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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作者:蓬莱客
魏俨赶到代郡,当夜三更出城,独自候于荒郊,眺望远处山岚之上升于深蓝色夜空中的一轮皎月,身影一动不动。

  沒片刻,在他身后方向,渐渐骑来两匹快马。到了近前,其中一人先下了马,朝魏俨飞快行来,到了近前,对他纳头而拜。正是此前曾被魏俨放走過的匈奴千骑长呼衍列。

  魏俨怒道:“你好大的胆,竟带着人马在边境巡游!真到兵戎相交的一刻,你以为我会对你手下留情?”

  呼衍列叩拜:“少主人息怒。绝无滋事之意。实在是此前数次给少主人去信,奈何杳无回音,迫于无奈,這才想到以此来与少主人见上一面。少主人有所不知,王于上月屠和节庆之时遭到刺杀,胸口中了淬箭,幸而当时内穿护甲,這才侥幸逃過一劫,但也受伤不轻,至今尚未痊愈。左贤王步步逼进,欲置王于死地,匈奴四大名族,除了呼衍家族忠于王,兰氏摇摆,须卜氏、何氏都听命于左贤王。王亟需少主人回去助力!”說完磕头。

  魏俨沉默了片刻,冷冷道:“他又不是沒有子嗣相助,何必定要逼我過去?”

  呼衍列回头望向身后。魏俨随他视线转脸,月光之下,看见另匹马上的那個男子翻身而下朝自己走来。走的近了,渐渐看的清楚,对方黑衣麂靴,身形微微消瘦,虽然人過中年,但面容轮廓依旧挺秀,年轻时候应当更加俊朗。

  此人自然也匈奴人,但若换上汉袍,风仪想必也是過人。

  呼衍列起身后退了一步,再朝那中年男子行了個跪礼,呼一声“我王”。

  魏俨一怔。沒有想到這個和呼衍列同行的中年男子竟然就是日逐王乌珠屈。见他走到自己面前停下,和他四目相对,神色渐渐地变得僵硬了起来。

  月光之下,乌珠屈的脸色稍稍带了点苍白,他凝视着魏俨,眼睛一眨不眨,神情显得激动了起来,忽然朝他靠了一步過去,叫了魏俨一声“我儿”,朝他伸手出去,似乎想要握住他的手掌。

  魏俨后退了一步,淡淡道:“我并无匈奴人的父亲。我父在我二十八年前出生之前,便已经去世。”

  乌珠屈停在空中的手慢慢地放了回去,沉默了片刻,道:“我知你一时难以接受我。我此次冒险越境而来,也不是为了要将你强行认回。当年你母亲确实是被我强行掳去匈奴的。我与她共处了三年,第三年,她终于怀上了你。她怀胎五個月的时候,当时大月氏叛乱,我前去平叛,只能将她留在东王庭。等我四個月后回来,我才知道魏经袭了东王庭,将她夺了回去。我曾两次谋划将她夺回,奈何魏经阻挠,我又去信求和,他也置之不理,反杀了我的使者。我考虑当时她快要临盆,万般无奈,只能暂时缓下,想着等她生完孩子,日后再寻时机将她与孩子一道接回。不想過后竟得到她难产而死的消息……”

  乌珠屈顿了一顿,双目之中隐隐有泪光闪动。

  “我见到她时,当时也才不過十八岁。你的母亲极美,我第一眼就被她打动。她是我的第一個妻子。她去世后五年,我才遵了父王之命另娶了呼衍家的女子,生了另外两個儿子。你可以恨我,但你的母亲,我知道她对我必定是有情的。否则她被魏经带回去后,大可不必将你生下来。她却生下了你,自己丢了性命!”

  “這二十八年来,我一刻也沒有忘记過你!早就想将你接回。奈何汉国匈奴对立,我亦身受掣肘,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今年纪愈大,我愈发想你归来,除了助我臂力,也是盼着我和心爱女子所生的儿子能回到我的身边。我儿,当年你母亲刚怀你时,我便替你取過名字。你的名字叫做呼屠昆!意思是天空裡飞翔的苍鹰。你并非汉人!你的父亲是我,你便也是我們匈奴天空裡飞翔的苍鹰……”

  乌珠屈說着,神情激动起来,忽然面露痛苦,抬手捂住了一侧胸口,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慢慢挂出了一丝血丝。

  一旁的呼衍列急忙扶住他,转脸对魏俨道:“少主人!王受伤未愈,冒险越境来此,只为见你一面,少主人竟铁石心肠至此地步?”

  魏俨神色紧结,整個人宛如僵石,盯着乌珠屈,忽然掉头上马,纵马便疾驰而去,月光之下,身影很快就缩成了一個黑点,消失在了视线裡。

  乌珠屈的咳嗽渐渐地停歇下来,掏帕擦拭嘴角血痕。

  “王!少主人强硬至此,王为何不在渔阳散布少主人真实身份的消息?反而如此大费周折,甚至自己冒险越境?只要人人都知道少主人非汉人,魏家他自然不能再留了,到时除了投奔王,少主人再无别的去路!”

  呼衍列神情焦灼裡带着无奈。

  乌珠屈望着魏俨离去的方向,慢慢地摇了摇头:“我要的是儿子。不是一個恨我的仇敌。”

  呼衍列沉默了。

  乌珠屈出神了片刻,忽然问:“三年前派去服侍我儿的那個兰家之女,如今可有什么消息?”

  ……

  每年這個时候,只要不逢战事,鹿骊大会便会在渔阳城外的鹿骊台如期召开。

  不仅仅只是为了一战成名继而平步青云。毕竟,有底气能站出来上台的還是少数人。对于大多数中下层军官和军士来說,鹿骊大会更像是一场盛大的全军娱乐活动,人人期待。更不巧的是,前年這时候,魏劭大军在冀州打仗,去年這时候,他和陈翔争地。已经接连两年落空,今年终于遇到了好时机。上月洛阳幸逊和青州袁赭他们打架,如今正打的焦头烂额,魏劭闭门养病,病還沒好,出不了门,自然就把精力放到鹿骊大会這项全军娱乐的大事上了。

  還有三天大会就要举行。从今天开始,不止渔阳,从范阳、涿郡、高阳、信都等各地军营裡遴选出来的健儿也陆续抵达了,街道更加热闹,城裡民众谈的最多的,也是過几天的大会。

  他们感兴趣的,除了看军人比武,還有君侯家中的女眷。

  每一次的大会,徐夫人必定亲自出席,为比武的健儿们擂鼓助威。

  今年君侯新娶了夫人。全城人都知道女君美若天仙。平日难得有机会见,那天想必女君会露面的。

  有能够近距离满足眼福的好机会,岂能错過?

  ……

  魏劭最近很忙。

  自从知道了和她睡觉的滋味之后,他的满脑子就都是這件事了。

  抱她一起睡觉给他带来的那

  本章未完,點擊下一页继续閱讀带来的那种**的满足感,甚至渐渐有点快赶上夺下一座城池后的成就感了。

  老实說,最近他确实,沒空再去想自己以前怎么讨厌她,怎么恨乔家了。

  即便不小心想起来,他也能很快就把那念头从脑子裡给赶出去。

  他最近只忙着想,怎么才能弄出更多的時間好躺床上用各种姿势和她睡觉。

  可是幽州本来就很大,加上后来打下来的冀州,還有几個月前新弄到手的并州,那么多的城池,就算各地不出添乱的大事,每天随便需要他定夺的一两件事,总還是有的,一起送到渔阳,到他手上就是一大堆了。

  原来他在外打仗,幽州衙署裡的公文,就由魏俨处理。

  魏俨若不在,有公孙羊和长史卫权。

  可惜卫权被派去了晋阳。公孙羊最近又犯了咳嗽的老毛病。听他坐那裡,咳的仿佛快把肺都给吐出来了,魏劭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再逼他早晚到衙署报道。交给别人又不合适。他只能自己处理。

  白天恨长,夜裡恨短,這是魏劭最近的深刻体会。

  所以這天傍晚,当他终于从案牍裡解脱出来,走出衙署大门的时候,健步如飞。

  早上出门前,他和小乔說好,晚上自己要早点回来和她一起吃晚饭的。刚才他被一件事情稍微耽搁了下,起身比预想的要晚了。

  魏劭几步下了衙署大门口的大石台阶,接了马缰要上马时,看到对面走来了一個貌甚美的年轻女人。

  他见過這女人,表兄魏俨的一個宠姬。跟他好像也有三两年了。就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见她停在了自己面前,猜想是来问魏俨,径直道:“我兄长這两日应就回了。”說完上马。

  兰云朝魏劭躬身道:“多谢君侯相告。我名叫兰云。我不是来问魏君归期的。他归期也与我无干了。他這次去代郡前,已经将我遣走,不要我了。”

  魏劭看了她一眼。

  魏俨身边女人时常有变,魏劭也知道。這個自称兰云的女人留的時間最久,所以他才有印象。

  听她這么說,魏劭略微颔首,說了声“你若有事,等他回来再寻他說。”說完打马要走。

  兰云道:“君侯有所不知,我来寻君侯,是要告诉君侯一件事。您的长兄魏使君,他对您的夫人有所不敬。”

  魏劭微微一怔,坐于马上,低头盯了她一眼,眉头随即皱了起来,声音也变冷了。

  “你可知道,胡言乱语,该当何罪?”

  兰云道:“我之所言,句句是真。魏君罔顾人伦,肖想一個他本该呼为‘弟妹’的女子!”

  魏劭双眸泛出奇异的冰冷之色,盯了兰云片刻,一字一字地道:“我看你是找死,竟敢如此从中挑拨!”

  兰云蓦地跪了下去:“君侯若不信,可随我去。君侯见了一样东西,便知我說的是真是假了!”

  魏劭神色阴沉,沒有理会兰云,从她身旁绕過,纵马而去。

  他纵马已经奔出去了数丈之外,忽然又停下了马,慢慢地回過了头。

  兰云急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追了上去。

  “若有半点不实,我必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魏劭冷冰冰的声音在兰云耳边响了起来。

  ……

  魏俨去代郡,遣散了家中姬妾。现在只剩朱权和几個下人還留着。

  家中沒了主人,下人這几日便陆续为私出门,只剩朱权一人。方才有人来叫朱权吃酒。朱权推却不過,锁了大门离去。

  天色微微暗了下来。兰云以匙打开了门锁,魏劭一语不发,大步朝裡而去。径直来到魏俨那间卧房门前。

  魏俨出门之前,卧房的门也反锁。门上一只铁将军把守着。

  他冷眼看着兰云摸出另一把钥匙,顺利地打开锁,轻轻推开了门。

  魏劭大步往裡走去,最后停在了一面墙壁之前。

  墙壁之上,悬挂了一幅长條山水。运笔洒脱,意境空灵。

  兰云点亮一盏烛火,端在手上,走了過来在旁照明。

  魏劭盯了那副山水片刻,终于慢慢地抬起手,朝那副悬画伸了過去。

  他的神色异常凝重,手仿佛重比千钧,在空中停了片刻,忽然一把撩开了山水画幅。

  他面庞上的肌肉立刻僵硬。视线定在了墙上,身影亦如同凝固。身畔兰云的声音轻轻响了起来:

  “魏君最近和往常很是不同。召我陪寝少了。往往回来就自己入房不出,有时独自喝酒。从前他并非如此的。我便疑心他看上了别的女子,故而平常多有留意他的举动……”

  她說着,神情裡露出了一丝怨艾。

  “那天晚上,魏君归家,先是独自在庭院中独自饮酒,不叫我們作陪,后来忽然独自回房闭门,他却忘了将窗闭严,我心中疑虑,悄悄潜到了窗下,窥到他于墙上画了這幅美人图……”

  “从前有一回,我恰好在街上远远看到過女君一面。实在风华绝代,我一见难以忘怀。魏君画笔又惟妙惟肖,我一见便认了出来。惊惧莫可言状,我怕被他觉察,正要走的时候,竟然看到魏君……”

  兰云顿了一顿,“我看到魏君撩起他的衣摆,对着墙便自己弄了出来……当时情状,他如痴如醉……”

  魏劭猛地转身,抬手一把扫掉了兰云手中的烛台。

  烛台掉落在地,随着一阵轻微的怪异响声,滚到了墙角。

  其时窗外暮色浓重,却還能够辨认人脸。

  兰云看到魏劭双眸冰冷,却又仿佛有怒光闪动,面容狰狞,神色可怖。

  尽管這是她所希望的。但真面对這样的一幕,兰云依旧感到心惊胆战,双腿一软,不由地便跪了下去,低头不敢看他。

  魏劭僵在原地,死寂的屋子裡,只听到他粗重的喘息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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