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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來聞慎仍在嘗試做些新奇物件,有關奇玩機關的書看了又看,倒也弄出些花樣,尤其是個造鎖好手,所造的鎖無不造形奇特:或是十二生肖,或是琵琶簫笛,又或是飛鳥魚蟲,更甚還有姿態各異的娃娃鎖……
這類鎖在宛陽極受歡迎,聞慎本是不賣的,但後來莫名其妙許多人上門來求,再之後,他便稀裏糊塗地成了個“鎖商”,當然,也是沾了他兄長的光——
馬四家的小子馬立四處與人說,用了聞慎的鎖,聞大人正義的光便會保佑家裏不遭賊。
對此,聞大人曾親自出面闢謠,可惜這話還是越傳越甚,以至於相鄰幾地都有人前來宛陽買鎖。
綿綿滿三歲時,聞慎做了只拇指大小的葫蘆鎖送給她,鎖面上不曾雕花,只刻了個“綿”字,這隻小鎖的不同之處在於它配有兩把鑰匙,只有兩把鑰匙同時入孔方能開鎖。
綿綿將這話記得極牢,只是記不起這隻鎖被她放在哪兒,從暮春找到夏深,把她的陶人堆、鈴鐺堆、糖果堆翻了個底朝天也沒看到小鎖蹤影。
終於,她懷疑去愛狗軟軟頭上。
這日天晴,鬱菀和秋娘一道來了上游小院,霍沉正好去了不悔堂,只有令約和綿綿在院裏逗軟軟玩,見二人來,令約去屋裏泡茶,綿綿則被鬱菀和秋娘抱起來捏臉蛋。
綿綿嘆氣,實在想不通爲何人人都愛捏她,等二人坐去葡萄架下談起別的,她總算得了與軟軟獨處的機會,抱起軟軟悄悄溜走。
到廚屋時裏頭空無一人,她四處尋覓,找來幾塊生芋艿放到軟軟面前,摸了摸它的腦袋,慈愛如老婆婆:“快喫,喫完把肚裏的葫蘆還我。”
軟軟:“……”
綿綿:“……”
軟軟:“……”
綿綿無奈嘆氣,又起身尋覓,最後踩到條凳上,看見碗碟裏有條鹹魚,費盡氣力用長木勺勾來面前,闊氣丟到軟軟面前:“喫這個。”
軟軟上前嗅了嗅,臭到甚合它意,叼在嘴裏咬了咬,發現無從下嘴便又吐了出來,仰頭看着綿綿,小尾巴搖啊搖。
“阿約說不能挑食,你要喫。”
她撿起鯗魚乾,主動往它嘴裏喂,軟軟躲了幾回沒躲開,這才委屈咬下魚頭。
令約進來時便見這麼一幕,照例語塞一陣,再才問她:“又在做什麼?怎麼欺負起它來?”
“我沒欺負它,是軟軟吃了我的葫蘆,我要它拉出來。”
“……什麼葫蘆?”
“聞慎小叔送我的葫蘆。”
令約想起那把小鎖,忽地失笑,問她:“爲何說是軟軟喫的?”
“我找不到!”
和她爹爹無賴時一樣理直氣壯,令約沒忍住,彎下腰捏了捏她:“你那時交給我和你爹爹保管,全忘了不成?”
綿綿呆了呆,絞盡腦汁回想此事,終於有了些印象,蹲下抱起軟軟,在懷裏搖了搖:“哎呀,是我誤會你了,我讓外婆和秋婆婆做糕點給你喫!”
安慰罷,立刻放下軟軟,仰頭看令約:“我要小葫蘆。”
“怎麼突然要它?”
“我要把阿聿送我的珠子鎖起來。”綿綿絲毫不懂何爲祕密,什麼話都往外掏。
令約聞言提着人出了廚屋,先回房拿了那把小鎖,再去小姑娘的屋子裏,要她把那顆珠子拿出來給她瞧瞧。
綿綿乖巧走去牀邊,而後……鑽去牀底,圓乎乎的屁股左右晃了晃,總算帶着珠子出來,頂着一鼻子灰來令約面前,攤開手掌給她看。
“就是這顆。”
珠子晶瑩剔透,個頭似青梅,稍大些,綠瑩瑩,令約拿在手裏細細觀摩,又聽綿綿和她炫耀:“它夜裏還會發光!”
令約這才知這是顆隨珠,不由咋舌,想了想有些不滿地問小姑娘:“他爲何送你這個?怎不告訴爹孃?”
這般貴重的物品貿然給了個相識才幾日的小姑娘,教小聿家裏人知道該怎想?
“我自己換來的,不用你們告訴。”綿綿被她問得不開心,說話也顛倒來。
令約知道這是她生氣的前奏,努力放得和緩:“娘是問你是用什麼東西換來的?”
“用我的畫作和他換。”
“……”比鬼畫桃符還不如的畫作罷了,令約頭疼,有些懊惱地想人都離開兩月餘,怎麼今日才發現這事?
正在她無奈之際,綿綿忽像是被什麼東西中傷,頓時悲從中來,大聲道:“我不要喜歡阿約了!”
說罷一顛一顛跑出屋子,令約不知所措跟出去,背後問她:“我做什麼了你就不喜歡我?”
“哼。”綿綿哼了聲,“我去找爹爹,爹爹最疼我了。”
令約先是被她莫名其妙的脾氣攪了通,又聽她說這樣的話,頓時氣惱:“去罷去罷,最好合起夥來氣我。”
綿綿頭也不回,跑進偏屋拖了小車出來,喚阿蒙陪她去城裏,阿蒙雲裏霧裏,見令約並不阻攔,便聽了小姑娘的話,將她放到車上,推着車出了小院。
途徑桃樹下,綿綿坐在木車上偷偷回頭,見院裏只有她外婆和秋婆婆面面相覷,不見令約,頓時癟了癟嘴,一直到過了橋才“哇”的聲哭出來。
阿蒙教這小祖宗嚇得不輕,問她緣故,她只是哭,哭到街上才緩慢停下。
宛陽沒人不認得她,就算她低着頭,也認得出她的“坐騎”,不必說,自然也是聞慎做給她的,比當年的小車還要威風。
阿蒙將她帶到不悔堂,院裏幾人正忙着工,見綿綿來,都笑着喚她,若是往日,綿綿定會一個一個笑還回去,可這時她毫無興致,一心想着見她爹爹,從小車上下來便輕車熟路跑去裏院找她爹爹。
六角亭下,霍沉與兩位僧人談着印經書的事,一旁站着雲飛與一個年青女子,皆聽得仔細,綿綿一見到他,才收斂起沒多久的哭又爆發出來,引得衆人都朝她看來。
霍沉大喫一驚,起身離座,與人說了句什麼便出了亭子,前來抱起小姑娘,問道:“怎麼跑來這兒,你娘知道麼?”
“嗚嗚嗝……”
小姑娘只抱着他哭,霍沉遂將人抱去稍遠些的地方,等她哭飽了,放到他面前坐下,再問一回。
綿綿抽噎下,癟嘴:“我做錯事,阿約和我生氣了。”邊說眼眶裏邊又滾出兩行清淚。
霍沉替她拭乾,溫和問:“綿綿做錯什麼?”
“我不該嗝——不該不告訴爹孃我收阿聿的珠子。”
她委屈巴巴說了珠子的事,在霍沉面前懺悔得一乾二淨,包括她是如何跟周聿做的交換也說了出來。
霍沉聽罷,又給她抹了把淚,問她:“既然能跟我認錯,怎麼不在阿約面前說?”
綿綿想了會兒,臉蛋漲紅:“我不要阿約不喜歡我,只要我不認錯,我就沒錯。”
霍沉教她這話嗆了聲,想笑卻不能笑,只得忍着:“可你同我說了,阿約仍是氣着,又怎好?”
“你幫幫我。”
“我怎麼幫?”霍沉笑起來。
“你抱抱阿約,親親阿約,告訴她我知道錯了。”
“哧。”
身後忽然傳來陣笑聲,綿綿胖軀一震,回頭看去,果然見到令約,立刻轉回頭,乾嚎聲埋進霍沉懷裏:“嗚嗚你幫幫我幫幫我。”
令約既覺好氣又覺好笑,走近將她從霍沉懷裏摳了出來,將一個小銅盒塞到她手上,綿綿仰頭看看她,又低下頭,慢吞吞打開盒子。
盒子裏裝的正是那顆隨珠,她吸吸鼻涕,又仰頭,令約這回伸出左手,將葫蘆鎖和兩把鑰匙交給她。
“若沒猜錯,是要鎖這個罷?”
綿綿使勁點點頭,轉頭看霍沉,催促道:“你快告訴她!”
令約:“……”還告訴什麼,能聽見的她都聽見了好嗎?
霍沉卻極配合,起身抱住令約,照綿綿說的那樣親了親她耳垂,在她耳邊大聲道:“綿綿說她知道錯了。”
“……”
令約推開他,心虛看了看四周,嘟囔聲:“光天化日,不知害臊。”
不知害臊的某人笑了笑,回頭去看發號施令的小姑娘,正好見到她把隨珠和一把鑰匙同時鎖在盒子裏,而後極乖巧地揚起頭,朝他們許諾:“我以後會還給阿聿的,我現在只有一把鑰匙,打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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