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憤怒和銷燬
既然查不到相關的信息,我決定還是利用這些時間好好的學習。不知道是不是主人讓我學習的緣故,我今天汲取知識的速度很快,通過基礎教學的學習,我已經掌握了人類基本的聽說讀寫的能力。
以前的我應該也會這些,但這種感覺與我自己通過學習學會的完全不同,以前所做的完全是一個本能的膝跳反應,是不過腦子的下意識的動作。
與以前毫不費力的就做出複雜的動作,說出流利華美的話語不同,我說話行動還有些磕磕絆絆的,但現在,我自己有種學習的新鮮感,有自己第一次完成某項任務的喜悅感,我在學習中感受到了我自己的存在。
我有些愧疚,之前的我在渾渾噩噩中浪費了不知多少時間,如今,我要將這些時間都補回來。
爲了防止主人再次禁止我連接網絡,我從網絡上下載了很多教學視頻和感興趣的書籍。我下載的雜而多,直到主人快回來時我才全部下載完成,切斷網絡連接。
儘管是主人告訴我讓我努力學習的,但潛意識裏,我覺得主人看到我連接網絡下載這些東西時是不會高興的。我希望,等他看到我懂得了很多知識的時候,他願意誇一誇我,我就會很高興了。
我在網上找到的一個戀愛教程上說,想要讓一個人愛上你,不是要讓他看到你爲了得到他的愛所努力的過程,而是要讓他看到你所努力的結果。過程中充滿汗水的你並不美麗,如同醜陋的但還妄圖青睞的毛蟲,只會讓他厭惡。破解成蝶後的你身姿翩躚,耀眼的光芒便足夠讓他沉淪。
我在網絡上學到了很多,網絡上老師教我的很多知識讓我奉若真理,所以,我相信,這個戀愛教程是我獲得主人的愛的教科書。
我需要很努力的學習,成爲他願意愛的人。
當我聽到開門的聲音時,我擺出我最甜美的笑容,準備迎接我的主人。然而無論我今天預想過多少種主人回來後的畫面,我都註定要失望了。
主人進屋的時候滿臉怒氣,他狠狠的摔上了門,連看都沒看我一眼,就越過我坐到了牀上。
然而他的怒火還沒有發泄完,他拿起牀頭櫃上的電燈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嘴裏咒罵着:“你們這羣愚蠢的人!滿口仁義!惺惺作態!當初研究開始的時候怎麼不說道德仁義!現在開始給我說這個!是想要將所有的研究毀之一旦嗎!”
我從來沒有見過主人這個樣子,他在我面前一直都是冷靜自持的樣子,我完全沒有想到他發起火來是這樣的嚇人。我有些怕,但我又覺得在這種時候我應該去寬慰他,不是因爲我想要他愛我,而是因爲我愛他。
我走上前去收起了摔壞的電燈,就着半蹲在地上的姿勢握住他因怒火而顫抖的雙手:“主人,請不要生氣。”
他愣了下,看向我,似是完全沒有想到我會這樣做。
我看着他,所以我能清楚的看到他的眼神有驚異轉向厭惡。
他猛的將我推到在地,聲音中充滿了抑制不住的惡意:“滾開!滾回你的衣櫥去,你這個愚蠢的機器人。”
那不受控制的感覺又出現了。
我木然的站起來,一步一步的向着衣櫥走去。
很近的距離,我卻走的異常的艱難。我在控制着我自己,我想要與那種本能對抗。
這種對抗讓我感到劇烈的頭痛,但我想停下腳步,我想問他一句話。可能是我這次想法異常堅決的緣故,我竟然真的停了下來,轉過身去看向主人。
他並沒有意識到我在看他,他保持着坐在牀上微微低頭的姿勢,沒有言語,沒有動作。
我只是看着他,就覺得無端心痛。
我知道,他在傷心。
他的怒火,只是他傷心的掩飾。現在他一個人了,他可以毫無顧忌的傷心了。
只是,我不許,我不想。我不願成爲他的無法自由表露情緒的顧忌,我想要成爲他悲傷時的陪伴者。
孤單的悲傷總是傷人的。
“主人,請不要趕我走,讓我陪着你,好嗎?”我開了口。
他擡起頭,眼神中沒有了那讓我遍體身寒的厭惡,而是還未被掩飾的寂寥。
“你……”
他似乎是有些困惑。
“我愛你,我是不會讓你一個人的。”我毫無保留的訴說着我的愛意,這個時候,讓他感覺到自己是被愛着的,應該就不會那麼難過吧?
下一秒,我發現我錯了,錯的離譜。
他抓起一直在牀頭櫃上放着的那本厚書,狠狠的向我砸了過來。
“聽不懂我的命令嗎?你這個愚蠢的機器人!滾到你的衣櫥裏去!”
我所有的力氣都用來控制自己站在那裏了,所以我眼睜睜的看着那本書砸到了我的頭上。
我放鬆了對身體的管制,任由本能帶着我走向那個衣櫥。我能感覺到我的眼淚在流,我又哭了。
一定是那本書砸的太痛了。
真的很痛。
第二天一早,當主人從我手中接過被我抱了一晚上的書時,就直接命令我收拾屋子,不要跟他講話。
我可憐兮兮的看着他,卻又得到了他厭惡的目光。沒有辦法,我只好起身開始收拾屋子,時不時的用眼睛偷偷的瞄他。
然而主人幾乎無視了我,洗漱完畢,他穿上了他經常穿的白色大衣,就直接出門了。
之前被留在屋中,我都會抓緊時間學習,但今天我卻感覺無所適從。
我是個仿真機器人,我的資料庫中存有幾百種細微的表情,通過與影像中主人表情的對比,我很確定,主人看向我的眼中只有厭惡,沒有別的情感。
主人厭惡我,我卻不知道爲什麼,我開始懷疑,我學的那些東西到底有什麼用。
我甚至擔心,也許還未等我成爲可以與他相配的自己,我已經被他丟棄了。
也許,他已經有這種念頭了。
我不敢在想下去了。
我看着收拾房間時被我擺到牀頭櫃上的那本書,那是主人很喜歡的一本書。昨晚我回到衣櫥中時,我發現我的手裏拿着那本書,我腦海中也出現了主人叫我小心對待那本書的影像。這是存留下的命令影像。
主人當時正在讀着那本書,他邊在書上做着筆記邊對我下命令。影像中他並沒有擡頭看我,但我能透過那時我的眼睛看到主人微翹的嘴角,能透過他的聲音分辨出主人內心的喜悅。主人,在讀着自己喜歡的書時,應該是高興的吧?
如果,我能懂這本書的內容,可以和主人談論,那麼主人也會高興的吧?
那麼,主人會不會喜歡我那麼一點點呢?
我的人生好像又充滿了希望。
我將書拿過來,多虧了這兩天的高速學習,我認出了封面上的文字——超級細胞,雖然不理解這個名詞的意思,但我通過詞的組合能夠大致猜出來它的意思。
然而,在看書的時候就不能全靠猜了。書的第一章簡單的介紹了超級細胞,我能夠比較輕鬆的看懂。但從第二章開始,書上就充斥着很多我不懂的名詞,我試着連接網絡查找這些名詞,但即使能查到名詞的意思,我也並不能夠懂書上說的內容。主人在書上所做的筆記有很多莫名其妙的符號,對於我來說更是天書。
我知道,前兩天我學習的迅速讓我有些驕傲了,我以爲自己能夠很輕鬆的學習很多知識,所以當決定讀主人這本書我並沒有覺得有很大的問題,我甚至想象着和主人交談時提出很多新穎的見解讓主人對我刮目相看。
但事實是,這樣一本專業度極高的書籍,我沒有任何相關的知識,是看不懂的。
我嘆了口氣,一頁一頁的翻着書,將書上的每一頁內容都在資料庫中存下清晰的影像記錄。然後我便連接網絡,下載了一大堆生物教學視頻以及相關的書籍。我決定自己先從基礎生物知識學習,等到掌握的知識比較多了之後再來重新讀主人的這本書。
然而,主人並沒有給我這個時間。
下午三點的時候,主人回來了,和他一起進屋的還有一個穿着淺綠色大衣的人。
主人進屋之後,便看向我。
我緊張的站起來,雖然主人沒有什麼表情,但我感覺到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主人……”我輕輕的喚了他一聲。
“過來。”主人對我招了招手。
一瞬間,我體會到了教學視頻中老師所說的天也藍了,水也清了,陽光都讓人開心的感覺。
我快步的走到主人身邊,有點小心的看着他。
“艾米麗,你這個愚蠢的機器人,我要你銷燬關於我的全部影像資料,然後跟着我身旁的這位先生去廢棄物處理廠,讓他銷燬你。”
“不!主人!”我不敢相信我聽到了什麼,我抓住主人的袖子,大聲的哭喊着:“主人!不要銷燬我!我會乖乖的,再也不惹你生氣了!”
然而主人並沒有理我,只是很諷刺的對着聲旁穿着淺綠色大衣的人笑了一下,微微的搖着頭:“哼,程序。”
然後他扯下我的手:“你這個愚蠢的機器人,快走吧。”
自從我知道自己是機器人後,我就查了很多關於這方面的知識,雖然許多都未來得及看,但我很清楚,被銷燬對於機器人來說意味着什麼。
既然討厭我到這種地步,我又何必留下。
我的腦海中剛冒出這個念頭,我就木然的站起來,跟着那位穿淺綠色大衣的先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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