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凱文,夢該醒了
災難就像一部電影，剛剛播放到最高潮又忽的戛然而止，令人難有半點準備。
直升機在空中盤旋，手持儀器的士兵們正在清除殘餘崩壞能，網絡部門已經出動，一邊刪着熱搜，一邊誘導輿論。
幾乎將千羽學園三分之一校區毀滅的災難將會被誘導成恐怖襲擊，政府和警務部門已經在召開新聞發佈會，專門預留的死囚也開始扭曲記憶。
目擊者同樣會被儀器催眠，在這專業而高效的手段下，一切都會成爲都市怪談，然後過幾天就有某位倒黴的一流明星爆出醜聞，吸引最後一絲注意力。
畢竟對大衆而言，喫瓜可比探知真相有趣多了。
“專業團隊，高效善後，只不過還能忽悠民衆多久呢，你說是吧，卑彌呼少校。”
換了一身新衣服的萊恩坐在房間內，品着熱氣騰騰的咖啡，悠然自得。
而在他對面則是個紅頭髮女人，正是滿臉糾結的卑彌呼。
戰鬥結束之後，萊恩就被請到這裏來了，當然了，逐火之蛾的人很客氣，也不得不客氣。
單殺崩壞帝王，縱然知道這傢伙有背景，可以遊離於條例之外，可這事太大，不得不把他給看管起來。
沒有重型裝備，沒有火力支援，要不是逐火之蛾已經有了個先例，她早把萊恩當成怪物了。
“咳咳，這就不勞萊恩博士關心了，反正瞞一天是一天。”卑彌呼在說‘博士’的時候明顯停頓了一下，忍住了心裏的吐槽。
這世上哪有學者能單槍匹馬乾掉崩壞獸的啊，他們不應該在實驗室裏擺弄機器嗎？
“很抱歉，我必須請您過來，怎麼說呢，鬼知道戰鬥報告該怎麼寫啊！”卑彌呼有些抓狂的感覺，蘿絲趕緊摁住肩膀才讓她安靜下來，便拿出紙筆。
“爲了我薪水着想，我想問博士幾個問題，比如你是怎麼幹掉崩壞帝王的，又是如何操控崩壞能的？對付那怪物辛苦嗎？”
塵埃太大，在卑彌呼看來，崩壞帝王就是被一拳給打死的，簡直匪夷所思。
命途是我最大的祕密，我怎麼可能告訴你，而且我的真實實力，必須成爲一個謎。
萊恩想了想，乾脆答道：“這個我也不清楚，就像你們一樣，龐大的人類之中難免會出現崩壞能適應者，按宗教學的話來說就是被選中的人，就像我那逃出來的同學一樣，他們每一個都很特殊。”
卑彌呼頓時想起了那兩個學生，女生還好點，那個男生簡直堪比精銳士兵，有報告稱他用球棒砸死了兩個‘騎士’，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來。
這已經夠匪夷所思了，但是與面前的人形拆遷機比起來又算不了什麼。
“可是您過於特殊了，即便是崩壞能適應者也要經過長久訓練，並使用重型裝備才能對抗高級崩壞獸。”
“別唬我，逐火之蛾的資料中並不缺乏平民用拳頭打死崩壞獸的特例，也不乏擁有特殊能力的人。”萊恩喝了口咖啡，想起了某個修女，那看破命運的能力可比他玄幻多了。
所以他們要麼被關押，要麼被送上手術檯，哪會像你悠哉悠哉的喝咖啡。
卑彌呼丟下了筆，收起大大咧咧的表情：“撰寫報告，將經驗用於下一次戰鬥中，這是我的職責，您可以多喝幾杯咖啡冷靜一下。”
她有些惱火，這混蛋起碼給自己一點情報交差啊，而且忽略戰鬥力，這哪像是個學生，分明是老油條，哪裏來的人生經驗。
“說過了，我也沒頭緒，話說我能去見一見那兩位同學嗎？”
“不行，你和總部那位不一樣，又不是逐火之蛾的人，那股力量如果失控的話會造成災難，我必須留下你。”卑彌呼毫不客氣的拒絕，又對身後喊道：“蘿絲，去叫兩份豬排飯，再給我拿兩瓶啤酒，我陪萊恩博士喫夜宵。”
“可是現場指揮......”
“有什麼可指揮的，都按流程來，把錢拿去，記得找零啊。”
看到蘿絲悶聲悶氣的離開，萊恩嘴角微微抽搐，心說這傢伙不會是想偷懶吧，而且話也說的沒錯。
崩壞能適應者可不止是‘被選中人’那麼簡單，按第一、第二律者的情況來看，逐火之蛾甚至懷疑這就是律者的載體，一直都不怎麼放心。
公義上沒問題，但他有些擔心凱文和梅，更想抽空實驗一下剛剛從崩壞帝王身上理解到的東西，纔沒心情喫什麼豬排飯。
“少校，你真想知道我的祕密？”
“當然，如果能夠推廣開來，能少死很多人，從另一個維度上來說，我們都是不可控的，就如同死士一樣，那些精英種恰恰都是崩壞能適應者。”紅髮女人越發嚴肅，眼底深處閃過幾分悲哀，像是經歷過類似的事情，隨後便是厭惡。
“所以我希望你合作，這世界已經足夠混亂了，也沒時間照顧每個人的感受，起碼你可以加入戰鬥部隊，在指揮下處理各地災難。”
看來不是想偷懶，是故意支走部下。
萊恩有些懂了，搖頭問道：“少校，你是少壯派吧。”
“哦？這你都知道？”卑彌呼有些意外，逐火之蛾這個組織也要分很多派系的，所謂少壯派，就主張集中所有資源對抗崩壞。
“所以在發現我能夠對付崩壞帝王之後，你覺得不能再置之不理了，即使明白我沒有浪費時間？”
“是的，時間已容不得我們有各自的想法，上面的人並沒有去過戰場第一線，居然還有心思爭權奪利，真以爲崩壞就這點能力嗎？”
萊恩看着隱隱憤怒的女人，理解她的想法，第一線戰士看到了如山的屍體，隱約感到未來會越發殘酷。
可我的命途不可複製，必須不斷從戰鬥中理解崩壞，那種成長性不能被發現，否則人心難測，難以控制的存在有一個就足夠了。
說白了，我沒有那個愛莉希雅那般強大，讓高層發現問題也只能捏着鼻子去認的程度，況且愛莉希雅現在也要藏一手呢。
想法從腦海中一掠而過，萊恩將十指交叉撐住下巴，同樣認真。
“少校我告訴你一件事吧，這樣你有個心理準備。很快你會收到總部的電話，傳達來自逐火議會的指令，他們會祝賀你又平息一場災難，對人類未來做出了貢獻，並且忠於職守，照章辦事。”
卑彌呼放下了攤開的手，帶有幾絲嘲諷笑容。
“我知道逐火之蛾其中之一是你家族，可背景也是有限度的，這件事證明了你的重要性，不可能還讓你在外面隨意走動。”
“是的，所以他們會告訴你，我已經加入了逐火之蛾，只是隸屬於某個特殊部隊，你以爲那些海量物資從哪來的，各國政客爲什麼乖乖聽命，爲什麼官方層面唯有逐火之蛾一個組織？”
女人的笑容僵在臉上，似乎明白了什麼，有些僵硬的說道：“你繼續。”
“所以世界很複雜，敵人也不止是崩壞，你小看了我的價值，也小看了這個世界，所有的自由都被標註了價值，而我能提供的價值超過呆在實驗室裏，或者在戰場上拼命，起碼，現在的世界局勢是如此。”
望着面前男人清秀而淡定的臉，卑彌呼動了動嘴，藏着無數的話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她忽然明白這個萊恩爲何如此從容了，後者早就提前安排好了一切，爲的就是憑自己的意志做出選擇，難怪敢跳出來充英雄。
房間變得極靜，直到‘叮鈴鈴’的鈴聲響起，卑彌呼下意識掏出手機一看，眼角微微抽搐起來。
他說的對。
一輛輛軍車從碎裂的馬路上駛過，恐怖襲擊就這麼被解決了，不用問，這些都是由逐火之蛾的人所扮演。
萊恩站在路邊，看着忙忙碌碌的士兵，雙手插兜，好半天才自嘲一笑。
沒有人是傻子，在逐火之蛾超強的情報系統下，也不存在無名英雄，所以他好多年前就開始佈局了，爲的就是這自由行動的權力，因爲萊恩知道結局有多麼絕望，不是聽命令抱大腿就能搞定的。
力量和知識他都需要，更關鍵的是要保住祕密，而生存的第一要義就是別把其他人當成笨蛋。
如果每一場戰鬥都被逐火之蛾記錄在案，那麼翻翻檔案就能發現問題：一個十年前收拾騎士種都費勁的人，如今卻能單殺崩壞帝王，百分百被拉去切片。
萊恩還沒聖母到解刨自己來造福人類，更知道命途這種玄幻的玩意，根本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類可以理解的，切了也白切。
“神祕就是最好的保護，等第三律者出現之後，焦頭爛額的逐火之蛾也沒心思搭理我了，如果再等到融合戰士計劃完成，有的是辦法讓他們腦補。”
不過逐火之蛾的咖啡真難喝。
他看了眼房間內呆坐的紅髮女人，若無其事的從人羣中穿過，很快就找到了一個營地。
幾輛裝甲車和巨型醫療車圍成一個圈，中央點燃了篝火驅寒，車頂上站着荷槍實彈的士兵警戒，還有人不斷被和藹可親的醫生拉去治療，沒多久，空地上就只剩下了一男一女。
少女若有所思，青年則好奇的打量四周，悄悄去看士兵手裏的槍，就像每個男孩子一樣，對槍械什麼的沒抵抗力。
可這些士兵穿着重型防護服，只露出眼睛，看了一會兒，他就無聊了。
“梅，他們什麼時候才放咱們離開啊。”
“不知道，我們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沒那麼容易離開。”少女很冷靜，正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
凱文頓時繃緊肌肉，一些電影片段飛快從腦海裏閃過，瞬間握緊了拳頭：
“梅，我一定會保護你的！”
“放鬆點，凱文，有人已經處理好了，用不着你拼命。”梅合上了筆記本，看到換了件白襯衫的萊恩穿過警戒線，那些士兵就像沒看見似的。
“喂，我現在該叫你祕密特工，還是神祕高手？”
充滿了陰陽怪氣，搞得萊恩不知道怎麼搭話，在看到凱文也用一種陌生的眼神打量自己，只好攤開了手。
“那些都不重要，話說，你們兩個就這麼對待救命恩人的？”
“那......謝了，確實是你出手救了我們。”梅輕輕咬牙，又指向那些醫療車：“還讓我避免了被‘治療’。”
“那會傷腦子，而你的腦子很重要。”萊恩眨眨眼，對於聰明人來說這句話就夠了，然後趕緊舉起手，摁住凱文的肩膀。
“別擁抱了，我不搞基的。”
“啊這，那要不我們握握手？？”
“得了吧，朋友一場，搞這些虛的幹嘛。”
凱文愣愣的看着面前男人，之前許多事或許是假的，但這句話一定是真的。
“對，我們是朋友。”凱文徹底放鬆下來，驚心動魄的戰鬥在腦海閃回，一時覺得腦袋發暈，魔怔般自言自語道：“萊恩，我、我這是在做夢嗎？”
巨大的怪獸，被侵蝕掉的同學，廢墟般的校園，他感覺許多熟悉的東西正變得陌生，彷彿一個深不見底的大坑就在面前，自己還得踩進去。
萊恩把手插回了兜裏，看着陽光帥氣的男孩也變得陌生，好在他早有心理準備，也無意編造謊言去安慰。
看向四周，身穿防護服的士兵正擡着一具具裹屍袋，崩壞獸的‘血肉’被裝進特質的容器中，直升機的槳葉卷得頭髮飄舞。
討論手遊的學生，牽手上課的情侶已經被士兵所取代，偶爾傳來沉悶槍聲，將漏網的死士腦袋打爆。
他望向天空，只見繁星點點，而這夜幕更像牢籠。
坐進觀天，如果能脫離這座牢籠就自由了，哎，還是得先保住命再說以後。
轟隆隆——
裝甲車的履帶聲鑽進耳中，有點像陡然加速的命運車輪。
沉默許久，他只拍了拍凱文肩膀，輕聲答道：
“不，你只是夢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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