約一臉茫然,接着補充道,“我心想付大哥不是那等鬼話連篇的人,這才說回家問你的。”
“……”
令約定定消化會兒,到底住在城外,她也不知城裏人交往起來究竟是怎麼個情況,或許人家就是這麼一日千里呢?
她琢磨會兒,答他:“讓我想想,晚點再答你。”
阿顯連連點頭,百般體貼:“我懂我懂,阿姊定是要先問過霍大哥。”
令約見他又笑出打趣勁兒,習以爲常到瞪也不想瞪他,乾脆坐端差使他:“接着推罷。”
“是!”
兩人又搖起鞦韆,令約仰頭遠目竹林上空,忽道:“鞦韆上綁些花兒定然好看。”可惜竹塢裏沒甚麼花,去外頭買又不合算。
“霍大哥院裏的蜀葵和玫瑰都開着,你管他要些便是。”
“人家千辛萬苦種來好看的,豈能胡亂摘來?”
“喔——欸?”
正說着話,阿顯疑惑了聲,隨後欣然道:“來了。”
令約挪回眼,轉頭看往小橋頭,秀眉輕挑:“不是說等聞慎麼?”
“是等他,我哪兒知會跟來這許多……”
兩人默契停下鞦韆,起身去院前迎人,畢竟來人裏還有個聞大人,除了他們兄弟二人,那位寒去公子也跟來,毫不意外地帶上兩個隨從。
幾人浩浩蕩蕩走近,聞慎先跑來姐弟倆面前:“可是久等了?”
阿顯搖頭,如實道:“久倒是不久,就是沒想到等來五個。”
聞恪走近正好聽見這話,笑道:“多有打攪,還望小兄弟海涵。”
“聞大哥哪裏話,我並非說你。”
“噢?”景煦從旁冒出,摺扇搖個不停,“那就是說我了?”
“咳,也並非此意。”阿顯擺擺手,說完又見景煦身後兩個冷麪隨從看向他,“哎呀,也不是說你們!”
令約無奈一笑:“誰讓你多嘴?走罷,時辰不早了。”
景煦倒還有話說,趁大夥兒轉身,繞過幾人到令約邊上,邊走邊說:“許久不見賀姑娘,有件事還未來得及與你抱怨,今日你們是等一人來五人,我那日可是等你一個來了八個,事後教敬之好說一番,真正委屈死人。”
他亦是風流瀟灑之人,直白埋怨的話經他一說莫名像是撒嬌,令約聽後心虛幾多,正琢磨如何迴應他目光所及處又闖入個哀怨人,同樣委屈看着她。
“……”這下可好,又要哄人了。
她無奈扶了扶額,決定先打發了景煦:“寒公子要是覺得委屈,可指我替你做一件事,你覺得如何?”
景煦瞧一眼前路上候着的人,桃花眼裏溢出笑:“也好。”說着微微低頭,摺扇輕擋,壓低聲在令約耳旁說上句甚麼。
話罷,收起摺扇信步繞回聞恪身旁,令約則茫乎往前走,直到霍沉跟前才停腳。
霍沉垂眼看着她,臉色比誰都臭,雲飛與付雲揚爲此早早離他遠些,這時跟上阿顯他們走去前頭,僅剩這兩個日日黏糊的小情人在後邊拖沓。
令約甚至還聽雲飛與阿顯低語句:“嘖嘖,我三哥又該喫味了,好沒意思也。”
“……”等人走遠,她先是仰頭充傻,“又臭甚麼臉?”
“我等你好長時候。”
說話時活像個被人丟在長街上等了好半日纔等到姐姐的小孩子,令約一陣心虛:“這不是陪着阿顯等人麼?”
她把事都推到阿顯頭上,雖說本來就是阿顯的事。
霍沉聽她語調細柔,臉色好了些,但仍舊不悅:“就爲等他們兩個?”
“……”
這話顯然是說他一醋醋了兩個——且帶上個無辜人士,令約被他氣笑:“無理取鬧,我都不知他們會跟來這兒。”
霍沉不語,令約忍不住嘀咕聲,心想他比那位姓封的小姑娘還愛使性子,真是磨人。
念及此,她不自覺地嘆了聲,霍沉聽後驀然慌神,忙繃着臉替她布一道臺階:“你若是叫聲我,我便寬宥你……”
令約柳眉剔豎:“怎是你原諒我?分明是你無理取鬧。”
好在霍沉從不在這事上含糊,酸裏酸氣道:“算上聞敬之的確是我無理,可另一位就不同了。”
“……”似乎也是。
令約反省片刻,小聲叫他:“霍見淵。”
霍沉嘴角上揚一瞬,而後快便收斂起來:“不是這個。”
她當然知道不是這個,只是苦於無奈:這般“遊戲”近來不知玩了不少次,他就不覺得膩麼?
“見淵見淵見淵……夠了罷?”她連叫三聲,憋着笑繞過他,“真無聊。”
霍沉擡步追上她,滿意之餘仍不忘呷醋:“不無聊,那個甚麼寒去同你說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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