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口罩 作者:未知 人對自己的大限,是有某種感知的,苗雨這種感知便非常強烈,可能因爲她是學藝術的,離上天很近,感應也比一般人更好,她想過了,彭懿的身世,不能不讓她知道。 彭懿瞪着眼睛看媽媽,“沒—沒說過。我一直不知道有這個人。” 苗雨轉頭看了一眼窗外,“我和他也開始在這樣的一個夏日——” 那時候,柳絮飄飄,在空中飄散。 二十歲的苗雨,每日都騎着自行車去美院上學,苗雨不住校,家就在附近,老師說她天生有靈力,繼續畫下去應該是一棵好苗子。 某日,快到美院的時候,有一個很帥的小夥子從路邊走了出來,雙手本來背在身後的,苗雨嚇了一跳,自行車差點兒歪倒,那個小夥子伸出手來,拉住了苗雨自行車的把手。 “你是?”苗雨問到。 “我是咱們街道的辦事員,還記得嗎?”他說。 “不——不記得了。”苗雨詫異而無辜的目光,那時候,二十歲的她,什麼都不懂。 “也對。我只是最底層的辦事員。你是咱們那片的白天鵝,這個給你。”說着,他的手遞過來一個用真絲做的透明的額口罩,特別精美,上面還繡着花,看起來秀氣可愛,苗雨愛不釋手,她忍不住就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你送我的?”苗雨問,也在感慨這個男孩子的細心。 “是。”男孩子沒說,這個是他自己做的,若說是他自己做的,苗雨必然要問他怎麼做的,顯得他很娘,沒說。 苗雨戴上了,非常透明,也透氣,苗雨非常欣喜,擋柳絮正好。 不過終究是第一次見面,要別人的東西不好,所以,苗雨又要還給他。 “我一個大男人,戴着這種秀氣小女子的東西,像話?” 苗雨一笑,也是。 男人看到苗雨同意收下了,很開心,他擡起手腕來看錶,說,“我出來辦事,馬上要回單位打卡下班了,再見。” 說完,就急匆匆地走了。 他擡腕看的那塊表,苗雨認識,是一個名牌——梅花。 當時苗雨看到這塊表,他覺得這個人應該是挺鄭重挺嚴肅的一個人,因爲要看一個男人的品味,就看他的表麼,可那時候,苗雨並沒有看到,他也是一個對自己要求極高的一個人,因爲現在的他,還完全沒有駕馭這塊表的經濟基礎,這是他去年工作了一年才攢夠的買一塊表的錢,若想以後發展地更好,他必須狠命往上爬。 這個小夥子,有這方面的野心,也有這方面的目標。 因爲他在苗雨住的街道上工作,苗雨知道了以後,兩個人便經常見面,所以一來二去地也便好了,那時候苗雨的父母認爲對方工作穩定,是個公務員,所以也便答應了。 他要去省裏深造,因爲要走得更高,總不能五六十了也在街道上。 當時,苗雨已經懷孕了,他上學也要錢,苗雨爲了不讓學校開除,主動退了學,但他上學以前和苗雨結婚了。 他是續讀的本科,要兩年。 這兩年,苗雨生了孩子,爲了供他讀書,去了服裝廠工作。 苗雨每天都很開心,因爲她一直覺得夫貴了,妻才榮,更何況,他都有孩子了。 後來,她等來了離婚證書—— 因爲,彭懿的爸爸要高升,他不甘於一輩子待在這個地方。 彭懿的媽媽哭了一夜,但她最終還是明白了一個道理——男人靠不住。 更何況,這兩年來,他們兩個人聚少離多。 她還是以前的苗雨,他以前不是以前的他。 苗雨從不強求人,也從不難爲自己,他知道,強扭的瓜不甜,所以果斷離了婚。 “後來呢?”彭懿繼續問。 她的手有點兒發抖,這是第一次聽到媽媽以前的故事,也聽到爸爸的故事。 不知道是媽媽不願意提起那個人的名字還是怎樣,自始至終,“彭巖”這個名字都沒在苗雨的嘴裏出現。 彭懿也不關心那個人叫什麼名字,已經是和她無關的人了。 “後來?就沒有後來了,他娶了那個能讓他平步青雲的人,媽媽的眼光是不是很可笑?” “怎麼會?我覺得媽媽你特別了不起,退了學,供他上學,千錯萬錯,都是他的錯。你沒出軌,你對他忠心耿耿,錯不在你,你一輩子沒有第二個男人。他沒有眼光。而且,你現在這麼說,我心裏對他一點兒感覺都沒有。不親,連一個模糊的影子都算不上。”彭懿看着外面的柳絮,越來越大了,好像漫天的飛雪一樣。 不過因爲有太陽,所以便覺得生機盎然。 彭懿回了宿舍,躺在牀上想這件事情,怎麼都睡不着。 想和江延民說的,但終究沒說。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隱私,現在有,將來也有。 這是彭懿過去的事情,她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丟人,可她不想告訴江延民,因爲這是她的私事,也是媽媽的私事。 有好多私事,是不便於告訴別人的,這是尊嚴,即使那個人是江延民。 第二日,周姿召開會議,很鄭重,說最近豐城電視臺拿到了採訪彭巖的case,因爲旅遊衛視是私立單位,並沒有這種資格,雖然旅遊衛視在硬件軟件上都已經超過豐城電視臺了,但畢竟涉及到彭巖的身份,所以,彭懿讓大家看看採訪彭巖這種級別的人物,大綱應該怎麼列,有哪些敏感問題,另外怎樣把握上層的情緒。 彭懿記住了。 因爲豐城電視臺有新聞頻道,豐城早班車,這次還特意加開了省長熱線,專門回答現場觀衆的問題。 不過這次是彭巖的一個個人專訪。 彭懿做完了手頭的節目以後,在辦公室裏看彭巖專訪。 她想起來,彭巖曾經在豐城大學裏出現,還和她有過的私人交集,電視上的彭巖,相當帥,有那種成熟沉穩的中年男人氣息,看得出來,年輕時候應該是一個帥哥。 彭懿隱約記得,好像在哪裏見過彭巖,不過隨即,她又想,他的身份,能在哪裏見過?就是在電視上唄,還能在哪?隨便一個人都會覺得他很熟。 不過彭懿記得的好像不是他這副模樣,公事公辦,一看就是成功的政界人士。 好像是他年輕時候的樣子。 主持人說完了很多政策上的事情,便又開始說私事,她說,聽說彭省長您家庭幸福,當年是怎麼和您夫人開始的呢? “我和我夫人——”彭巖笑笑,“我和我夫人開始於口罩。” “口罩?能講講嗎?”主持人問。 彭巖低頭淺笑了一下,“很多事情,都過去了。” 彭懿也微皺了一下眉頭,口罩?男人追女人都喜歡用口罩嗎? 不過彭懿猜,彭巖送給自己夫人的,很可能是冬天的口罩,要不然像自己的爸爸那樣,送給自己的媽媽那樣一個精美的,用來擋柳絮的口罩,簡直是天下少有的。 彭懿也從來沒敢想過,如果這兩個人是同一個人,那就不是巧合了! 周姿也在盯着電視看,她在看,彭巖有沒有丁點的蛛絲馬跡泄露,他就是彭巖的爸爸。 周姿也一直很緊張,如果彭懿知道了她和彭巖的關係,這個僵局該如何打破? 延民又該處於何種位置? 彭懿是真心看彭巖的這條採訪,內容她不怎麼記得,不過一直在思考這其中的採訪技巧和採訪技術。 彭懿做了筆記。 彭巖本來想做完了採訪以後,去旅遊衛視一趟的,終究因爲師出無名,沒去。 他回了省城以後,方圓圓在等着他。 從去年開始,他和方圓圓的關係變陷入泥沼,因爲方圓圓一直沒有孩子,四十幾歲的人了,開始着急,想領養一個。 但是礙於彭巖的身份,一直沒領。 彭巖看到方圓圓這麼想要孩子,便說了自己有孩子的事情,他以爲與其領養別人的孩子,不如領養自己的孩子。 爲這事兒,方圓圓和他大鬧了幾天。 彭巖低估了女人的醋勁兒,高估了女人容忍的心態,這件事兒,讓方圓圓怒火中燒。 但是方圓圓的父親早就退休,而且,就算在任,也早就離彭巖的位置差很遠很遠。 所以,方圓圓無可奈何,心裏有一股氣憋着,出不來,只能任憑彭巖爲所欲爲。 彭巖找下屬去看望苗雨,假借方圓圓的名號,而且,只要方圓圓反駁,彭巖必然會有措施,彭巖是一個意志力極強的人,不達目的,決不罷休! 這次從豐城回來,方圓圓又和他吵架,“送口罩?你說的是誰啊?你從未送過我口罩。” 方圓圓抓住彭巖的胳膊,霧氣已經迷糊了她的雙眼。 彭巖盯着方圓圓,“你不是從來不看新聞?怕我被別人迷上?掩耳盜鈴!” “是,我是在掩耳盜鈴!一直掩耳盜鈴。你找自己女兒這件事情,我連說都不能說,否則,我的後果,我知道!” 彭巖才四十多歲,正當年,是很多小女生一看就動心的那種長相,方圓圓自然也很愛他,否則當年不會下嫁他一個窮小子。 現在的彭巖,自有一種上位者的氣質,那種高端的,不和尋常小夥子一樣的,讓小女生覺得溫馨溫暖的大叔氣質,他是一個高顏值政客,很多小姑娘不懂政治,也不看新聞的,不過每次都是因爲彭巖,才勉強看電視。 就像從來不懂球的小姑娘,盲目看足球一樣。 “我爲了讓她看到。什麼目的,你很清楚。”彭巖有些不耐。 “讓她看到,她會感動,會主動把孩子給你送過來,是嗎?彭懿都二十幾歲了,不是孩子了,你想感動苗雨纔是真的吧?感動了和你破鏡重圓?她有病,她快死了!”方圓圓一臉霧氣。 彭巖咬了咬牙,推開了方圓圓,“我累了!” 便躺在牀上休息了。 隨着他的仕途越走越順,他越來越後悔當年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