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案 离奇自首(5) 作者:高不为 » 小刘打完电话进来,听到了黄一为說的话,皱着眉头說:“有一個首饰作坊的老板這几天不在家,我們只是电话通知他帮忙留意销赃的事情。会不会是他?”黄一为一直在听,但沒說话。 “你是怀疑那個首饰作坊的老板?”成丽雅追问。 “他的确有嫌疑。刚才說的只是我的推断,但這個推断有两個前提,也有两個漏洞。”黄一为說,“前提是金属粉末确实是银,還有凶手确实是首饰作坊的老板。漏洞是這個人很可能不会开锁,還有无法解释他是怎么选定林轻为作案对象的,因为沒有证据能证明他们认识或者有過交集。” 戴家兴說:“把他带回来问问,不就行了。头儿,你完全可以通過观察他的表情来判断他是否說谎。” 黄一为說:“我刚才也這样想過,問題是我們沒有任何证据。如果金属粉末是普通合金,毫无疑问开锁师傅嫌疑最大,他会开锁,還与死者有過争执,算是有一定的作案动机,但他有残疾,似乎不具备作案的身体條件。两种可能性,我們都要考虑。我把开锁师傅叫来,就是想看他走路的姿势。洪队,你让兄弟们准备一下,录下他走路的姿势。”洪队答应了一声,让老张去准备了。 “丽雅,家兴,你们俩去一趟董利民家。看能不能从董楠那裡了解一些關於金首饰的情况。顺便落实一下开锁师傅的证言是否属实,因为修锁当晚董楠在场。”黄一为說完,成丽雅和戴家兴出去了。 “彭鹰,晓东,你们俩筛查一下奚园市场附近的监控录像。查看的重点是什么,你们說一下。”即便安排任务,黄一为還是沒忘了培养自己的队员。 彭鹰想了想:“看林轻有沒有出现在奚园市场附近。” “不错。還有——”黄一为想补充一下,却被车晓东打断了。 “還有红色奥迪,可以重点查找。在這样一個小县城,红色奥迪很显眼。”车晓东說。 黄一为点点头,对他们的表现很满意,微笑着向门口的方向使了個眼色,两人快步走了出去。 洪队由衷地赞叹道:“真不愧是360°追凶,强将手下无弱兵,名不虚传!”說着伸出了大拇指,晃了晃。 “洪队,别那么說。抓捕還得靠你们!缺一不可。”黄一为說得很真诚,但看起来還是很像客气话。 20分钟后,开锁师傅来了。老张在他不知不觉中录下了他走路的视频,提供给彭鹰,进行比对。 询问室裡,黄一为說:“你好,我們把你請来,不是說你有什么問題。是想請你帮忙。” 开锁师傅這才放下了戒备:“我就是個修锁的,還有残疾,我能帮什么忙?” 黄一为拿出一张照片:“這就是你帮她开過锁的林轻,你仔细回想一下,她有沒有在奚园市场出现過?你有沒有在奚园市场见過她?” 开锁师傅拿過照片看了看:“我只在到她家开锁的时候见過她。” “好的。谢谢你。”黄一为說:“师傅,你能不能给我讲一下。在沒有钥匙的情况下,你一般是怎么开锁的?” 开锁师傅有些迟疑,问:“你问這些干什么?這和案子有关嗎?” “有一定关系。我們查到有人用开锁工具开過你修的那個锁,但我聲明,我們沒有怀疑你,要是怀疑你,我就不问你了。”黄一为一边观察开锁师傅的微表情,一边說,“你能不能教我一下,好让我們把案子破了。你做了一件好事,我們這些外地人也能尽早回家,你看行嗎?” 开锁师傅犹豫了一会儿:“好吧。开锁一般有三类方法。最常见的就是锁舌沒有防盗设计的,用有一定弹力的卡片就能捅开,只需要在锁舌的位置插进去,一般就能打开,這是第一种情况,也是最简单的办法。第二种就是我們這一行最常用的方法,用万能钥匙插入锁芯内,然后轻轻敲打钥匙的另一端,边敲打边扭动万能钥匙,一般情况下就打开了。第三种是在锁孔裡填充锡纸,通過左右晃动让锡纸慢慢适应锁簧,形成钥匙的形状,最后打开锁,這种方法比较难。這三种方法只适合打开用钥匙开启的锁具,如果是电子锁,還可以用软件或指纹开启,那些我就不熟悉了。” “原来是這样。”黄一为明白了,“用万能钥匙开锁好学嗎?” “其实也好学,只要有工具,学手法倒不是很难。”开锁师傅說。 “有机会,我一定学一下。”黄一为半客气半认真地說,“你有沒有教過徒弟?” “黄警官,說笑了。我們這一行很少有年轻人愿意干,我上哪儿收徒弟。除了跟老哥们吹吹牛,显摆显摆,就只剩下养家糊口了。”开锁师傅突然觉得有点尴尬,“对了,我是光棍,沒有家,就只能养活自己了。” 黄一为想了一下,问:“你曾经跟谁显摆過?” 开锁师傅看着黄一为认真的样子,也开始认真起来:“我沒什么朋友,就是经常和隔壁的老王下象棋。有一次,下象棋的时候,跟他打赌,用万能钥匙开過一次锁。他输给我一個猪肘子,那小子觉得亏了,非要学。我就让他试了试,我保证只跟他一個人說過。” 听了开锁师傅的话,黄一为似乎看到了光明。他接着问:“老王叫什么?他是干什么的?” “老王是帮人做金银首饰的,他叫王建军。”开锁师傅說。 线索逐渐对上了,黄一为按捺着内心的激动:“他有多大年纪,家裡几口人?” “他有多大年纪,我真不知道,50左右吧。前两年,他老婆得癌症死了。有一個儿子在天阳上班,听說最近要结婚。”开锁师傅随意与黄一为聊着,他很难想象在黄一为心裡案子的线索已经逐渐闭合了。 黄一为认为,王建军有重大嫌疑,为儿子筹钱可以成为作案动机,会开锁說明他掌握了作案的技术,他是银匠,手上容易沾到银屑,剩下需要解决的問題就只有两個了:一個是赃物在哪裡,一個是他是怎么选定林轻作为作案对象的。 在黄一为和开锁师傅聊天的时候,传来了几個好消息。成丽雅和戴家兴走访董楠时,了解到林轻在家洗头的时候弄断了白金项链,曾经去修過,但在哪裡修的,孩子不知道。 彭鹰把开锁师傅走路的视频和嫌疑人走路的视频作了比对,確認不是同一個人,开锁师傅的嫌疑被彻底排除了。 车晓东利用红色奥迪车的线索,在奚园市场门口的监控查到林轻走进了王建军的首饰作坊,结合董楠提供的信息,综合判断林轻曾经到王建军的首饰作坊修過项链。小刘把他排查過的金银首饰作坊与地圖对了一遍,发现第一次排查时唯一一家沒有开门的金银首饰作坊就是王建军的首饰作坊。洪队把黄一为叫出来,告诉了他這些好消息。 商量后,洪勇大队长和黄一为一致决定立即搜查王建军的首饰作坊。作坊锁着门,王建军不在。开锁师傅說,王建军的儿子這几天结婚,他已经有几天不开门了,可能去了市裡参加儿子的婚礼。在王建军的首饰作坊裡沒有搜到赃物,但找到了一把万能钥匙,還有那套在监控裡看到的灰色运动服,运动服的裤腿上有铁锈。经检验,铁锈及其附着物的成分与案发现场提取的完全一致。店裡提取到的指纹与死者脸上留下的指纹完全一致。烟灰缸裡提取到的烟头也是白沙牌的,遗留的DNA与案发现场小区楼顶提取的完全一致,至此可以认定王建军就是盗窃杀人案的犯罪嫌疑人。 黄一为重新梳理了案发過程。王建军的儿子结婚需要钱,可是他收入不高,无法支付巨额的花销。恰巧林轻找他修项链,看到林轻的名贵首饰和名牌车,他起了歹念。尾随林轻,认清了她的住处。案发当天他进入小区,伺机作案。沒想到林轻一直在打骂孩子,沒有睡觉。他躲到了楼顶,抽了很多烟。直到11:00后,下到五楼。下楼的时候,裤腿蹭到了梯子上的铁锈。听听裡面,確認沒有动静了,他用万能钥匙打开了门,发现了晕倒在墙边的林轻。確認她已经昏了過去,开始翻找值钱的东西,袖口上粘的银饰碎屑掉在了抽屉裡。路過林轻身边,摘下了她的白金项链。正要离开时,被突然醒来的林轻抓住了脚踝。惊慌之下,他无法挣脱,抓住林轻,反复撞击林轻的头部,直到其晕厥。他观察到了墙上先后留下的血迹,擦干净了下面的血迹,然后端着死者的头在墙上摁了一下,扶林轻坐好,伪装成林轻被一击致死然后滑坐在地的假象。他急忙逃走,怕惊动邻居,所以沒有把门好。洪队觉得,黄一为關於作案過程的推理丝丝入扣,逻辑清晰。 黄一为让彭鹰立刻定位王建军的手机信号,发现王建军的手机信号在天阳大酒店。洪队带着刑警奔赴天阳市区,黄一为他们也一起行动。 戴家兴說:“這下省事了,抓捕犯罪嫌疑人和回家一次性搞定了。东东专车,及时到达!” 在天阳大酒店的5号大厅,王建军正在参加儿子的婚礼,头上還戴着那顶灰色的棒球帽。婚礼进行到了向双方父母行礼,父母给新郎新娘发红包的环节。婚礼主持人大声說:“新郎的父亲给的红包是10001元,预示着新娘子是万裡挑一的。”王建军老泪纵横,看到了已经成家的儿子,也想起了已经過世的妻子。 黄一为劝住了正想进去抓人的洪队:“今天是他儿子的婚礼,他不会逃。” 洪队看着头发已经花白的王建军,停了下来。同为男人,他们想给這位父亲留下最后的尊严。拜父母的环节结束了,王建军走到了台下,洪队和黄一为来到了他面前。 王建军看到他们的瞬间,就明白了:“谢谢你们!”。 洪队沒有给他戴手铐,只是把他带了出来。走到大厅旁边的接待处,王建军主动伸出了手。在戴上手铐的瞬间,王建军回头看了一眼正在给客人敬酒的儿子,然后恋恋不舍地走了。 三天后,洪队来了电话。王建军交待了全部作案经過,与市局技侦组的推断完全相同。黄金首饰被他带到了天阳,在星星金店卖了12000元,其中10001元在婚礼上给了儿媳。镶钻石的白金项链,当礼物送给了儿媳。黄金首饰已经被熔掉打成了新首饰,无法恢复原状了。目前赃物已经全部缴获,王建军的儿子正在处理王建军造成的后果。他万万沒想到父亲会为他结婚,做出如此出乎意料的事情,令人不胜唏嘘。 黄一为问:“王建军拿什么东西擦掉了血迹?” 洪队很爽朗地笑了起来:“果然是不放過任何一個细节。他說,从茶几上的抽纸盒裡抽了几张卫生纸擦的。” “纸扔在哪裡了?”黄一为继续追问。 “回到店裡点火烧了。”洪队說。 “噢,是這样。”黄一为還是有不明白的地方,“他为什么不把作案时穿的衣服烧掉?” “我问過他了。他說,不舍得,那套衣服很好穿,很舒服。”洪队說。 黄一为說:“沒扔也沒洗,說明他卫生习惯不好。但是他在刻意消除作案痕迹,戴了鞋套,他为什么不戴手套?” 洪队听了黄一为问的問題,就已经很佩服他了,因为問題都在关键点上。洪队說:“他平时干活的时候就不戴手套,觉得戴手套不灵活,所以那天也沒有戴,但他已经刻意不留下指纹了。他万万沒想到,竟然在死者脸上留下了指纹,他還嘲笑自己太不了解女人了。更沒有想到抽屉裡会留下前一天做活粘上的银饰碎屑,還有裤腿上居然蹭到了钢筋梯子上的铁锈。” 黄一为又问:“王建军的钥匙是从开锁师傅那儿偷的嗎?” 洪队說:“不是。他在开锁师傅那儿玩過万能钥匙。等他想作案的时候,按照记忆中的样子仿制了一把,他找来很多锁试過,又一次次改进,最后有把握了,才开始作案的。” “原来是這样。有這么好的手艺,为什么不踏踏实实做好事?可惜了。”黄一为感叹道,“看来我們作人物侧写时写下的标签以及对作案過程的推断是基本正确的。” 洪队說:“黄组长客气了,不是基本正确,而是精准。好了,有机会請你吃饭。還有,让你们的成法医多指导我們的小何法医,穷家难当。希望上级领导多多支持。” 黄一为被他的官腔逗笑了:“别开玩笑了。大家都是为了工作,我們一定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