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密匙的破碎
我一用力,坐了起來。
我拉住從我身上滑落的被子,微微掀開,發現身上並沒有半點被拆卸的痕跡。
然後,我打量着四周。
這看上去像是一個研究實驗室,各種各樣先進的設備和器材。
我看到我的牀邊放着一套衣服,便拿起穿上。
我開始有些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夢境了。
這個地方我從未來過,但這也可能又是一段我遺失的記憶。
可我對身體的掌控以及影像和觸感的感覺,又讓我覺得一切好像是真實的。
我起身向實驗室的門口走去。
很輕鬆的,門開了。
走出門去,是一排向上的樓梯,我沿着樓梯向上走去。
走到盡頭,又是一道門。
我打開門。
門外是一間很大的臥室。
臥室中並沒有人,牀頭上的電子錶上顯示着的時間是10:11,星曆1159年12月13日。
我的系統時間停留在星曆1152年5月20日的22:46,那是我的死亡時間。
原來,已經過去了快八年的時間。
我走了出來。
門內的空間立刻被移動而來的衣服和掛架填滿,我關上門,發現我是從一個衣櫥中走了出來。
這是一個僞裝,爲了掩藏底下的研究室。
我打開臥室的門,繼續向外走去。
自我醒來,我就有很多問題想要弄清楚,首當其衝的是我爲什麼沒有死,是誰復活了我。
在周圍信息這麼少的情況下,我需要儘快去弄清楚。
走出臥室之後,我發現這是個很大的房子,走過幾個房間之後,我聽到了說話的聲音。
我放慢腳步,仔細聆聽。
“機器人的重製很簡單,你想要,我可以給你製出千八百個,可一旦涉及到人工智能,這已經是相當於復活人類的程度了,因爲沒有人知道人工智能的思想到底萌生於何處。按照最初的製作,配上原樣的芯片,費盡心思最後得到的都有可能是個聽命行/事的機器空殼,這樣的空殼我們得到多少個了,你要知道,這事急不得。”
這聲音有些熟悉,我覺得我應該在哪裏聽到過,但一時之間並沒有想起來。
“我已經等了太久了。”
聽到這一句話,我心頭猛震,雖然已經時隔很久,這聲音也因歷經歲月和時間有了些許變化,但我知道,這是胡楊的聲音。
胡楊就在樓下。
我想要立刻衝到下面去見他,但最終還是穩定心神,繼續聽他說了些什麼。
“曾經,她給了我一個活下去的信念,我有事情要做,可以等。現在,所有的事情都已經快要做完了,我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等下去。”
“對她重新回來的希望,就是你新的信念,”另一個人說道:“這次的合成體已經檢測到了自我活動的信號,也許這次就成功了。”
“希望如此,但也可能是像之前的幾次那樣最終什麼都沒有。”
“咔!”
玻璃的碎裂聲突然響起。
“你要注意,如果你的情緒問題一直不能解決,你會死在她回來之前。”
情緒問題?
會死?
聽到這,我對胡楊的擔心佔了上風,想要下樓去問他身體情況如何,但想起曾經的所有事情,猶豫再三,終是沒有移動腳步。
“我這樣死了,便可以去陪她了,相見的時候,她不會怪我的。我希望,到那個時候,你能把她的核心芯片給我,否則,我不會客氣的。”
另一人嗤笑道:“那時候,你人都死了,還想怎麼和我不客氣。”接着他又說道:“放心,你儘管先好好治病,以我們兩個合作的實力,若是不能成功,這世上也沒有別的人能辦的成了。”
樓下沉默了一會兒後,便聽到胡楊的聲音。
“伊莎貝拉叫我去婚禮現場準備彩排,我就先告辭了。”然而是那個人有些調侃的聲音:“準新郎,你臉上的表情要高興點。”
我慢慢蹲下/身,靠坐在旁邊的牆上。
我的顧慮沒有錯,胡楊最終和伊莎貝拉走到了一起,而他對我復活的執念,恐怕仍然是因爲朋友的感情以及歉疚。
可我想要的比這多太多,既然已經註定無法得到,也許,我該追求些別的東西,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曾經的我,把自己縛在胡楊的身旁,爲他憂,爲他喜,因他生,因他死。
現在,他要和伊莎貝拉結婚了,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他的憂喜已經系在了另一個人的身上,那麼我也該放開自己的心了。
死過一次我才忽然明悟,這感情束縛住了我,也束縛住了他。
愛一個人,不一定非要得到,該放開的時候,就要放手。放開之後,纔會意識到這個世界上,美麗的東西,重要的東西有很多,不一定非要執着於一份沒有結果的感情,最終傷人害己,終日鬱郁。
想通這一點,便覺這次甦醒之後我整個和以前不同了。
曾經過分糾結,整顆心整雙眼只容的下一人,很少會考慮太多旁的東西,牛角尖鑽的死死的,不會變通。現在卻突然想通了很多東西,像是將自己從一個困境中解放了出來,雖然難過,但並不悲痛,所有的一切都是能夠坦然的接受的。
“你要在這裏坐多久?”
忽然聽到旁邊傳來問話,驚的我一擡頭。
我看到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他將手伸給我,衝我友好的微笑着:“起來吧,我們去客廳聊。”
我將手遞給他,被他拉了起來。
雖然他自然的放開我的手,邊引路邊說道:“我想你一定有很多問題,沒關係,我們去樓下客廳,李會將所有的事情都解釋給你聽的。”
一階階的走下樓梯,我慢慢的看到了客廳的全貌,還有客廳之中坐着的那個男人,剛剛和胡楊說話的那個男人。
看到他的臉的時候,我立刻認出了他。
他是非特先生,曾經在鯉魚角鬥場中幫助胡楊說話的那個人。
“李,”領路的那個男人對非特先生說道:“她醒了。”
他的話中透露着隱隱的興奮感,與剛剛和我說話時那沉穩的樣子完全不同。
非特先生對我微笑點頭後,纔對他說道:“從她離開研究室我就知道了,別忘了,這個房子中的安保監控系統還是我設計的。”
然後他對我說道:“艾米麗,來這裏坐,我想,你一定想和我們談談。”
我走過去坐到沙發上。
這期間,我已經基本確定了眼前這人的身份。
他是李·非特,曼尼爾頓大學校園系統的設計者,編碼界的第一人。
見我坐下後,非特先生說道:“先自我介紹下,我是李·非特,一位編碼人,這是我的朋友,他叫託尼。”
託尼坐在一旁衝我露出溫暖的笑容:“你好,艾米麗。”
“你好,”我笑着迴應。
託尼接着說道:“我很久以前就想見你了,想不到因爲一點點的疏漏,竟然隔了這麼久才能和你說上話。”
“我以前似乎並沒有見過你……”我有些不確定的說道,我並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遺忘的記憶。
“別擔心,”似是看出了我的顧慮,非特先生說道:“我已經解除了你的核心密匙控制,從此以後,你不會再受到密匙的任何限制了。”
“這……怎麼可能……”我有些不敢相信,核心密匙可以說是人類施加在機器人身上的最重的枷鎖,據傳是由十三個頂級編碼專家共同研製出的程序控制,對人類來說,這種核心密匙控制不需要破除,也無法破除。
“他曾經破解過一次這個程序,現在再做一次,對他來說並不是多難的事情。”託尼在一旁笑道:“艾米麗,你的主人對你下過銷燬的命令,但被中途阻止了,在這之後,所有的人都可以通過密匙來對你進行暫時的控制,這控制會因爲你的主觀意願而得到加強或者抑制。你應該能回憶起曾經被控制的記憶,這記憶會有些不同,因爲你會聽到他們口中多說了一句話,那話你曾經並不能當做正常的言語來接收,因爲那就是你的主人所設置的核心密匙。”
我想到了我的夢。
原來,那句話是我的核心密匙。
想想曾經的自己,對主人那樣的在乎,以至於得知記憶消失時,會那樣的傷心無助。
可原來,我的主人從最開始,對我就是棄之如敝屐的,我在他的心裏,從來都只是個愚蠢的機器人而已。
想到這點,我心中雖然酸澀,但更多是因爲感概,而不是在乎。
我站起身,對着非特先生鞠躬行禮:“先生幫我解除了我的束縛,我很感謝。我聽到了您和胡楊之前的談話,也謝謝您救活了我,想必您費了很大的氣力。”
“你也該謝謝託尼,否則你連個芯片都無法留下,那樣就是大羅神仙都救不回你。”非特先生指着託尼,說道:“是他找到你的。”
我剛要對託尼鞠躬,卻被託尼站起身攔住了:“艾米麗,我們之間,就如同家人一般,家人之間,互相守望照顧,很多事情,都不需要說謝謝的。”
託尼扶住我坐下,接着說道:“我只是可惜,沒能早點找到你,讓你平白受了這許多的苦。”
他言語中頗多感慨,眼中似有淚光閃爍,短短几句言語中,竟是動了真情。
我卻覺得迷惘:“可我並不知道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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