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塵垢盡除光始現
這和他優異的記憶力有關，在睡覺的時候，大腦並沒有完全的休息，而是會將一天的經歷見聞整理成冊，收入記憶宮殿之中。
這一切都是潛意識完成的，克也的意識則和其他人一樣，陷入沉睡。
不過今天有些不一樣。
似乎總有一種焦躁感盤桓於腦海之中。
睡夢中的男孩皺起了眉毛。
“克也——”
輕柔的呼喚聲似乎從非常遙遠的地方傳來，縈繞在白石克也的耳畔。
“克也——”
那女聲又一次傳來，那聲音克也怎麼也聽不真切，但他卻本能的產生了不安，似乎有什麼糟糕的事情正在發生，而他卻要錯過了。
焦躁感不斷堆積着，不安也即將到達頂峯。
下一秒。
在白石麻衣離開後十分鐘，一片漆黑的閣樓內，一雙眼睛猛地睜開了。
白石克也醒了過來。
身邊的牀鋪空蕩蕩的，帶着熱意的體溫也消失不見，只是身上似乎還殘留着被人抱緊的觸感。
姐姐不見了……
白石克也撐起身子，環視屋內。
從上次停電後的浴室裏他就意識到，自己的夜視能力貌似很不錯。
站在閣樓的窗戶旁，藉着遠處點點的燈火，白石克也可以看見院子裏的海棠。
原本緊閉的花苞已經打開了縫隙，層層花瓣正等待着舒展的那一刻。
夜深了，但海棠花還醒着。
那麼本該在我身邊的姐姐又在哪裏呢？
克也的耳朵微動，細碎的聲響從樓下傳來。
……
麻衣蹲坐在洗碗池邊的地上，雙手抱着膝蓋，頭埋在膝蓋裏，小聲地抽泣着。
這個時候，她聽到了腳步聲。
腳步聲是突然出現的，就好像來人本來已經走近了，但是故意發出聲響告訴她：他來了。
麻衣淚眼婆娑的擡起頭，雖然充斥着淚水的雙眼讓她只能模糊的看到人影，但她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是女孩最不想讓他看到自己這副醜態的人，她的弟弟克也。
白石克也走過來，什麼也沒說，而是在她的身旁，也在地上坐了下來。
兩人的肩膀貼在一起。
麻衣的心一下安定了許多。
大多數人深夜是非常脆弱的，很容易產生極端的想法，所以不要在深夜做一個重要的決定，很容易後悔。
兩人沉默的靠在一起。
“你不問我爲什麼嗎？”
麻衣問道。
“你想告訴我嗎？如果想的話，我很願意傾聽。”
亦如曾經，她不想說的，他不會強行問，那麼同樣的，他想知道的，她是不會隱瞞的。
“原來是這樣啊……”
聽着麻衣斷斷續續的講學校裏發生的事情，克也苦笑着仰起頭。
從前世的眼光來看，白石麻衣這樣漂亮的女生會被欺凌似乎有些不可思議。
但是白石克也重生已經過了七年，通過方方面面，他大概瞭解了這個國家。
這種壞現象的本質是氣氛，特別是在島國這個所有人從左往右、從右往左移動着的國家，名爲氣氛的魔物有着十分強大的力量。
在這個敵人面前，法律也許有時候都無能爲力，就是這樣能吞噬一切日漸壯大的可怕怪物。
說起來，它的本質到底是什麼呢？作爲加害人的學生？無能爲力的老師？不作爲的學校？不，這些都不是本質，本質是更恐怖的東西，那不只存在於教室裏，也存在於辦公室、公司乃至家庭裏、存在於這個國家的各個角落。
察言觀色？隨波逐流？多數派自然地被認爲是正義，意見相悖就會被排除，只要你不合羣，就會很容易成爲被欺負的對象。
哪怕只是長得比別人漂亮，哪怕只是勇敢的站了出來。
這個操蛋的世道，上天不會因爲你是好人就不施難於你。
克也深知這一點。
“所以你最傷心的不是你的小學同學背叛了你，而是那些女生說你是醜女，讓你有些懷疑自己？”
聽完麻衣的敘述，克也身體後仰，雙手撐着身子問。
“嗯。一開始還好，但是時間長了，我擔心，自己會不會真的是她們說的那樣……”
麻衣抽了抽鼻子，嬌小可愛的鼻子有些發紅。
克也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腦袋，麻衣舒服的眯了眯眼睛。
明明兩人是姐弟，但是在心態上，克也更傾向於兄妹。
“過來。”
克也伸手攬過麻衣，讓她靠在自己雙腿的軟肉上，看着她的眼睛。
“姐，你想想，鏡子很髒的時候，你並不會以爲是自己的臉髒嗎？當然不，肯定是因爲鏡子的緣故。那麼爲什麼別人說出糟糕的話時，你就要覺得糟糕的是自己呢？”
“欸，好像是的……”
眼角還紅紅的麻衣愣了一下，隨即陷入了思考。
“把自己交給他人的眼光去評判，正是產生不安和懷疑的根源。用更簡單點的話說，姐姐你就是人太好了！很多時候，與其埋怨自己，不如責怪他人。你毫無疑問是正確的，不要讓她們動搖了你美麗的的信念。”
“嗯。”
白石麻衣紅着眼點了點頭。
“而且，她們完全就是嫉妒嘛！我的姐姐你，可是這個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
克也看着姐姐的眼睛，前所未有的認真的說道。
“討厭……”
面對自家弟弟的超直球發言，麻衣雪白的臉蛋一下就紅了起來，她扭捏着測過臉，不讓弟弟看見自己臉上現在的表情。
‘實在是太羞人了！’
她這樣想着。
只不過她一開始是躺在克也膝蓋上的膝枕姿勢，現在把頭側過去埋了起來……
在她害羞的時候，克也臉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好啦……”
白石克也扶着姐姐坐起身來。
“居然以爲擦不掉了，還以此契機哭了，你呀！”
克也站起身來，拿起了水池裏被寫了字的便當盒。
“哼！不準笑我！”
麻衣不滿地嘟囔着，姐姐的威嚴算是徹底掃地了。
“看好了……”
克也從旁邊做飯的調料裏找出白醋，用白醋把抹布打溼，按壓在字跡的部分上幾分鐘，然後用力的擦拭。
很快，字跡就變得殘缺，最後徹底被抹去。
“其實這種油性記號筆用酒精也可以，不過廚房裏的話白醋比較好找……”
把擦得乾乾淨淨的便當盒遞給姐姐，克也露出笑容看着她。
“真的耶！”白石麻衣看到剛剛怎麼都弄不下來的字跡被克也輕鬆去除，當即有些驚訝，不過瞥見了克也的眼神後連忙繃起小臉，“就你知道的多！”
克也有些哭笑不得，不過這副還有力氣槓的模樣也說明姐姐的心理問題已經被解決了，他有些欣慰。
潔白的美玉就算暫時蒙塵，也不意味着它珍惜的價值會有所會改變。
當短暫蒙上的灰塵被磨去，它只會綻放出更加耀眼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