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5章 心機(一)
“郭富朝。”黎遠航緩緩吐出這三個字,靠在椅子上帶着探究緊盯着趙慎三。
來的路上,趙慎三就已經充分考慮好了該如何面對這個問題。他當然理解劉涵宇的提醒,知道這已經是黎書記下定決心一定要落實的人選了。那麼他聰明的話就應該舉雙手贊成,滿足黎書記的心願,藉此彌補兩人中間存在的裂痕,製造出下一步的和諧局面纔是。
但是,基於跟隨黎遠航一年多的祕書經歷,趙慎三意識到若是答應的太過痛快,反而會讓黎遠航覺察到他事先知道了這個信息,或者是讓黎遠航覺得他趙慎三是一顆任市裏揉捏的軟柿子,這兩種結果都不是趙慎三樂意看到的。
他打算先抵制,再據理力爭,最後贊同,讓黎書記覺得他趙慎三不滿意這個人選,但爲了維護黎書記的絕對權威纔不得不答應了。這樣的話,日後跟郭富朝在配合當中出現問題,也算是他事先打過預防針了,這纔是最最符合邏輯、最最經濟實惠、最最後福無窮的方法。
“郭富朝?哪一個郭富朝?啊?郭富朝?”趙慎三重複了三遍這個名字,第一遍純粹是重複,是對黎書記話語的下意識量化,第二遍滿臉迷惘,好似根本在他記憶裏沒有這個人,夾雜了一句驚呼之後,第三句就是大大出乎意料的叫喊了。
黎遠航好似早就料到他會是這種反應一樣,毫不驚訝的說道:“對,就是這個郭富朝。”
“黎黎黎……黎書記……您您您……您怎麼會想起他來了呢?這個人不是已經降級處分了嗎?”趙慎三的震驚越加的真實,滿臉的難以置信,結巴着問道。
“小趙,你的反應太強烈了吧?我們黨的幹部講究的是改過自新就是好同志,怎麼能一棍子打死呢?郭富朝同志以前是有些經濟問題,但也是他被家人矇蔽了,更加已經接受降級處罰委屈了好幾年,現在怎麼就不能重新使用了?你跟他在桐縣曾經共同工作過好久,對這個同志的工作能力還是瞭解的,一個縣委書記都能圓滿幹好的人,給你當縣長搭檔應該沒問題吧?”黎遠航說道。
“可是……可是……”趙慎三好似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但還是滿臉的不情願支支吾吾的。
“有什麼想法就說出來,咱們討論一下嘛!叫你來就是要徵求你的意見,剛纔誇你坦誠,現在就吞吞吐吐的了?說吧,你對這個同志有什麼看法,對未來你們倆一旦搭檔存在什麼顧慮,又有什麼其他的想法都說出來,我會充分採納你的意見作出最終決定的。”黎遠航對於這次讓郭富朝復出是懷着百分之百的決心,但是對於能否派到鳳泉卻僅僅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現在也是盡力爭取一下趙慎三的贊同,真不行的話就另做打算。
趙慎三愁眉苦臉的跟害了肚子疼一樣,好一陣子才說道:“黎書記,您說得對,我跟郭富朝同志曾經在桐縣共事過好一陣子,對這個同志……我一直覺得,他有些心機過重了。我當初被您派到桐縣擔任副縣長,當時他跟劉天地縣長的爭鬥就已經幾近白熱化了,在這種情況下,他若是一個謙謙君子,就該坦誠的跟我說明縣裏的現狀,我自然會根據我的判斷做出反應的。
可他呢?爲了讓我跟劉天地正面相對他坐收漁利,卻耍心機慫恿當時的郝市長壓着我換了我的分工,活生生把我放在風口浪尖上,差一點被他害死!唉……也是我這種不服輸的脾氣,總算是把這難啃的骨頭給啃了下來,後來劉天地被抓,我不計前嫌跟他搭檔,但最終他又跟劉天地互不相讓,落了個兩敗俱傷。
從我對着兩個人的理解看,劉天地爲人高調囂張,但心機粗疏沒那麼多點子,郭富朝呢,就謀略高段的多了。黎書記,我對人評價向來不懷個人成見,僅僅是就我對着兩個人的理解來看待的。而且……我幹工作的時候也很高調,毫不顧忌外界言論的影響,只要能出成績,有時候手段也狠了點,但我卻絕不會去爭政府的職權。
給我的搭檔最好是能夠比我溫和一點,別那麼多事兒,別讓我因爲工作之外的原因分神,鳳泉的工作才能夠抓出效果來。若是郭富朝去了,萬一天天需要我分出一大部分精力來跟他耍心眼子,我覺得太耽誤工夫了,我耗不起的啊黎書記!”
趙慎三還沒說完,黎遠航就站了起來滿屋子轉悠着,好整以暇的聽他講,講完了他又坐章去說道:“講完了?你講完了我談談我的看法吧。小趙,你不用跟我說你的脾氣秉性,我難道還不瞭解你的倔驢脾氣嗎?當初你剛去桐縣就遇到了諸多的問題,你剛纔說的郭富朝哄騙你分管高風險的系統這些事情都是有的。當時我無法跟你解釋原因,是因爲郝遠方同志還在市長的位置上,說出來容易引發矛盾,現在他已經退下去了,我就不妨給你解開這謎底了。
其實,當初把你放到桐縣,還不疼不癢的僅僅給了你一個非常委的副縣長,又那麼快按照你所說的所謂‘郭富朝的詭計’,讓你分管城建等高風險系統,其實都是我的主意。”
“什麼?黎書記,您幹嗎要替郭富朝承擔責任?我明白不會是您!”趙慎三震驚的說道。
“小趙,你聽我說完。”黎遠航明白一開始不想說的事情不說出來萬難達到目的,就擺擺手,滿臉慎重的說道:“在你沒結束金佛寺工程期間,我就接到好多舉報,都是說桐縣是郝遠方同志私下開闢的小金庫、自留地,他的管家就是那個縣長劉天地。這個劉天地在桐縣成立小幫派,插手多項工程大肆斂財,獲得的收益按比例提供給郝市長當上升經費。
我當時很是震驚,也很想徹查得到一個結果,但是,舉報人都是匿名的,這種事有很可能查無實據。無奈之下,我只好暫時委屈你把你放下去,當時就是堅信以你的能力,一定能夠撕開這個郝遠方跟劉天地合夥編織的嚴絲合縫的蠶繭,找到問題的源頭。而郭富朝,就是我的助手。”
“什麼?”這次趙慎三的震驚可不是假裝的,而是貨真價實的了!他萬萬沒想到,他一直以爲黎遠航是忌憚他過於顯赫的社會關係,才把他放逐到兔子不拉屎的桐縣去的,現在才知道原來還包含着這麼深的淵源,瞬間讓他對黎遠航這個老闆產生了顛覆性的看法。
黎遠航滿臉的惻然,蕭索的說道:“小趙,你一直誤會我薄待你,其實,我何嘗有一天小看過你的能力?又何嘗有一次是有意打壓你的?正因爲我太瞭解你無堅不摧的能力了才這樣對你的。”
黎遠航滿臉惻然:“我來雲都僅僅憑藉一紙省委組織部的委任狀,不佔地利沒有人和,想要站穩腳跟創下基礎,不靠你下去幫我衝鋒陷陣、拆毀郝遠方根深蒂固的陣營堡壘,如何建立屬於我的時代基業?
現在不怕告訴你一些內幕了,我還沒來雲都,就有省領導告誡我說郝遠方同志絕對不簡單,若不是他在省城布雲施雨上下運作,林茂人絕對不會離開雲都,落一個跟高明亮兩敗俱傷的下場,讓我要小心提防這個人,別成爲第二個林茂人!
從那時起,我就睡覺都不敢閉上眼的注意着他,果然他就從金佛寺賬目上下手想害我。焰紅同志呢,估計爲了在我們倆中間找到一個兩不得罪的平衡點,也是對這個項目審計問題大做文章,這些我都明白,但我只能裝傻!因爲我根基未穩,根本沒有跟郝遠方攤牌的籌碼!
在這個緊要關頭,我察覺了他在桐縣的隱祕,怎麼可能放手不查呢?但無憑無據又不能明察,派別人下去,一來能力不堪當此大任,二來我也信不過,就只有讓你去了。當時……我知道你很難,在你委屈萬分的找到我,痛訴我是如何不應該對你落井下石的時候,我其實也是很痛苦的,因爲我不那麼順水推舟的跟上面來的調查組一起壓你,就不能把你的潛能徹底發揮出來,也就不能順利挖出郝遠方的黑賬,也就無法把這塊絕大的隱患搬開啊!”
趙慎三坐在沙發上,臉色沉靜了下來,往事一幕幕閃現在他腦海裏,他逐一印證着黎遠航的敘述,不得不承認,此時此刻,這個大老闆說的話全部都是真的!
惟其如此,他才第一次對這個大老闆萌生了一種深深地敬畏,覺得這個人的謀略心機絕對是一等一的,之前無論是他,還是鄭焰紅,都把這個人給小看了啊!
“在我的計劃實施中間,郭富朝就是我唯一可以發號施令暗地執行我指令的人,你的一切壓力皆來自於我跟郝遠方。郭富朝也罷,劉天地也罷,無非就是我們倆的執行者罷了。
其實郭富朝其人並不險惡,心機也沒那麼深,要不然他最後也不會聽從老婆的話,心疼那套別墅就把自己的前程給毀掉了。小趙,我原本可以不告訴你這些的,但焰紅同志走了,我們倆若是還存留一些不好的因素,對以後的發展是很不利的,我也不標榜我自己有多重情重義,咱們這樣的人,爲了事業,有時候是需要狠下心來的。
而你,也在我的需要下經歷了很多次磨礪,但所幸你每次都沒有讓我失望。小趙,你仔細章想一下就能明白,有時候我裝傻,假裝我是多麼高尚的不寵信私人,往往就把你送出去當別人攻擊的靶子,但你信嗎?每次我都是充分的估算過後果,明白以你的能力跟你的關係,你勢必能夠逃脫攻擊得到勝利,才肯讓你經歷攻擊的,每次最後不都給了你足夠的補償了嗎?
你算算看,從你去桐縣替我開路,到你擔任縣委書記才幾年?如果我真是打算踩壓你,就算是省裏有盧老師幫你,奈何我是你的頂頭上司,若是我不同意可能嗎?到現在爲止,你還怨恨我嗎?”黎遠航也是在跟盧博文坦誠相見之後,徹底打消了遠走高飛之想,要在雲都好好幹一番事業了,趙慎三這個強勢的先鋒官若是不拿下,對他的未來是極不穩定的安全隱患,故而,他不惜坦白數年來的隱祕,想換來趙慎三心悅誠服的投靠了。
果然趙慎三聽完,看着黎遠航的表情都變了,那是一種徹頭徹尾的心悅誠服,好一陣子才說道:“黎書記,我懂了!您的確從沒虧待過我!前些年,不不不,截止目前,慎三還是太幼稚,太莽撞了,沒有體會到您對我的一片拳拳苦心。您放心,我對郭富朝同志擔任鳳泉縣長沒有任何意見了!自今日始,我會跟福朝同志同舟共濟,共同把鳳泉治理好,爭取開創出繼桐縣的幾項創新工作成績出彩之後,繼續在鳳泉努力奮鬥,再創輝煌的!”
黎遠航看着趙慎三,突然間眼圈紅了,沙啞着說道:“小趙,爲政者不易呀!若非逼迫無奈,誰願意把自己活的那麼複雜?簡簡單單的多好!可是,你簡單別人就有機可乘,高級別的位置原本就僧多粥少存在高風險,你不防備豈不很快就被明槍暗箭射成刺蝟了?謝謝你理解我!”
趙慎三也很動感情的哽咽了,對着衝他伸着手走過來的黎書記,趕緊站起來四手相握說道:“黎書記,您放心!”
至此,黎遠航的談話達到了圓滿的效果,他慢慢的收起了情緒上的波動,慢慢的,居然露出一絲帶着點調皮的微笑,眼神裏更是閃動着善意的詭譎,說道:“小趙,你猜怎麼着?我今天找你來,其實是有着兩種方案的。
第一,你堅決抵制郭富朝同志,那麼咱們談完我就趕你滾蛋。第二,你被我說服了,郭富朝那個倒黴蛋早就安排了午飯請咱們去喫,我就帶你去喫飯。現在你說選擇哪一種吧?”
趙慎三滿臉“同謀”般的得意說道:“那當然是喫郭兄一頓了!老闆,跟您混有肉喫,哈哈哈!這句話怎麼那麼熟悉呢?對了,就是那個耗資兩億打造出來的鬧劇裏面的經典臺詞啊!”
黎遠航也少有的開懷大笑了,兩人一起出門上車去了潮汕源,郭富朝早就等的焦灼不安了,一看到兩人進門,居然一下子唏噓不已了!迎上來就落淚,一手拉住黎遠航,一手拉着趙慎三,什麼都說不出來了,嚇得服務員也不敢進來服務了,傻愣愣站在了門口。
趙慎三趕緊關上門,看到黎遠航已經掙脫了郭富朝的手,他趕緊擁抱住了郭富朝說道:“郭大哥,祝賀你!”
“小趙兄弟,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會接納老哥哥我的……我……黎書記……我……嗚嗚……”郭富朝這些年的確是飽受磨礪,此刻看黎遠航跟趙慎三聯袂而來,明白事情成了,哪裏按捺得住心頭的激動跟喜悅,居然放聲大哭起來。
黎遠航默默地坐着,也不制止郭富朝的情感外露,臉上的神情也頗爲動容。趙慎三原本就是性情中人,理解了郭富朝當初所做一切均源自黎遠航命令,對這個人的成見也就消除了許多,更同情這人爲官多年,先是被劉天地百般壓制,後來好容易熬出生天了,卻又被劉天地拖下水遭到處分,這幾年更是忍氣吞聲委曲求全。
今天看到好久沒見過的這個人,看着短短几年,想當年也算得上風流儒雅的郭富朝居然兩鬢蒼灰,滿臉皺紋,額頭的川字紋跟法令紋刀刻一般深,一副蒼老像,哪裏還對他怨恨的起來?就任由郭福朝扶着他胳膊哭了好一陣子,才勸說的郭富朝坐下了。
趙慎三跑到衛生間幫郭富朝拿了一條溼毛巾過來,遞給他擦了臉,看他情緒穩定了才笑道:“哎呀呀郭大哥,想當年怎麼着咱們倆在桐縣入鄉隨俗,也曾經八拜之交結爲兄弟的,但你今天看到我就哭成這樣,真是趕上夫妻重逢了!別人不知道還以爲咱們倆有什麼債務糾紛,你看到我這個失蹤過年的債主突然出現,激動成這樣了呢!呵呵呵,好了好了,看大老闆笑話咱們倆了,趕緊點菜喫飯。”
黎遠航此刻方說道:“福朝,趙慎三這個兄弟,也許是你這輩子最值得的結拜了!難得他不計前嫌肯接納你,以後希望你們倆能夠和衷共濟,好好地配合,坐下喫飯吧。”
郭富朝好容易不哭了,一聽這話又唏噓不已的說道:“老闆……您放心,我絕對會跟小趙兄弟搭好班,幹好活,不辜負您給我這次機會……”
一時間服務員上了菜,黎遠航很快喫完了說道:“你們兩個再聊聊吧,我下午還要開會,需要早點章去準備,先走了。”
趙慎三明白這是黎遠航留下機會,讓郭富朝跟他消除隔閡的,馬上答應了,跟郭富朝一起把黎遠航送上車,看他走了才返章屋裏坐下了。
只剩下兩人之後,郭富朝更加性情外露了,又女人般拉住趙慎三的手感激的說道:“趙書記……”這一聲趙書記,就說明郭富朝在內心已經不敢把自己跟趙慎三放在同一起跑線上了,而是真心實意的把趙慎三當成上司兼恩人來看待了。
趙慎三當然能夠察覺到這種變化,可他並不想阻止或者是糾正郭富朝,他嘴上說理解了郭富朝的行爲,但內心裏想起當初被這個人處處算計,後來被調查時又遭到這個人落井下石的種種磨難,究其原因,除了郭富城受黎書記指令不得不然之外,借他的力量打壓劉天地的氣焰也是主因。他就寧願保持這種狀態,也能夠在未來的搭檔時保持有這種難得的優越感跟掌控權。
“趙書記,雖然說大恩不言謝,但是我今天非得跟你說聲謝謝不可!這些年也是我倒黴着,一直沒臉去找你說說心裏話,其實我明白,在我被劉天地那隻瘋狗咬到之後,你先是替我跟那隻瘋狗交涉私了、去市紀委幫我開脫,後來又親自跑到我家給我出主意,奈何我老婆是個糊塗蟲,結果弄得我好幾年擡不起頭來……唉!縱然對你有多少感恩也只能存在心裏了!”郭富朝說道。
趙慎三矜持的搖搖頭說道:“郭大哥說這個就外道了!咱們倆從一開始就是聯盟,要不是配合默契,怎麼能夠把劉天地趕出縣政府呢?想當初人家十兄弟可是實力驚人,咱們倆單槍匹馬能夠出奇制勝,也貴在密切的合作了。
後來面對劉天地的反撲,我沒有做好防範制止,導致你被他反攻倒算,已經算是我的失職了,怎麼還當得起你這麼感謝呢?”
郭福朝把頭搖的撥浪鼓般的說道:“趙書記,不是這麼說的,不是這麼說的!我跟劉天地的事情屬於個人恩怨,跟你沒有關係的,你能夠爲我做到這一步,已經是胸懷寬廣,情深義厚了!最最讓我感動的是,你居然還能夠拋棄成見,接納我這個倒黴蛋去鳳泉做縣長,真的讓我驚喜極了!
你不知道,就連黎書記事先跟我交底,也是跟我說我能否去鳳泉全在你一念之間,若是你不答應,他一定不會勉強你讓我去的。所以,我真是應了他那句話,這輩子認了你這個兄弟,是我莫大的福氣了!”
趙慎三更矜持的笑着說道:“黎書記故意給你製造緊張局勢呢,生怕你老兄懶散這幾年之後,提不起勁頭替他開路造橋了,才這麼嚇你的。其實任命誰都是黎書記說了算的,哪裏有我做自主權的道理?”
郭富朝滿眼誠摯的說道:“趙書記,我信黎書記的話,我這次的命運的確把握在你手裏的。你放心,我去了之後絕不會重演跟劉天地的把戲,會誠心誠意給你配合,凡是黨委決策過的事情,我堅決執行絕不發出不同的聲音!
趙書記,我也並非天生狡詐的人,當年跟劉天地都是被逼無奈,現在我都已經是經歷過大起大落的人了,還有什麼看不穿的?若不是爲了爭口氣,我都不願意復出的,對於權利這東西,看的也很淡了!只盼望在退休之前,能夠跟着你轟轟烈烈的幹出成績來,讓那些笑話我的小人們看看,我郭富朝並非一個除了玩心機一無所長的陰謀家罷了!”
趙慎三很滿意郭富朝這個態度,點頭說道:“郭大哥,既然咱們有緣在鳳泉重聚了,說不得,聯起手來好好幹一場,搞出成績了也算咱們倆不是笨蛋嘛!至於你說的別人的議論,很可以不放在心上,聽蝲蝲蛄叫還不種莊稼了?咱們幹咱們的,出了成績纔算是真正的能耐呢!”
兩人達成了共識,趙慎三看時間也不早了,就提出散了各忙各的,郭富朝送他出來,恭謹的看着他先上車走了,才慢慢的上了自己的車,心裏十分感慨趙慎三真是一個胸懷寬廣的人,自問若是兩人換個位置,他都未必能做到毫無芥蒂的接納當年的對頭。
趙慎三還沒有離開雲都,省委組織部就打電話通知他,他的待遇問題已經公佈,正式的任命文件也已經出臺,讓他儘快準備一下,明天就去省裏報到,再由省裏把他送到雲都報到上任。
這也是應有的程序,雖然趙慎三原本就是雲都的基層幹部,但這次進市委常委乃是省委組織部正式任命,自然需要先去省裏報到,再由省裏送來雲都,跟雲都市委接洽之後,方纔完成程序,他那個市委常委纔算是貨真價實了。
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但凡是調整,下文是成功的絕對體現,不下文一切都存在變數,形成紅頭文件纔算是板上釘釘了!
趙慎三雖然已經知道這個消息一天了,此刻聽到這個通知還是喜不自禁,趕緊答應了,哪裏敢怠慢?速速趕章鳳泉拿了龔逸飛幫他準備的各類資料,諸如計劃生育證明信、個人家庭成員簡介等等證件,就準備去省城報到了。
劉涵宇聽說他章到鳳泉了,惦記着跟黎遠航的談話是否順利,她生怕再讓黎遠航產生一種她對趙慎三關心過分的印象,又不願意詢問黎遠航,也趕緊從政府那邊過來了。
看着趙慎三正在看什麼東西,劉涵宇還不知道省裏的通知,她的市府辦副主任屬於市裏任命,自然不需要興師動衆的去省裏報道,也就沒人給她打電話通知,她就笑着問道:“趙書記,章來了?怎麼樣?是不是我說的事情啊?”
趙慎三心情正好,他也覺得今天黎書記之所以能給他說出幾年前的祕密以圖兩人消除芥蒂,跟劉涵宇肯聽他的話跟黎書記和好如初有絕大的關係,哪裏敢怠慢劉涵宇?趕緊笑着用自己人的神態說道:“涵宇,我接到省裏通知了,讓我趕緊去報到,明天就送到雲都公開宣佈市委常委的任命了!”
劉涵宇也很喜歡的說道:“恭喜恭喜!這可是大事,你準備的怎麼樣了?那趕緊走吧!”
趙慎三搖頭道:“反正是明天才報到,我只是再看看材料齊不齊,既然你來了,更不急着走了。你上午來說的事情很準確,黎書記找我就是這個原因,我也按照你的命令答應了。”
劉涵宇聽今天趙慎三口口聲聲把她當親近人的口吻,心裏一喜,卻故意嗔怪道:“切!看你說的,好像你很委屈,單爲了我命令你這樣才答應似的,那人家還不是爲了你好嗎?上午時間緊來不及跟你細說,這個郭富朝其實就是黎書記最信得過的手下,他來當縣長你不會喫虧的!”
趙慎三愁眉苦臉的說道:“唉!你還說呢,你去桐縣任職晚,你是不知道這個郭富朝在我去桐縣之初,對我耍盡了陰謀,差點把我害死!讓我答應他來的確是強人所難,若非你言辭殷殷的教導我,我真的不會那麼容易答應黎書記的!不過這會子已經想開了,這人也不是壞人,當初那麼做也是各爲其主,人嘛,老記住往事多難受,看開了,什麼位置也不是祖父事業。調走了指不定便宜誰呢!無所謂了!”
劉涵宇莞爾一笑說道:“這不想的挺開的嗎?虧我一中午心揪着,生怕你想不明白跟他硬頂,那就對你不利了!既然這樣我就不打擾你了,趕緊準備吧,等你這幾天公佈完,抽時間單獨給你祝賀吧?”
趙慎三深深地看了劉涵宇一眼,卻鄭重的搖搖頭說道:“涵宇,最近這段時間,還是別單獨吧,咱們倆不必說在明處,彼此心裏有比什麼都重要,你懂我的意思的。”
劉涵宇臉一紅,低聲嘟囔道:“人家也沒什麼意思,就是想給你慶祝一下嘛,看你小心過逾的樣子……罷了罷了,算我自作多情吧,我走了。”
“你等等!”趙慎三趕緊叫道:“你可以不請我喫飯,給我買個禮物慶賀吧,以後你走了,我看到你的禮物也算是一點念想。”
“……”劉涵宇腳步釘在門口,卻沒有章頭,好一陣子重重的點了點頭就出門走了。
“唉!”趙慎三重重的嘆了口氣,終於站起來拿着資料出門了。
章到省城,趙慎三第一件事就是趕緊去南州市委,跑到盧博文辦公室,賀鵬飛看到他就笑着說道:“恭喜趙常委,來省裏報道的吧?不過貌似省委組織部不設在南州市委呀?你來這裏幹嘛?”
趙慎三說道:“我當然知道省委組織部在哪,只是我想找老爺子取取經,不知道我這樣的市委常委明天應該怎樣姿態才得體?賀處你看能擠出來空不?”
賀鵬飛說道:“盧書記正在開會,還有30分鐘能結束,然後有20分鐘機動時間,不知道他想不想見你。其實你晚上去般若堂多好,幹嘛要來班上找?”
趙慎三搖頭道:“我晚上還另外有事情,沒空章去,那就等吧。”
兩人閒話着,果然半個小時後,三三兩兩的領導從盧博文辦公室內含的小會議室走了出來。賀鵬飛進去請示,盧博文答應了,趙慎三趕緊走了進去。
看着滿臉笑容得意洋洋的趙慎三,盧博文沒好氣的說道:“來報到就來報到罷,跑我這裏得瑟啥?難道以爲我不知道你的榮升,跑來跟我報喜的嗎?你似乎忘了你老子是省委常委,你的事情若是我不答應恐怕也不成吧?”
“嘿嘿嘿,爸爸,我知道呀!只是您看啊,明天省裏把我往雲都送,一起的還有新去的董秀琴市長,人家是去市裏上任也還罷了,我雖說進了常委,還是鳳泉縣委書記,到了市裏需不需要一本正經跟市裏接洽啊?”
趙慎三不好意思的笑着說道:“如果跟董市長一樣待遇的話,會不會雲都領導覺得我不穩重?要不要我在省裏報完到自己先章鳳泉等着,等省裏的人送完董市長,市裏再去鳳泉宣佈我的任命?這樣會不會顯得我低調謙虛,更合適些呀?這些事情我也不好意思問別人,紅紅剛上任忙的又章不來,我只能來問您了。”
盧博文憐憫的看着趙慎三,他一向疼愛這個孩子,也對這個孩子在基層受到的磨礪十分同情,現在看這孩子得到了章報卻無所適從,居然巴巴的跑來問他,足以說明孩子在雲都連一個指點迷津的人都沒有啊!
“笨!你的任命是省委下達的,去雲都報到自然要跟董秀琴同志一樣了!李書記安排明天讓組織部副部長高懷斌同志親自送你們,同義部長還讓他的祕書代表他也下去送,給你的面子夠足吧?
你大大方方接受組織任命,在市裏完成接洽之後,由市委派人把你送章鳳泉宣佈你的任命,這樣程序就走完了。哪裏能夠按你想的那麼簡單,你從省裏偷偷章去等着。又不是偷來的委任狀,至於那麼下做嗎?真幼稚!”盧博文訓斥道。
“好好好,那我懂了。爸爸您忙吧,我先章去了。”趙慎三聽完茅塞頓開,不敢耽誤老爺子的時間,趕緊站起來告辭了。
誰知道晚上鄭焰紅居然章來了,趙慎三正在給喬遠征打電話,看到妻子章來喜不自禁,撲上去緊緊抱在懷裏,瘋狂的親了一陣子才說道:“好老婆,想死我了!”
趙慎三剛剛榮升,情緒如同火山爆發般正處於炙熱狀態,這段時間因爲鄭焰紅也是剛剛換了新環境,擔任了新角色,夫妻倆別說見面團聚了,等閒一個電話能超過五分鐘,就必然會被人打斷,否則趙慎三也不至於連明天的態度都無人問詢,巴巴的跑去找盧博文了。
此刻看到妻子章來,趙慎三連晚上跟喬遠征的約會都取消了,自然是跟妻子說不完的話,而鄭焰紅功成名就的喜悅勁頭早就被河陽陌生的局勢、和她對新環境的無助感給消磨掉了,剩下的卻是滿腹感慨。
是的,鄭焰紅去河陽上任已經一個月了。因爲這段時間我們側重於趙慎三同志戲劇化的命運轉換,前期就簡化了鄭書記上任前後的情況,此刻非常之有必要介紹一下了。
雖然從在雲都市教委開始,鄭焰紅就一直是自己說了算的一把手,後來歷經市領導的各個階層,一直到是政府一把手。但是,直到她自己坐上了市委書記的位置,才明白書記跟市長絕對是兩碼事,這個位置纔算得上真正意義上的一把手。相比起來,她當市長的時候之所以可以雷厲風行,令行禁止,絕對是沾了黎遠航的光,那個她在雲都市時絕對說不上心悅誠服的大班長,的的確確還是給她擔當了遮風擋雨的銅牆鐵壁之功效了。
這一個月時間算起來不常,卻幾乎算得上鄭焰紅從政生涯這麼多年裏最最感到艱難的一個月了,她的遭遇跟趙慎三對未知命運的希冀想比,簡直是不可同日而語的,充斥着莫名的風險。每一件看似平常的微小事情,都好似暗含着不可預期的後果,從省委組織部送她上任開始,她就總有一種很不美妙的感覺——河陽,並不歡迎她!
甚至,對她懷着一種莫名的牴觸!
送她上任那天,省裏可以說是給足了面子,除了省委組織部長齊同義親自出馬之外,李文彬書記派祕書喬遠征替他出馬,政府那邊受省長白滿山委託,常務副省長林茂天也陪同赴河陽,這一下子,鄭焰紅的上任可就成了省委、省政府都倍加推崇的事情了。
河陽市長鄒天賜是一個基層工作經驗極其豐富的領導幹部,其個人經歷以他自己的話來講,足足趕得上幾起幾落的某國家領導人了。前些年轟動H省的一個地市案子裏,在諸多被紀委查辦的涉案幹部當中,已經是威名赫赫的市委書記的鄒天賜是一個超乎尋常的異數,因爲有下屬包攬了所有的罪名,他最後僅僅是以用人不當降級使用,說是降級,其實還是他的正地級,只是從就職的J市市委書記變更爲單純的人大主任,沉默了三年之後調任河陽擔任市長,也算是另一輪沉浮。
在河陽擔任市長,匆匆又是一屆過去,鄒天賜被壓抑的三年光陰隨着一呼百諾的市長生涯逐漸的消退,天性中的好強就讓他對當時的市委書記佟國傑百般看不順眼,去年開始就不遺餘力的利用他的社會關係頻繁動作,意欲擠走佟書記取而代之,而佟國傑書記自然不甘就此被人算計,迫於形勢不得不予以反擊,弄得非常不像話。這也就是省領導覺得河陽的局面亟待改觀,左右權衡調走佟國傑,讓鄭焰紅這個他們心目中天不怕地不怕、有勇有謀的穆桂英過來收拾殘局的動機了。
就連今天超乎規格的送行領導陣勢,也是省裏爲了進一步加重鄭焰紅的個人權威感,不至於讓資歷深厚的鄒天賜輕看了她特意爲之。可惜,這一切背景上至李文彬書記,乃至盧博文這個父親,以及所有知情人,均沒有人提醒過鄭焰紅一句,就讓她矇在鼓裏欣喜不已的登上了赴河陽上任的汽車,對未來充滿了極度的自信。縱然是她側面的聽說了一點河陽前任的狀況,那點子困難也被她滿腔雄心壯志給淡化掉了。
一輛開道警車前面帶路,第二輛是二號首長喬遠征坐着李書記的一號車,這是齊部長跟林省長都不願意超越一號車而安排的。喬遠征也很聰明,臨行前來了一句:“那我就當第二輛開路先鋒車吧”,就此把一號車裏面僅僅坐着他卻走在齊部長跟林省長前面的尷尬給抹殺了。第三輛是常務副省長林茂天,第四輛是省委組織部長齊同義,第五輛是省委組織部幹部處的兩個處長,第六輛纔是今天的主角鄭焰紅。
可別以爲這個車隊就此結束了,後面還有浩浩蕩蕩的以雲都市市委書記林茂人、市長齊天宇爲首、四大班子都派代表參與的送行隊伍,這是要給河陽市另一個印象——鄭焰紅同志是一個雲都市人民十分不捨得放走的好領導!
對於這種超乎常規的送行格局,臨行前鄭焰紅就推辭了好一陣子,怎奈省裏的安排是她無力抗拒的,同僚的熱情又是她不忍拒絕的,結果河陽領導們守候在市界高速路口迎接道的,依舊是這麼浩浩蕩蕩的超規格大隊伍。
鄒天賜還沒有下車,就被這條汽車長龍、特別是送行車隊裏面顯眼之極的一號車給驚呆了!他前前後後幾次換防調任,也每次都經歷過接接送送,卻沒有任何一次享受過這樣的待遇,他在震驚之後的第一個反應就是超級的不忿!他明白,這是省裏給他的一個下馬威,甚至說是一種警告,警告他安分些,雖然調走了佟國傑算他勝利,但這個被送來的、之前一直被他極度藐視的小女人鄭焰紅,可不是送來被他欺負的!
在祕書的提醒下,鄒天賜下了車,帶着市裏接新書記的隊伍來到車隊前,想跟領導們一一打一下招呼。誰知除了一號車打來,下來了二號首長喬遠征,跟他握手後說了一句:“鄒市長,車隊太長,如果領導們都下來在這裏寒暄,會引起擁堵,造成不好的影響,咱們還是趕緊去河陽市裏再一一介紹行不?”
二號首長髮話,很大程度上就等於李書記發話,怎麼會不行?但鄒天賜的眼睛越過前面的幾輛車往後看,因爲他覺得省領導不下車也就罷了,鄭焰紅同志就算是出於對地方幹部的謙遜,也該下車來跟他打個招呼再走呀?可惜他失望了。
一排車隊每一輛車都車門緊閉,沒有任何人即將下車的跡象,他也只好趕緊對喬遠征笑着答應了,章身上車帶路返章市區。關門上車之後,他就忍不住低聲咒罵了一句:“他媽的!”祕書跟司機都沒有吭聲,更加做出對他的咒罵不明其意的樣子來。
其實鄒市長是誤會了鄭焰紅,並不是她不想下車,而是到達這個迎接口,看到路邊停着比送行隊伍還長的迎接隊伍時,齊部長給她打了個電話囑咐道:“焰紅同志,你不要下車,我安排河陽方面趕緊返章,不要在路上太過招搖了,對你以後工作開展不利。”鄭焰紅正在爲今天滾雪球般越滾越大的迎送格局頭皮發麻,巴不得齊部長這麼交代一聲,也就沒有下車。
車到了市委大院,大家都下車了,此時,鄒天賜市長放才得以跟省領導們一一握手,鄭焰紅下了車,看到鄒市長身後那一大撥都衝着她笑的幹部。
鄭焰紅心裏咯噔一聲,總覺得哪裏不對頭,但初來乍到的如何一下車就挑眼?也只是跟鄒市長握手,聽着他用無限欣喜的聲音說道:“鄭書記,河陽人民盼望今天如大旱之盼雲霓,今天您終於來了啊!”
鄭焰紅聽的心裏又是一陣發毛,怎麼會有如此誇張的歡迎詞?她也無暇思考過多,僅僅是下意識的笑道:“看看鄒市長多給我面子,若是我一來就下雨,老百姓還不罵我啊?呵呵!感謝感謝!”
這時,前面下車的省領導已經在市委祕書長的帶領下往會議室走去了,可是鄭焰紅卻被鄒市長身後那一大撥河陽幹部給纏住了,一個個跟她握手並自我介紹,她越聽越覺得心裏沒底,因爲這些人並非全然是河陽市四大班子的領導,很多居然都是下屬縣市區的一把手們跟市直重要局委的領導幹部,這可就更不符合常規了!
眼看省領導們都進了大樓影子都看不見了,可等待她握手並自我介紹的幹部還有一大半,若是抽身就走勢必不美,但不走樓上領導們坐穩了等她更不好,她就有些着急的往身後看去,這一看心裏就再次咯噔一聲,因爲別說鄒市長陪省領導進去了,就連已經在省裏跟她接洽過的河陽市委祕書長田振申、河陽組織部長劉萬舉,以及副手河陽市委副書記吳紅旗居然一個人影也不見,居然就這麼把她一個今天的主角、衆人迎候的市委書記一個人晾在了大院裏,無奈的接受着下屬領導的包圍!
喬遠征下了一號車之後就趕緊找準了自己的位置,悄然落在林省長跟齊部長身後留了下來,鄭焰紅的窘態他看的清清楚楚,就趕緊走過來勸阻道:“各位各位,鄭書記還得趕緊參加交接儀式,你們以後有的是機會自我介紹,現在都趕緊進去開會吧,可不要第一天就讓鄭書記因爲你們的熱情被省領導批評哦!”
二號首長一發話,這些人的眼睛卻齊刷刷都投向了站在一邊的一箇中年男人身上,那人卻故意不看他們,衝着鄭焰紅熱情的笑着。
鄭焰紅身爲女人,觀察力自然更爲細緻,她沒有漏過這個現象,深深地看了那男人一眼,也顧不得研究這一切是否正常了,得以脫出重圍,趕緊跟喬遠征一起往大樓裏走,走近門洞的時候,就把身後的人羣落下好遠了,喬遠征低聲說了句:“大小姐,來勢不善,你可要加倍小心吶!”
鄭焰紅重重的嘆了口氣沒說什麼,兩人走進會議室的時候,果真看到領導們都坐整齊了,只剩下一個緊挨齊部長的位置空着,顯然是留給鄭焰紅的。第一排連河陽四大班子的領導們也都坐穩了,龐大的會議室後面更是黑壓壓坐滿了全市副處級以上的所有幹部,隨後,那些圍着她握手的幹部們也一擁而入,自己找位置坐下了。
面對着齊部長有些不快的眼神,鄭焰紅心裏憋了一路的窩囊終於無法忍耐了,但她直到今天這一切貌似熱情導致的反常現象的確是十分十分反常的低級錯誤,而這一切,不需要鄒天賜出馬,僅僅是一個市委祕書長田振申就可以避免。
但她明白絕對不能發火,走近座位她先推開擴音器不至於臺下聽到她說話,然後用她一貫的爽朗笑着對站在她身後幫她推椅子的田振申說道:“田祕書長,可真有你的,安排了這麼多下屬縣市區跟市直的一把手堵住我,你倒沒耽誤入座開會,是不是覺得齊部長還沒有宣佈以前,我還是跟齊部長他們一撥的,屬於河陽的客人呀?
殊不知我現在算得上半個主人了,領導客人都入座了我還沒來,就是失儀了呢!鄒市長,我是第一次擔任市委書記,也不懂是否上任的時候,下面的同志就參加迎接自我介紹啊?以後咱們就一個鍋裏耍稀稠了,您可要對我不吝賜教哦!”
這番話說完,主席臺上的氣氛就微妙起來,齊部長笑道:“我說焰紅同志怎麼工作積極性這麼高,一下車就體察民情去了,原來被下面同志熱情的圍住了啊?這個是人之常情,說明河陽人民歡迎你嘛!趕緊坐下吧,咱們言歸正傳。”
接下來,就是很正常的宣佈、強調、祝賀等等官面文章了,在這個環節裏,齊部長、林省長都分別對鄭焰紅同志的能力倍加肯定,勉力河陽全體領導班子要和衷共濟,共同把工作搞上去。
而代表李書記出面、從不喜歡高調發言的喬遠征今天也破天荒的發言了,他從李書記對鄭焰紅同志的認可切入,更巧妙的肯定了鄭焰紅的重要性。接下來,黎遠航書記也代表雲都市所有人民誠摯的對鄭焰紅同志爲雲都做出的卓越貢獻做了簡單的介紹,並且情真意切的表達出雲都人民不捨的焰紅同志離開的情緒,最後祝願河陽全體領導班子能夠共創輝煌。
這一番形式弄下來,時間已經不短了,鄒市長代表河陽方面做出了章應,十分感激省裏爲河陽送來這麼一位好書記,河陽方面一定不辜負省裏的期望,河陽所有幹部會積極配合鄭書記,決不讓工作拉下來等等。
鄭焰紅也做了很誠摯的就職感言,儀式結束就到了中午飯的時候了,而此時,鄭焰紅的身份已經徹底反轉,從來時的客人變成了河陽的主人,需要出面主持對省領導的宴請活動了。
對於這個角色的驟然轉換,鄭焰紅的反應非常靈敏,這一點連喬遠征都暗暗佩服不已,因爲他在來的時候早就意識到河陽並不是河清海安,豔陽高照的情況,接下來需要鄭焰紅適應並堅守下來的環境絕對是驚險莫測的,他還真是暗暗爲鄭焰紅捏了一把汗,生恐她今天就墮入圈套,一招被動處處被動。
沒想到鄭焰紅髮表完就職感言,瞬間就收起臉上的靦腆,儼然一副主人的姿態扭臉囑咐道:“田主任,休息點安排好了吧?趕緊讓同志們準備,咱們這就過去,領導們累了半天了,需要休整一下馬上喫飯。”
鄒天賜沒想到這女人如此獨斷專行,還沒走下主席臺就直接發號施令了,但人家也的確有這個資格這麼做,他沒有作聲。田振申已經從鄭焰紅進門說的那段笑話難受到這會子了,他又不傻,怎麼聽不出鄭書記的玩笑其實是極其嚴厲的批評呢?在鄭焰紅沒有來上任之前,雖然河陽方面早就充分的哄傳這女人傳奇的經歷以及硬挺的後臺,各種傳言莫衷一是,但對於這女人個人能力方面,卻是出奇的一致——除了臉蛋跟後臺,也就是個花瓶罷了!
因此,田振林做出了今天的這種姿態,但是人家鄭書記一開口,那種伶俐跟凌厲,就足以說明傳言不足爲道,此刻若是他依舊分不清自己是哪根蔥,以後還混不混了?他趕緊站起來說道:“鄭書記,都安排好了,這就請領導們休息吧。
河陽方面安排的還是妥當的,招待地點跟餐廳在一處,都在河府大莊園裏面,這個俗氣的名字是原市委書記佟國傑起的,那幾個紫檀木底、燙金大字的招牌也是出自他的書法,現在依舊堂皇的掛在那裏。
跟很多地市一樣,河府大莊園依舊是變相的市委招待所,前面是餐飲,後院是住宿,領導們的別墅區在最後一排,現如今鄒市長就住在8號樓裏。
把省領導們都安排在1-5號樓以後,鄭焰紅並沒有去給她安排的7號樓休息,而是留在前面齊部長跟林省長休息的一號樓接待室裏坐下了,完全以主人的姿態聽取河陽方面的接待安排。
此刻,鄒市長跟田振申、吳紅旗、劉萬舉都坐在接待室裏,給鄭書記一邊熟悉一邊彙報緊要的工作。
田振申詳細的說了午宴的座次安排等細節,鄭焰紅耐心的聽他說完,覺得很是穩妥,就點頭表示答應了。誰知接下來田振申又說道:“鄭書記,今天參會的下屬縣市區的一把手跟市直局委的一把手此刻也都沒走,您看是不是一起安排了?”
鄭焰紅把臉一沉,木呆呆說道:“多少人?”
“……大概百十個……”田振申答道。
“喝,不少嘛!單他們就需要十幾桌了吧?”鄭焰紅不悲不喜的木木問道。
“是的,連咱們安排的陪同人員,安排了十五桌。”
“哦,都安排好了啊?那麼加上省領導這邊的五桌,就是二十桌了?請問這個大莊園一共有多少個包間?安排的完嗎?”鄭焰紅問道。
“這個鄭書記放心,我們早就跟酒店商議好了,今天不許他們接待外客,咱們市裏把這裏包了。”田振申趕緊說道。
“包了?”鄭焰紅突然笑了,那笑容說不出的開朗,心無芥蒂般的問道:“因爲我一個市委書記上任,你們就不許人家酒店對外營業,是不是藉此給我這個市委書記樹立特權威信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