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天降大任
程非喊半天,嗓子已經啞了,拿起講桌上的礦泉水仰頭灌兩口:“哎呀你們怎麼都這麼不積極啊?就沒有人想當班委嗎?真的沒有人嗎?沒有嗎?”
他這語氣特別像超市在搞臨期促銷。
看在程非這般賣力宣傳的份上,終於有同學興趣缺缺地迴應他一聲:“是的,沒有,別問了。”
北安附中是所本科上線率高達百分九十的市級重點學校,學生們的日常生活基本上被繁重的學業所佔據,空閒時間都拿來睡覺休息了,很少會有人去主動競選班委。
這種情況在重點班裏尤爲明顯。
程非的動員工作做了大半天,效果甚微。
“哦,沒有也沒事。”從自己學生那裏得到了否認三連,程非也沒覺得尷尬,非常淡定地從文件夾裏拿了成績單出來,“既然沒有主動挑大樑的,那我就按成績單安排了啊。”
他清了清嗓子,直接按照成績單上的排名開始往下念:“溫梨,班長。”
溫梨:“……”
程非繼續念:“陳延衣,副班長。”
陳延衣:“……”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擇其同桌倆一起折磨。
安排完兩個班長,程非把嘴裏的話暫時一停,擡頭往下面瞧:“我剛纔唸到名字的這兩位同學,先站起來給我看看。”
方纔學生們絞盡腦汁交代家底時,程非回了辦公室一趟,再回來的時候,班裏的自我介紹流程已經走到了尾聲。
他現在還沒把學生的名字和臉對起來。
被委以大任的同桌倆慢吞吞地站了起來,椅子腿向後拖着劃過地板上的瓷磚,摩擦處發出輕微的聲響,又被窗外的蟬鳴聲掩蓋下去。
“喲,還是同桌啊?巧了。”程非對自己隨機抓取的這兩名勞動力非常滿意,當即大手一揮,瀟瀟灑灑地頒下聖旨,“行,那你倆互相幫襯着點,班裏的事以後就交給你們了。”
溫梨被天上忽然掉下來的這一頂“班長”帽子砸得有些暈,自知自己挑不起一班之長的這個重擔,她立刻舉起手來:“老師,我不想當班長。”
程非:“怎麼?”
溫梨清楚自己的斤兩:“我當不了。”
程非倒是也沒強求,想着這小姑娘看起來挺文靜的,可能是性格內向,不太喜歡跟人打交道,於是擺擺手讓她坐下了。
程非又低頭掃了眼成績單,點了新同學:“那就下一位,李揚,你來。”
“啊……好吧。”前面第三排有個戴眼鏡的男生抓了抓頭髮,拖着長音無奈地應了一聲。
班長一職就此草率定下。
陳延衣側頭看了眼旁邊明顯是鬆了口氣的溫梨,也跟着一舉手,稍顯冷淡的嗓音響起:“老師,我也不想當。”
“那不行。”程非這次就沒剛纔那麼好說話了,直接一口回絕。
“?”
陳延衣無聲地看着他。
“你晚了一步,你同桌已經先說不想當了,你總不能讓我一天之內連遭兩次拒絕吧?”
程非抓了抓自己的一頭向鳥窩致敬的捲毛,臉上露出的表情裏多了兩分可憐的意味:“那我這新上任的班主任也太慘了吧?”
陳延衣:“……”
您要不要找個好點的理由?
高三年級的課程緊,任務重,老師沒給學生們留太多適應時間,程非這節不太正式的班會過後,下一節課就開始正式上課了。
上午四節課,十二點鐘結束。
最後一節是物理,臨下課前的兩分鐘,物理老師在黑板上寫了道綜合題,留給學生們在課下思考。
陳延衣單手撐着腦袋,神色專注地盯着黑板看了會兒,然後從課本里抽了張草稿紙出來,筆跡潦草地寫起了步驟。
隨着下課鈴聲打響,班裏熱鬧一陣,而後又漸漸安靜下來。
等陳延衣在草稿紙上落下最後一筆,班裏的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
陳延衣看了眼時間,隨手把草稿紙夾進一旁課本里,又從書包裏拿出手機,這纔不緊不慢地往教室後門走。
走到門口,剛好碰到從隔壁班出來的陳林野。
看見他哥,陳林野腳下一個急剎車,在陳延衣面前堪堪停住,然後又一把扯住他的手腕,直接拖着人往東側樓梯走:“不是,哥您老人家能走快點不?怎麼跟老大爺散步一樣啊?”
“急什麼。”
“當然是急着喫飯啊,我都快餓死了。”
“真會被餓死,也不差這兩分鐘。”
“……”
陳林野選擇了閉嘴,繼續拉着他哥大步流星地往樓梯口飛奔。
出來教室,往前沒走幾步,陳延衣眼角餘光就瞥見一道有些眼熟的人影。
就在前面的走廊盡頭。
他的朋友圈子簡單,學校裏跟他關係好的朋友很少,數來數去也只有陳林野他們三個。
其他同學基本上可以算作完全不熟,無論是名字還是臉,他都沒太多印象。
而在此之中,唯一一個可以稱得上“有些眼熟”的,只能是他那位以“強行獻愛心”的方式,讓他深刻記住了的新同桌。
陳延衣擡眼看過去。
果然是溫梨。
溫梨面前,還站着個同樣穿着校服的男生。
男生背對着這邊,看不清模樣,正低聲跟溫梨說着什麼。
陳延衣沒多看,視線在新同桌身上停留短暫一瞬就移開了,倒是陳林野眼睛一亮,異常感興趣地八卦道:“誒,那不是溫梨嗎?”
陳延衣漫不經心地應了聲:“認識?”
“嚴格來講,是我認識她,她不認識我。”陳林野特意摳了下字眼,隨即又唏噓一聲,“人家是年級第一誒,又長那麼漂亮,附中有幾個不知道她的?”
說完這句,陳林野忽然想起他哥這個性格來,覺得眼前這位可能就是幾個中的之一,又撇着嘴補了句:“也就你不知道吧?”
說話間。
兩人已經走到了樓梯口的位置。
從溫梨旁邊經過時,陳林野下意識收了聲。
直到下了樓梯。
陳林野重新開口,聽語氣比剛纔激動了不少:“哥,你看清沒,長得漂亮吧?以前遠遠看着,我就覺得她可好看了,剛纔近距離觀察之下,我才發現原來小仙女都是近看更令人驚豔的。”
接下來整整三分鐘的時間裏,陳林野像只剛學會說話的鸚鵡精,嘰嘰喳喳地吹了個天花亂墜,但正主完全聽不見的高級彩虹屁。
然後趕在陳延衣耐心告罄之前,終於說了句他哥感興趣的話題——
“不過,聽說這位仙女妹妹不太好接觸啊。”
陳延衣正被這隻鸚鵡精吵得耳根子疼,本想讓陳林野閉嘴的,只是聽到這句之後,陳延衣莫名又改了主意。
原本要說出口的話頓了頓,換成了另一句:“怎麼?”
陳林野換了個姿勢,手指摸着下巴,故作深沉地吐出了三個字:“特別獨。”
陳延衣沒接話,只是懶懶地聽着。
陳林野嘰嘰喳喳地說:“她高一是八班的,聽說很少跟人來往,像什麼班級聚會啊,集體活動啊,也都沒參加過,平時上個體育課也喜歡自己待着。”
說着,陳林野又回頭朝身後教學樓的方向努了努嘴:“剛纔跟她說話的那個男生,好像是她發小,也在八班,不過他們關係也很奇怪,說朋友又不太像朋友。”
聽到這裏,陳延衣終於給他一個正眼:“你怎麼知道這些的?”
比起奇不奇怪的,陳延衣此時更感興趣的是陳林野這一手堪稱精細的情報。
這要是放在抗戰時期,如果他去做特科的情報工作,怎麼着也能成箇中流砥柱。
“學校裏任何一位美女都逃不過我的眼睛,如果有需要的話,她祖宗十八代是幹什麼的我都能給你打聽出來。”
“……”
這位同學數學不及格的原因終於找到了。
原來精力都花在這上面了。
陳林野拍着胸膛吹噓完,還不忘問了一句重點:“哥,你想不想知道她太爺爺是幹什麼的?我明天就能給你打聽出來。”
“……”陳延衣禮貌拒絕了,“不了,我謝謝你。”
午飯時間,食堂裏擠得人山人海,來得早的學生已經打好了飯,來得晚的只能綴在隊伍尾端,慢騰騰地往前挪。
剛坐下,陳延衣就看到了溫梨。
她在他們斜前方的位置,隔着兩張餐桌,只她一個人,剛纔跟她說話的那個男生並不在。
倒不是他特意去看的,主要是小姑娘在那兒坐着挺顯眼的。
一眼就能讓人注意到。
其實跟溫梨一樣,陳延衣最開始對她的印象,也是停留在只知道名字的階段。
但彩虹屁一點都沒少聽。
陳林野是她的小迷弟,把人誇得天上地下、絕無僅有。
後來見到真人,也確實證明了陳林野所言不虛。
只是比起漂亮,陳延衣印象更深的是她給人的那種奇異感覺。
溫梨身上有一種霧氣般的不真實感,她像是冬夜裏湖面上漂浮着的那層淡淡的白霧,遙遠又飄渺。
讓人看得見,卻觸碰不着。
陳延衣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她時,小姑娘彎眸淺笑地看着他,眼底卻是清冷。即便人就站在他面前,仰臉跟他說着話,也會讓他感覺她離他很遠。
那一瞬間,陳延衣想起了倒映在水面上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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