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雷雨將至
看人？
華稍稍歪了歪腦袋，有些莫名其妙，這滿大街的人有什麼好看的，也不嫌擠得慌。
好在她今天心情極好，反而露出了一個微笑：“師兄，你挺有哲學家天賦的，總是說一些讓人聽不懂的話。”
“你都說哲學家了，還想聽懂？”萊恩喫着冰粉，也來了興致，“想不想再聽點不明覺厲的東西？”
“好啊，感覺挺有意思的。”
華一邊喫一邊看，心情越發好了，這些年萊恩很少帶她出來玩，呆在一起的時候，更多是教授拳法劍術。
“華，你對我抱有憧憬嗎？”
冷不丁的被問到，少女愣了一瞬，然後毫不猶豫的點頭：“是的，我想追上您的腳步，成爲您堅強的後盾。”
答案顯而易見，十三英桀之中，接觸最早，被影響最深的就是華。
“嗯，但不要讓憧憬禁錮你的人生，你須知道——”
萊恩取下了眼鏡，伸出右手，將及眉的劉海抹到頭頂，語氣冷漠而溫柔。
“憧憬是距離理解最遙遠的感情。”
拿着塑料勺子的手停住，華驚愕的望着面前男人，那一瞬間，連皮膚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腦子空空如也。
此刻，面前的萊恩變得無比陌生，仿若在星穹之上，她再也觸摸不到，短短的一句話，竟讓她有種恐懼的感覺。
好在這時萊恩突然笑了，把頭髮給抹了下來，又戴上眼鏡，立馬恢復了溫和模樣。
“是不是有些不明覺厲？”
何止是不明覺厲，簡直是細思恐極。
華眨了眨眼，悶悶的撐住腦袋：“師兄還是平時的樣子最好，還是別玩什麼哲學家了。”
“其實還有一種哲學，我今天就不演示了，怕你接受不了。”萊恩輕咳一聲，把最後一口冰粉合着紅糖水一起倒進嘴裏，然後把塑料碗隨手一扔，“走吧，我看那家鐵板魷魚挺不錯的，咋了？還想喫甜豆腐腦？”
“其實鹹豆腐腦更好喫。”華嘟嚷了一句，站起身來，“師兄，你剛纔說的話是在念臺詞嗎？”
“嗯，一位大反派的臺詞，實話說，要不是遇到了你們，我或許真有機會成爲他。”萊恩聳聳肩，心裏輕輕一嘆。
這句話富有哲理，也半真半假，他不希望華被影響的太深，華應該堅強、獨立又熱情的活着，只能說照顧也是把雙刃劍。
當然了，他也不會神經病一樣背刺一刀，說什麼我愚蠢的師妹啊。
“反派啊，那還好，師兄絕對不是反派。”華頓時鬆了口氣，更喜歡萊恩與自己開玩笑，因爲這份熱情只屬於寥寥幾人。
“那我是什麼？”
“英雄啊，勇往直前，從不退縮的英雄！”
“這馬屁拍的好，說，還想喫什麼。”
盛夏時節，兩人在擁擠的小巷中擠來擠去，從街頭喫到巷尾，等到了晚飯時間，基本上肚子都被填飽了。
於是萊恩又被拉去了滄海大學裏的奶茶店，聽華說她去年在這打工，很喜歡這裏的環境，經常在這做完作業纔回家。
見少女興致很好，彷彿要讓自己深入她生活的每一個角落，便也沒反對，從側門進了滄海大學。
萊恩看了一圈，見店面不大，裝修的也算清新典雅，白色牆壁，原木長桌，掛着幾幅質量不錯的油畫，還有幾束永生花做點綴。
店主是個風韻猶存的中年女人，穿着碎花長裙，看得出挺有品味，正溫柔的跟華打招呼。
“幾個月不見，這麼快就找到男朋友啊，這是咱們學校的哪個系的？”
“不是啦，店長，這是我的師兄。”華趕緊解釋，卻看到店長臉上的笑容更深了。
師兄嘛，不就專門拱學妹的，她見得多了。
“真的不是！”
“行行行，我知道了，華你要不做杯藍莓奶茶給這位師兄喝，就當我請客。”
“謝謝店長。”華很有禮貌的行了一禮，讓萊恩稍等便鑽進了吧檯。
中年女人則與萊恩相視一笑，互相頷首致意後去忙活了。
有品位，也有涵養。
萊恩涌起幾分好感，至於男朋友什麼的，他也不屑解釋，只走到旁邊小書架，挑選着上面的雜誌與小說，最後隨意抽出一本，找了個空位坐下。
六月的滄海不算太熱，午後更是閒適，萊恩緩慢翻着小說，覺得時間也放慢了腳步。
萊恩並不討厭這種緩慢的感覺，正如他跟華說的那樣，太過專注某樣東西，遲早會魔怔，唯有讓生活豐富起來，纔有源源不斷的韌性。
所謂急與緩，動與靜，這本身就是一門學問，當然了，他也沒有去體會痛苦，隨後黑化的衝動。
“萊恩博士？”
剛翻了幾頁，一個聲音讓萊恩下意識地扭過頭，便看到個泡麪頭、略顯陰柔的男人站在自己身後。
“達米安博士，沒想到在這碰到你了。”
他認出這是曾經的同事，便合上書，起身與之握了個手，不等他問，便將自己爲什麼來滄海給說了出來。
“見你師妹的？”達米安瞥了眼忙碌中的少女，有些疑惑。
華看起來就像是個普通高中生，怎麼可能成爲這天才的師妹，意味聲長道：“萊恩博士，你眼光不錯啊。”
又一個誤會的人。
萊恩搖搖頭，也懶得解釋，兩人算不得朋友，何必扯私人話題。
“你來滄海之後，還在搞虛數研究？”
“對啊，老本行，可惜我沒有梅博士的天賦，最近好多課題都停滯不前。”他嘆了口氣，顯得有些頹喪。
萊恩這才注意到達米安雙眼全是血絲，鬍子拉碴，襯衣領子也泛黃，整個人就像一頭疲憊的困獸。
搞研究比戰鬥更令人絕望，因爲戰鬥還可以拼命，學術研究只剩下最理性的嚴謹，如果不會，腦袋撞爛也還是不會。
“我覺得你應該休息一下，說不定能有靈感。”
如你一樣，坐在這喝咖啡看小說嗎？
達米安的眼中閃過一絲憎恨，強忍住之後連連搖頭，如同發癲般低語：“我還不能休息，必須抓緊每一分時間去研究虛數本質，哪怕死在實驗室裏也在所不惜。你知道嗎，我上個月好不容易有了點突破，發表論文查重，結果梅博士早就走到了我前面。”
這人心態爆炸了啊。
萊恩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他輕輕皺眉，彷彿聞到了崩壞的味道，只是這個人不可能與之接觸，便沒多想。
“你真的應該多休息一下。”
“再說吧，過兩天有粒子對撞實驗，我得去準備了。”男人有些魔怔的轉過身，走了幾步又轉過身來，從吧檯取走了咖啡，到了門口又轉過身來。
“萊恩博士，我這種凡人只有不惜一切才能追上你們，見笑了。”
萊恩捧着書，看着背影走遠，既沒有發笑，也沒有輕蔑，縱然這是個連名字都沒有的路人，他也敬佩這種執着，甚至不由得想到了梅比烏斯。
兩人很像，兩人又不太像。
“師兄，那是你熟人？”這時華端着奶茶走了過來。
“算是吧，之前在霓虹的同事。”萊恩接過，喝了一口，頓時讚揚道：“嗯，做得很不錯，甜度也剛剛好。”
“我可是認真學了半年。”
“所以說認真就是你最大的優點。”
被連拍兩次馬屁，華更開心了，嘴角不經意的露出微笑：“你那位同事看起來狀態不太好。”
“這就是太執着的惡果，一旦事情不順利就會鑽牛角尖，然後魔怔。”萊恩捧着奶茶，也不知道爲什麼，總有些在意那崩壞的味道，“魔怔就會突破底線，不擇手段去達到目的。”
“傳說中的黑化？”
“有那麼點意思，但比黑化更麻煩，對了，你關心他做什麼？”
華捧着盤子，依舊是毫不猶豫的答道：“因爲我也想了解師兄的各個方面，正如今天你瞭解我一樣。”
這話倒提醒了萊恩，他發現自己最大的收穫就是知道了華平時在幹什麼，喜歡喫什麼東西。
看起來毫無意義，細想又意義非凡。
“不錯，總算學會用腦子了。”
“你這話聽起來就跟我很笨一樣。”
“笨不至於，但很呆。”萊恩不顧女孩慍怒的表情，溫和的笑道：“不過託你的福，今天過的很開心，等喝了這杯奶茶，咱們就回去吧。”
“好。”華並沒有糾纏，遲疑了一下，勇敢的開口道：“我知道你很忙，所以很高興今天你能抽一天時間來陪我。”
漁村一戰後，她不再懵懂無知，當然明白萊恩要做的事有多重要，擔負了多少東西，今天算小小的任性了一回。
“別瞎想，生活、戰鬥、研究都同樣重要，只是探索的方向不同罷了，而且再說了——”
萊恩扭頭看向櫥窗之外，原本的晴天不知道何時陰沉下去，灰鉛似的雲層遮蔽陽光，彷彿一下子從白天到了晚上，隨後颳起的風在梧桐樹嘩啦啦作響。
“現在不去看，不去記住，等它們消失不見，難免後悔。”
望着突如其來的陰天，也不知道爲啥，他腦子裏閃過了一句話：
山雨欲來風滿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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