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案 小镇大火(2) 作者:高不为 » 火灾现场的清理工作也有了新的进展,皮鹏和彭鹰筛完了堂屋地面上的大部分灰烬,发现了一個小型水泵。地上有带状燃烧物的附着痕迹,从门口一直延续到油桶,說明汽油在门口被点燃,火烧到油桶,然后引起爆炸,继而引发大火。黄一为认定這起火灾是人为纵火,但东屋受害人的死還需要详查。 黄一为向坪北县刑警大队队长简彦平說明了自己的判断:爆炸发生在凌晨3点左右。院门是从内部上锁的,院墙上有玻璃碴,沒有发现攀爬的痕迹,所以凶手不是从這儿离开的。嫌疑人可能从超市临街的门进入,锁沒有被撬压過,說明嫌疑人可能有钥匙。凶手进入超市后,从超市南门进入院内,然后进入南房,死者非常熟悉环境,可能是熟人。院门已经锁了,超市的卷闸门也锁了,南房的门沒有锁,凶手进入了南房的堂屋,把少量汽油倒在地上,点燃地上的汽油并最终导致爆炸。点燃汽油后,西屋的两位年老受害者闻到了燃烧的味道,开门查看情况,正好发生爆炸,被爆炸的气浪推至西墙边撞晕,然后火热蔓延,烧死了两人。东屋的死者吃了感冒药和青霉素,還喝過酒,发生了严重的過敏反应。火灾发生时受害人躺在床上,濒临死亡,最后火势蔓延,将他的尸体烧毁,所以东屋的死者死于药物過敏而不是火灾。可以确定火灾是他人纵火引起的。 听了黄一为的情况說明,简队问:“可以确定药物過敏致死是死者误食還是他人下药嗎?” 黄一为摇摇头:“不能确定,但我們建议查一下青霉素的来源,可能会有线索。” 简队是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刑警,很快分配了任务。一路继续留在案发现场与市局技侦组一起“扒灰”,尽快清理现场。一路查询张家夭村的所有药店、诊所、赤脚医生,寻找青霉素的来源。一路询问报案的邻居,了解案发前后的情况以及受害人的家庭情况和社会关系。 据邻居反映,东屋的死者叫葛二虎,西屋的两名死者是葛二虎的父母。老葛本来有三個儿子,是乡裡有名的混混,人称“葛家三虎”。大儿子葛大虎参与黑社会殴斗被火枪打死了,死时28岁。小儿子葛小虎到野湖游泳,因无人施救,溺水而死,死时15岁。只剩下了葛二虎,成天也是吃喝嫖赌,开了這個超市,其实也就是個小商店。生意一般,只够老葛两口子勉强度日。因为地处省道,過往车辆比较多,加油站距离较远,所以葛二虎就做起了加散汽油的生意,服务对象是本村的摩托车和過往的汽车。另外,葛二虎還从大货车上偷柴油,卖给一些小型加油站,做的是无本买卖。超市门口的那辆面包车就是葛二虎的,用来运油。 葛二虎是恶霸,村裡人沒人敢管。即便大车司机发现了,也在葛二虎的威胁下不敢說话了,毕竟成天从這條路過,怕惹麻烦。葛二虎进過几次监狱,由于他干什么坏事都是一個人,沒有同伙,犯罪情节又达不到涉黑的程度,最多也就是坐一年半载牢就出来了。大家巴不得躲他远一点,不想惹麻烦。 老葛夫妻俩人倒是不错,這些年沒少给村民道歉,也沒少被儿子打。村裡人都說,老葛教子无方,這是他们的劫难。葛二虎有一個妻子和一個女儿,昨天好像回了邻村的娘家。老葛還有一個女儿,女儿嫁到了县城西边的四十裡铺,每個月会来一两次,看望老葛夫妻。 简队派人从邻村接回了葛二虎的妻子侯小翠。侯小翠见到自己家的惨状,哭得泣不成声。孩子只有3岁,也跟着妈妈一起哭得声嘶力竭。为避免侯小翠触景伤情,简队把侯小翠母女带到了位于移民新村的派出所,并嘱咐各路人马及时汇报情况,并在派出所会合。黄一为趁着哄小女孩玩的功夫,取得了小女孩的头发,以备作DNA鉴定,进一步確認三具焦尸的身份。把小女孩交给了女民警后,来到了询问室裡。 侯小翠擦着眼泪說:“葛二虎不是东西,但公公婆婆对我還算不错,孩子還小,要不然我早就呆不下去了。葛二虎吃喝嫖赌,什么都干。一不顺心,非打即骂。你们看看。”說着,撸起衬衫的袖子,上边有多处淤青和皮外伤,“结婚五年了,我身上的伤几乎沒有断過。” 简队问:“为什么不报警?” 侯小翠看了一眼派出所的王所长,苦笑了一下。王所长說:“我們接到她的报警,也出過警,還拘留過葛二虎,但是沒有什么效果。” 侯小翠接着說:“效果就是我会被打得越来越厉害。” 简队明白了,又问:“为什么不离婚?” “离婚,拿什么离婚?”侯小翠捋了一下额前的头发,“连结婚证都沒领過,人家根本不给办离婚。再說了,他威胁我,我要敢离婚,他就让我娘家不得安生,不得好死。” 简队有点愤怒了:“這葛二虎也太混蛋了。” “除了公婆還不错,老葛家沒有一個好东西,他们都不得好死。”侯小翠恨恨地說。 黄一为插了一句:“葛小虎死时還是個孩子,你這么說好像不太合适吧?” 侯小翠冷冷地說:“葛小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从小手脚不干净,经常欺负其他同学,一有什么麻烦,大虎和二虎就拼命护着小虎。小虎有恃无恐,坏事做绝。游泳的时候腿抽筋了,本来岸上有五六個伙伴,但沒有一個去救他,最后才淹死了。村裡人都說大虎和小虎是罪有应得,說二虎迟早有一天会有报应,我都沒办法反驳。” 黄一为略一思索,问:“你知道葛二虎是怎么死的嗎?” 侯小翠看了看黄一为,撩了一下散落在额头上的头发,问:“不是烧死的嗎?家裡都烧成那样了。”說完又哭了起来。 “老葛夫妇是烧死的,葛二虎在起火时就死了。”黄一为說。侯小翠很惊讶,黄一为看看她說:“你老公明明生病了,需要人照顾,昨晚为什么要回娘家?” 侯小翠擦擦眼泪說:“今天是我妈的50岁生日,想在崔家夭的马海饭店吃饭,我弟弟找我商量一下今天中午吃饭的事。二虎只是小感冒,我交待了公婆照顾他。本来我也想让二虎一起回去,但二虎烦我娘家人,拒绝了,所以我就带孩子提前回了娘家。” “葛二虎对什么药物過敏嗎?”黄一为问。 侯小翠愣了一下,看了黄一为一眼:“二虎身体很好,很少生病,也很少吃药,沒发现对什么药過敏。” 黄一为追问道:“凌晨23点之间,你正在干什么?” 侯小翠摸了一下额头:“在睡觉。” “有人能证明嗎?”黄一为一边說一边观察着她。 侯小翠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你们怀疑我?” “不是怀疑,而是必要的询问。”黄一为說,“对于每個关系人,我們都這样问,你可以理解成怀疑,但更可以理解成排除你的嫌疑。对嗎?” 侯小翠似乎打消了顾虑:“我在娘家睡觉,我也有点感冒,可能是二虎传染的。吃了药,我就睡了,我和我女儿在一個房间。院门是从裡边上了锁的,我爸拿着钥匙,我根本出不去。” “你家有小超市,门很多,平时是怎么锁门的?”黄一为突然想起了一些细节。 “超市卷闸门的锁坏了,二虎自己安了一個扣环,用锁头锁的。锁完超市以后,向南步行,从街上绕到院门,进来以后,从裡面锁门。南房的门一般不锁,现在是夏天,天气太热了,开门比较凉快。”侯小翠說的细节与黄一为对案发现场的推断完全一致。 黄一为问:“你吃得是什么感冒药?” “感冒通和罗红霉素。”侯小翠說。 黄一为心裡一惊:“你沒有吃過青霉素?” “沒有。”侯小翠平静地說。 “這几天,你不要出门,就住在娘家。”黄一为嘱咐了她一下,“你家的事可能是有人放火,我們会随时找你了解情况。”侯小翠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含着泪点点头,沒說什么。 在黄一为问话的时候,简队已经安排了人去崔家夭村的马海饭店落实侯家姐弟是否定餐。這时,孩子又哭闹起来,黄一为只好让人送侯小翠和孩子先回去。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景,简队问黄一为:“黄队,你觉得侯小翠有嫌疑嗎?” 黄一为摸着下巴說:“她有沒有嫌疑,我不敢断言,但她說了谎。” 简队很感兴趣:“是嗎?我怎么沒看出来?” 黄一为解释道:“說家庭情况的时候她的表情很自然,应该是实话。我突然到死因的时候,她看向我的方向,并且触碰了一下额头,我猜她有可能說谎了。” “你突然问到她不知道的問題,她有点吃惊不是很正常嗎?”简队很疑惑。 “不,她沒有吃惊,而是紧张。她看向我,可能是因为我坐在门旁边,实际上她是在看门,這是典型的逃离反应。”黄一为說。 简队追问:“她就沒有可能真是看你嗎?” 黄一为說:“的确有可能是真的看我。她還撩了一下额头上的头发,其实是通過触碰额头来解压,人說谎时会有心理压力,可能导致血压升高,心跳加快,通過触摸额头、鼻子、嘴唇、下巴等這些部位来释放压力。另外,她還沒想到我会问到葛二虎药物過敏的事物,她有一個惊恐的表情。” 简队又问:“有嗎?我看她就是愣了一下。” “微表情是转瞬即逝的,最短的微表情只有1/25秒,很难捕捉到。所以录像很重要,最好能录到全身,這样更利于判断說话人的心理活动。第一反应才是人的真实反应,后来的表现都是人愿意让别人看到的一面。侯小翠后来的回答太過于平静和流利,這不太正常,很可能是提前准备好的。可能她沒有想到我們這么快问到了药物過敏的事情。”黄一为說,“我說到可能是有人纵火的时候,她长出了一口气,眼睛闪過一丝喜悦的神色。” “還有喜悦?”简队彻底懵了。 黄一为微笑着說:“难過时,人会眯眼,瞳孔不会放大,嘴角下撇,而不是上扬。而她不仅有瞳孔放大,還有轻微的嘴角上扬动作,您可以查看一下询问录像。” 简队让民警把录像画面放大,速度放慢,果然发现了這些细节,当即伸出了大拇指:“了不起,我长见识了。可是,她为什么会有喜悦的表情?” 黄一为神秘地笑了笑:“她知道了我們认为凶手可能另有其人,她放心了,可能還会有些窃喜。当然,這些不能作为证据,還要落实她提供的情况,這些就是你简队的强项了。”简队派了两個民警,监视侯小翠。 下午,经驗證侯小翠的女儿与三位死者均有血缘关系。饭店的老板马海证明侯小翠昨天确实来订過桌,但菜還沒有点,說是要和弟弟商量一下。查青霉素线索的干警也回来了。据一個诊所的医生反映,侯小翠昨天确实因为感冒来找他就诊過。当时医生给她开了感冒通片和罗红霉素,但她說她病得比较严重,要求换成青霉素,因为效果更好。他们一家都在那個诊所看病,他明明记得侯小翠每次来买药的时候都是买罗红霉素,這一次却要求换成青霉素,這很奇怪。 简队觉得,侯小翠杀死葛二虎的嫌疑更大了,现在有两件事情需要落实:一是剩余的青霉素在哪裡;二是侯小翠为什么要杀葛二虎。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到底是什么样的恩怨导致一对過了五年日子的夫妻到了相恨相杀這一步。 葛二虎的姐姐葛兰找到了,她满脸疑惑,還不知道娘家的事情。听完了简队的叙述,葛兰失声痛哭。简队沒說什么,把纸巾递了過去,這样的事情他见多了。发生别人家的事叫做故事,发生在自己家的事就是事故。慢慢地,葛兰止住了哭声,說出了她心目中的這個家。 老葛重男轻女,生下大虎,他高兴坏了,把大虎惯得不成样子。過了两年,生下葛兰,一看是個女儿,老葛连自己媳妇都沒管,直接找人打牌去了。葛兰穿的衣服经常是大虎穿剩下的,只读到了小学毕业,老葛就沒让闺女再读书。葛兰很早就到理发店当学徒,学了理发的手艺,后来用家裡的房子开了理发店。二虎比她小八岁,小虎比二虎小五岁。 由于家裡名声不好,作为一個农村姑娘的葛兰一直和父母一起拉扯二虎和小虎,直到28岁才出嫁,对方看中了她的理发手艺才同意结婚的。房子在她出嫁后被已经成年的二虎改成了超市,二虎沒有好好经营,丢给了父母。大虎好勇斗狠,跟人打架,被打死了。二虎不爱打架,成天坑蒙拐骗偷,不干正事。小虎年纪很小,就已经是有名的小霸王,游泳时腿抽筋,无人施救,最后淹死了。小虎死后,她对那個家已经彻底失望了,就从县城东边的崔家夭镇嫁到了百裡外的四十裡铺。除了尽孝,时而回来看看父母,她根本不想回到那個让她辛苦了十几年,痛苦了二十多年的家。 简队问:“葛二虎有沒有药物過敏的经历?” 葛兰擦擦眼泪,想了想:“二虎对青霉素過敏,還去過县医院就诊。” 简队立刻来了精神:“有什么症状?” “浑身起红点、红斑,咳嗽,喘不上气,发烧,反正挺严重的。当时医生警告我們不要乱吃药,会死人的。我照顾二虎十来年,只要二虎感冒了,我都不让他随便吃消炎药。”葛兰回答道。 “侯小翠知不知道二虎对青霉素過敏?”简队问。 “应该知道,五年前他们结婚的时候,我告诉過她。在别人眼裡,二虎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对我来說,他好歹是我弟弟,所以我才告诉小翠的。我還是希望小翠能把二虎照顾好。”葛兰說。 “他们夫妻关系好不好?”简队說出了心中的疑惑。 “二虎脾气不好,经常打媳妇,关系肯定不会特别好。我爸和我妈总向着小翠,帮着小翠干活,說好话。我觉得我爸妈和小翠的关系应该不会太差。”葛兰回答道。 “最近,他们有沒有出现過特别大的矛盾冲突?”简队继续追问。 葛兰突然愣住了,說:“你们为什么老问小翠的事情?家裡着火跟她有什么关系嗎?” 简队很严肃地告诉她:“侯小翠和二虎這几天都感冒了,侯小翠买的消炎药是青霉素,這可能与二虎的死有关。我希望你实话实說。” 葛兰惊愕之余,突然哭了起来,拍着桌子說:“报应!报应!這就是报应! 简队和黄一为对视一下,沒有說话。 過了一会儿,葛兰說:“大概一個星期前,小翠给我打過电话。她說二虎让她——让她——”說到這裡,葛兰有点哽咽,又有点不好意思,吭哧了半天才說出来:“让她去卖!” 在场的民警都惊讶得說不出话来,简队以为听错了,问了一句:“到底怎么回事?你再說一遍。” 葛兰调整了一下情绪,說:“最近半年,大车司机提高了警惕,二虎觉得柴油不好偷了。他就想让小翠去陪那些大车司机睡觉,挣些钱。二虎說小翠不同意,就让她娘家不得安生,還要打死她。” 刚說完,派出所一個年轻民警就把手裡的笔摔到了地上,一边骂道:“真TM混蛋!這种人真是死有余辜!”王派长急忙制止了他,可以看得出来在场的人都很气愤。 “小翠愿意嗎?”简队问,问完了,也觉得自己问得很多余,但又不知道该问什么。 “小翠当然不愿意了。二虎就打她,她也沒有办法。上星期给我打過电话,让我给二虎說說。我說了,二虎也答应了,但依照二虎的性子,他应该是敷衍我的。他不会听我的,更不会听小翠的。” 正在這时,监视侯小翠的警员打来了电话,說侯小翠拎着一個行李箱出了门,沒有带孩子,看样子是要出远门。简队当机立断,立即把侯小翠带回来问话。 他說:“立即带侯小翠回来问话,而且在她娘家找一下,看沒有吃剩下的青霉素,如果能找到,也带回来。” 打完电话,简队坐到了椅子上,說:“家暴妻子,威胁岳父家,强迫妻子卖淫,葛二虎显然不是一個理想的丈夫。侯小翠23岁,与葛二虎相差12岁,当年怎么选中葛二虎的,为什么不领结婚证?” “冤孽!罪過呀!”葛兰表情很痛苦地說,“大概五年前,二虎从邻村喝完酒。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小翠,把小翠给糟蹋了。小翠的弟弟想给姐姐出气,来我娘家找二虎打架时,我們才知道這回事。小翠的父母比较传统,怕传出去名声不好,但小翠的弟弟想报警。我亲自到小翠家,给小翠全家下跪,最后终于沒报警。我們家出了8万元彩礼,才把小翠取過了门。我們不敢张扬,叫個别亲戚吃了個饭,也沒领结婚证。婚后他们生下了一個女儿,過到了现在。” 简队心裡暗骂葛二虎是個十足的混蛋,但他似乎找到了侯小翠的作案动机。 半小时后,侯小翠被带回来了,吃剩下的青霉素也在行李箱裡找到了。简队和黄一为再一次坐到了她的对面。 简队說:“再一次把你叫回来,知道是为什么嗎?” 侯小翠头也不抬地說:“我不知道。” “你拿着行李箱,想去哪儿?我不是說過,你不要离开,我們有可能再找你了解情况。你說說,你为什么要走,要去哪儿?”简队质问道。 “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我想出去打工,顺便散散心。”侯小翠轻描淡写地說。 简队严肃地說:“公民有协助警方调查的义务,我已经很明确地說過,你暂时不要离开。如果你知情不报,隐瞒真相,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你们让我来,我不是都来了嗎?我哪裡不配合了。”侯小翠有点针锋相对。 简队知道不拿证据出来,她什么都不会說。简队拿起了在她行李箱裡找到的吃剩下的青霉素,說:“你不是說你吃的药是罗红霉素嗎?這青霉素是怎么回事?” 她一脸平静地說:“罗红毒素還有一颗,我确实昨晚吃了一颗。今天才吃的青霉素。有什么不对嗎?” “上次来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說你买了青霉素?”简队有点上火了。 “上次你们也沒问呀!”她很不屑地說,“你们问我吃過什么药?我說吃了感冒通和罗红霉素。這有什么毛病嗎?” 简队真生气了:“为什么诊所的医生說你平时感冒买罗红霉素,這次为什么要坚持改成青霉素?” 她淡定地說:“馒头吃多了,换一次米饭,也要向你们报告嗎?” 葛二虎死亡的当夜,她回了娘家,药也许不是她让葛二虎吃的,现在已经死无对证了。简队還真沒有好办法,指了她一下,欲言又止。黄一为发现了她前后两次接受询问的变化,跟侯小翠聊起了别的。 黄一为說:“你的逻辑思维和口才都很好。你当年高中毕业,学习成绩不错。虽然发挥失常,沒有考上大学,但你好歹有基本的善恶是非观念。葛二虎是個什么人,你很清楚,我們也很清楚,而且你比我們更清楚。但我很好奇,你当年为什么会選擇這样一個地痞流氓做老公呢?”侯小翠看着黄一为,不說话了。 “按照人做選擇的心理過程,人做選擇时一般都认为自己当时的選擇是最合时宜的選擇。按照正常的逻辑,你绝不可能嫁给葛二虎,你也不可能放弃复读的机会。事实上,你不仅放弃了复读,還嫁给了葛二虎。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即便你不說,我也能猜出来。你可能受到了威胁,也可能发生了重大变故,否则這是绝不可能的。”侯小翠泪流满面,黄一为给她递了纸巾。 “5年了,你忍辱负重,只为葛二虎這個恶霸不危及你的家人,为此你挨了打回娘家不敢說,一個人扛下了所有的痛苦。作为一個学心理学的人,我理解你的有苦难言。从前,我們不知道,今天我們知道了,可是真的有点晚了。葛二虎应该受到惩罚,我們都恨他,都同情你,但他该受什么惩罚应该由法律来定,而不是某個人或某几個人定的。今天我們一位民警,听了你的事情,气得把东西都摔了。你觉得有什么事情,是你不說,我們就查不到的嗎?让葛二虎的恶行得到应有的惩罚,为自己做一次主。你——” 黄一为還想說什么,被侯小翠打断了,她哭着說:“你别說了,我說!”黄一为知道自己成功了。 侯小翠满脸怨恨:“5年前,在回家的路上,我被葛二虎糟蹋了。我弟弟找葛二虎打架,结果被那個王八蛋打了一顿。后来,兰姐来了,說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们也愿意负责任,给了我家8万块钱,說让我嫁過去,這样皆大欢喜。那個混蛋也来了,他暗示我,要不就收下8万块钱嫁给他,要不就去报警,他去坐牢。只要他放出来,让我們家永世不得安宁。高考沒考好,又被糟蹋了,我给家裡人带来太多的麻烦。当时我就想,我嫁過去就当为家裡减轻负担了。一年后,我怀孕了,大家都很高兴。葛二虎也很高兴,怀孕期间他基本沒打我,我過了一段平静的日子。可是,好日子在我生下女儿后又变了。老葛家重男轻女,葛二虎又开始打骂我,公公婆婆虽然也不喜歡女孩,但对我還算不错,可能他们也知道儿子不是好东西。葛二虎总到省道上卡车休息的地方去偷柴油,還专门买了一辆二手面包车。我不同意,但我也不敢劝他,有时他還把我公公带上帮他运柴油。最近几年,卡车大部分加装了防盗设备,油不好偷了。他就强迫我去陪那些大车司机過夜。他就是個天杀的畜生,他糟蹋了我,還让别人糟蹋我。” 审讯室外的干警们听得目瞪口呆,义愤填膺。 “這几天我和葛二虎都感冒了。他說晚上吃点药,感冒就好了。明天就带我出去卖,如果不去就打死我。”侯小翠哭了起来。 “我绝望了。我跟他過了5年,在他心裡我什么都不是。他让我去买药,我就买了青霉素。我知道他对青霉素過敏,只要一喝下去,他也许就死了。他喝了酒,迷迷糊糊地睡了。我想了很长時間,下不了决心。我把他叫醒,本来是求他不要让我干那种事。可是沒想到,他坐起来就给了我一巴掌。”說到這儿,侯小翠的目光变得狠辣起来,“我终于下定了决心,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他打了我一巴掌,我沒生气,我只是告诉他,把感冒药喝了。他很顺利地喝下了药,然后就睡了。我交待公婆看着他,我带孩子去了两裡外的娘家,商量第二天我妈妈過生日的事情。后来的事你们就知道了。”侯小翠一口气讲完了自己的事情。 简队当了這么多年刑警,从来沒有這么恨一個受害人,同时同情一個嫌疑人。黄一为也是感慨万千,但他们是警察,可以有個人感情,但不能带着個人感情工作。 简队尽量平复了一下情绪,說:“那起火的事情呢?真的与你沒有关系嗎?” 侯小翠看了简队一眼,擦擦眼泪,冷冷地說:“我为什么要放火?那個混蛋已经死了,我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公公婆婆对我還算不错,我为什么要杀他们?” 简队還是不死心:“根据现场勘查,我們发现纵火的嫌疑人很熟悉现场以及你们家的情况。除了你,還有谁?” 侯小翠說:“葛二虎经常叫一些狐朋狗友到家裡喝酒打牌,他们都熟悉我們家的情况。” “葛二虎的手机烧焦了,你能不能把经常与他来往的人给我們列一個名单,把电话住址写上。”黄一为已经在想下一步的工作了。 侯小翠点点头:“有的不知道电话,我只把地址写上。”黄一为說可以。侯小翠写了5個人,两個有电话号码,三個沒有电话号码。黄一为问:“這5個人,有哪個或哪几個和葛二虎有经济纠纷或者有矛盾?” 侯小翠想了想,說:“本村的猪大肠经常和葛二虎一起赌钱,他们可能会有经济往来。” 从审讯室出来以后,简队问:“我知道你的意思是排除了侯小翠的放火嫌疑,你是怎么想的,能让我学习一下嗎?” 黄一为說:“侯小翠知道葛二虎活不了,她为什么要大半夜地回家放火,容易被隔壁的公婆发现,這样不是更容易暴露嗎?” 简队提出自己的疑问:“她就不可以回去看一下葛二虎死了沒有?” “我們假定她回去了,葛二虎已经死了,她为什么還要放火,這有什么意义呢?难道就是为了烧毁自己生活了五年的家,而且第一次审讯时她的微反应也表明,她知道葛二虎死了,但不知道火灾。看到火灾现场时,她的表情很惊恐,這表明她沒有心理预期,应该是第一次看到。另外,她杀公婆的动机不足,客观地讲,用引爆油桶的方式杀人并不一定能杀死受害人,并不是一個稳妥的办法,倒更像是一种报复行为。”黄一为耐心地解释着。 “老黄,你說服了我。”简队搭着黄一为的肩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