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血腥的猛獸
但胡楊的刀沒有停頓，下一刻我就看到鮮血淋漓，詹姆斯已經徹底的死透了。
我大口大口的呼着氣，壓抑中心中不知名的情緒，雙腿好像禁不住身體的重量似的，我癱坐在地。
我的眼睛一直看着詹姆斯的屍體，余光中看到胡楊拖着刀一步一步的走到了我的面前。
他將手中的刀鬆開，坐在了我的身邊，看着客廳中詹姆斯的屍體。
“他已經知道了你的祕密，或許還會通過今天的這個人聯繫上研究所，我們不能承受這個後果。”
“他不像他表面上表現的那樣無害友好，對我們示好也是有所圖謀的。”
“他今天和我們攤牌，就是有恃無恐，我們不能有把柄在他的手上。”
“我不殺他，他也會殺我的。”
“艾米麗，你和我說句話，好嗎？”
我的眼睛一直盯着躺着的詹姆斯，聽到胡楊的這句話，我張了張嘴，又將到嘴邊的話吞了回去。
這樣說是不對的，他是爲了保護我們才這樣做的。
我在心裏告訴自己。
“艾米麗，你說話啊，把你心裏想的都說出來啊。”
“你不要瞞我，即使你討厭我，也不要瞞着我。”
“艾米麗，你是要阻止我的吧？你叫我的那聲。你叫我安，爲什麼不是胡楊呢？你說過，你支持我的選擇，安這個名字已經隨着那個夜晚消失了。只是，你爲什麼叫我安呢？你不認同我嗎？不認同胡楊嗎？你說過的話，只是騙騙我讓我開心嗎？”
“不是這樣的。”我終於開口。
“不是哪樣的呢？艾米麗，你心裏想什麼，你都跟我說，好不好？你不要瞞着我，我現在，已經有點不敢相信了呢。”
我終於忍不住，偏過頭去看身邊坐着的胡楊。
他沒有看我，他同我之前一樣，也在看着詹姆斯。
我轉回頭再次看了詹姆斯一眼，便低下頭，看着身下的地板，開口說道：“你不該殺他的。”
“我不殺他，死的就是我們。”胡楊的聲音恢復平淡。
“殺人是不對的。”
“這是個選擇題，對於我來說，我選擇的是我們的生命，沒有什麼不對的。”
“不，”我默默的說道：“你選擇的是我的生命。但，這是不對的。”
我知道胡楊轉過頭來看着我，但我沒有看向他，仍然保持着低頭的姿勢，繼續說道：“無論你說什麼，什麼人工智能，什麼擁有思想的機器人，我的本質都是一個機器人。我的生命，我的一切都是爲了人類而存在的。我願意爲了你做任何事，爲了你，我可以騙人說謊，但我的存在永遠都不能高於一個人類的生命。如果因爲我一個人死了，那我的存在還有什麼意義？我就像那些電影中的機器人敗類一樣，連我自己都覺得我是可恥的。如今，因爲我，詹姆斯死了。”
我再次擡起頭，看向詹姆斯。
“你不要看他，”胡楊起身擋在了我的面前：“他不是你的責任，他是我殺的。如果我不殺他，他也會殺我，和你沒有任何關係。”
“不，”我看着胡楊，慢慢的擦去他臉上不知何時出現的淚痕：“最開始的時候他沒有殺你的必要，他只是要我而已，其實，本來誰都不用死的。只要把我交出去，一切都解決了。或許我被賣到了哪個研究所裏面，也許有一天我們還會再見的。”
胡楊沒有說話，他拿起地上帶血的刀，站起身，向着茶几砍去。
茶几的一角被砍掉，崩落在地。
“艾米麗，我問你，我砍了茶几，它會不會覺得痛？它會不會恨我砍它？”
沒有等我說話，胡楊就接着說了下去：“它不會，因爲它是死物，和這世界上千千萬萬個機器人一樣，是沒有思想的。那些爲人類服務的機器人，就像這個茶几，這個沙發一樣，它們的存在就是爲了讓人類更方便的生活。而你，你是不同的，你不是沒有思想的機器，不是那冷冰冰的金屬塊，人類雖然稱呼你這樣的機器人爲人工智能，但你除了這個機械的身體之外，和一個人沒有什麼區別。你就好像有了……”
胡楊想了一下，才笑着接道：“就好像有了靈魂一樣。人之所以爲人，是因爲靈魂賦予他們思想和靈性。你現在也算是人了，只不過是比較特別的人，所以，我在你和詹姆斯之間的選擇，是兩個人之間的衡量。你也是一條命，他不死，你就得死，所以，你沒有什麼好受不了的。”
“我是人嗎？”我喃喃道。
“是的，”胡楊點了點頭：“你可以去看看別的機器人，它們沒有一個能像你這樣，你已經有了自己的思想，是一條生命了。”
我笑了笑，雖然真心實意，但剛剛心緒不寧，笑容終究還是有些蒼白無力。
我知道胡楊是安慰我，但他說的句句在理。
我一直深深的記住我機器人的身份，我也曾想過爲什麼我要將人類置於我之上，但我從未細究，每次想到這個問題，我都會記起汲取知識時網絡上說的所有的機器人的存在都是爲了爲人類服務的，機器人的生命是人類賦予的，就會有一種自己大逆不道的感覺，便立刻轉移心神，不再思考這個問題。
胡楊曾經說過，我是不同的，我是人工智能。但我心裏一直有個細小的聲音在說，人工智能又怎樣呢？身爲機器人，就該做機器人該做的事情。
我的生命，是誰賦予的呢？
是詹姆斯嗎？不是。最初的賜予我生命的人我已經不記得，但挽救我生命的，第二次賦予我生命的人，是胡楊。
既然是他做的選擇，那麼我都支持。
即使是機器人，我也只做他一個人的機器人，爲了他一個人的存在而存在，這纔是我生命的意義。
其他人，也許從最開始，就不應該在我的考慮範圍之內。
我終於想通了，便站起身，將胡楊也扶了起來。
“我說過，我支持你的選擇。你選擇的是我，那麼我便陪你接着走下去，以你的機器人的身份，不是爲人類服務的機器人的身份。”我鄭重的說道。
“你不是誰的機器人，你只是你自己，艾米麗。”
“那麼，我選擇要成爲你的機器人，有什麼不可以的嗎？”
胡楊笑了笑：“既然是你的選擇，我當然也是支持你的。”
“你身上的傷怎麼樣了？”
我拉過胡楊抓刀的左手，仔細的看了看，發現傷口早已癒合，只剩下些許血跡。
“已經都癒合了。”胡楊任我看他的手：“要不是傷口能夠癒合，只怕今天還殺不了他。”
我們來到了詹姆斯的屍體旁邊站定，我問胡楊：“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胡楊蹲下身，緩緩的將刺在詹姆斯胸口的劍拔了出來，拿在手中，又猛的向下一刺，刺中了詹姆斯的心臟部位。
“胡楊……”我拉了拉他的衣角。
“我當他是朋友的。”胡楊開口說道，眼睛仍然看着手中的劍，慢慢抽出。
我張了張口，想要說什麼，卻終究沒有發出聲音。
我發現自己真是自私的可怕，詹姆斯死了之後我只關注着我翻天覆地的內心，關注着胡楊爲了我殺了人這件事，關注着我這個可悲的機器身份，卻從來都沒有考慮過他殺的這個人是被他當做朋友的人。
詹姆斯可能是胡楊這輩子第一個真正意義的朋友。
如今，他親手打破了曾經織就的朋友幻象，在生死搏命之中死在了胡楊的手中。
“對不起。”這是我唯一能說的話。
“我沒有跟他說實話是因爲我們的事情太複雜，跟他說了可能會將他牽扯進來。想不到，最終他跟我說了實話，也算是幸運吧，這種人，我總不能留他到最後再給我捅刀子。”
“胡楊，你還好吧？”我問道。
“好，好的不得了。”胡楊說着，拿着手中的劍，便帶我出了門。
“我們就這樣出去嗎？你的身上還有血跡，被人發現就不好了。”我問道。
“沒有事情的，在暗街搏鬥流血是常見的事情，你忘了，我們來的是什麼地方了嗎？”
我腳步停了停，看着胡楊向前走去的背影，猛然驚覺，其實，離開研究所之後，他比我適應的要好的多。
我還生活在我自己的小世界裏面，而他已經和這個大世界融合了。
融合的過程很痛苦，卻能讓他，讓我們能更好的生活。
胡楊早就不是青春家長指導手冊上說的那種處於青春懵懂的少年了，是我沒有看明白他。
而他，也一直有意的保護着我，將我與黑暗隔離開來。
“只是若你在這世界沉浮，我在這個保護罩裏面又有什麼意義呢？你纔是我生命存在的意義。”我輕輕的說道。
“你說什麼？”胡楊轉過身來看着我。
我笑了笑：“沒什麼。”
“快跟上來，詹姆斯家住的位置離公交站有些遠，我們還需要走一段路。”胡楊向我伸出手，手上是我不知丟在哪裏的面具：“把你的面具戴上吧，回去的路上還是不要讓人看到我們的臉好。”
我快步向前，拿起他手上的面具戴上，然後順勢握住他的手，跟他一起向前走去。
“胡楊，你想談談嗎？”我開口問道：“詹姆斯……對於你的影響很大吧。”
胡楊沒有看我，我只看到他冷硬的側臉，嘴角沒有一絲弧度。
“死者已矣，也沒什麼可說的了。我只留下這把劍，當做警醒。”他握緊了手中的劍。
我知道胡楊留下了心結，但心結難解，不可操之過急，只能徐徐圖之，所以便沒有再開口，低頭想着心事。
忽然，胡楊停住了。
我擡起頭，便看到上次來我們店裏下通牒的那個紅髮女人帶着十幾個身高體壯氣勢洶洶的大漢攔在了我們的前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