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43章 慶2-（天子局）63
範閒安慰道：“走的還算安詳。”
“這一生卻有些淒涼。也是他殺了那麼多人，纔會這般下場……”莊墨韓並非是非不分之人，可以說，到了他這個位置的人，很多事都已經看透了。
範閒卻搖頭，苦澀一笑：“這個世道，本就是殺人放火金腰帶。”
莊墨韓見此，眼神卻變的嚴厲：“你不要做這種人。我觀範小寶之氣，他能助你良多，但是你們二人莫要被一時之勢迷惑了雙眼，蒙了心智，你們不可做這樣的人。”
範閒詫異：“爲什麼？”
莊墨韓指着那桌面上的書：“能寫出這種詩集的人，不該是凡間濁物。我不忍看絕句蒙塵，更不忍看那一筆鐵畫銀鉤間的靈氣落了俗。”
範閒看着莊墨韓專注的眼神，點了點頭：“我記住您的話了，不做那樣的人。”
寶兒都覺得自己想哭，當年她的太傅也說過同樣的話。
說她的字，像她阿瑪的字，但是卻多了一份靈氣。
那時她是皇太子，她還不是帝王。
後來，太傅臨終時，手中還握着她年少時的課業，欣慰的說，他一生能代先帝教導太子，能在臨終時見到太子登基爲帝，仍不改那份靈氣，已是死而無憾了…
今日，又有一位大成者，只觀字便認出了她的心性，這引得她格外懷念那養心殿受教之日。
“先生教化，學生記下了。”
莊墨韓欣慰地笑了….那是一種帶着傳承下的釋然。
“莊先生，夜已深，我們告辭了。”範閒不敢多耽擱莊墨韓休息。
莊墨韓又問：“你們…..何時離開？”
範閒坦誠相告：“明日啓程。”
“明日麼……我想，這大概便是我最一面了。”莊墨韓看着範閒跟寶兒時，眼裏有些遺憾跟落寞。
範閒無言以對，寶兒想給他看看，卻怎麼也找不到一個能妥當的方式。
這畢竟是北齊境內，她動手太多了不好。
莊墨韓看了看書房內的陳設，感慨道：“我這一生，註文無數，也寫了不少文章。”
“莊先生自然是文壇大家。”這一句不是客氣，範閒說的可是事實。
莊墨韓手指撫摸着桌面上的書冊：“可我最得意的，是這段人生，我過得很快活。”
“快活……”
“不委自己，不欺瞞自己，我希望你們也如此，能活得快活。”莊墨韓看着並肩而戰的範閒跟寶兒。
範閒跟寶兒對視，又默默看着莊墨韓，莊墨韓坐回原地，又在翻看桌上書籍，專注起來。
二人無聲離去，莊墨韓也不再擡頭，依舊在燈光下讀着那本詩集，脣間帶笑。
回去的路上，範閒拉着寶兒的手，良久纔開口：“這樣的事，你以前是不是也見過…..”
寶兒目光看着馬車窗外，黑夜下竟也跟着出神：“當年我阿瑪去後，留給我的顧命大臣，每一人都是我的恩師。我登基爲帝，視他們如親，他們也有自己的固執，有自己的利益，有爭鬥，可不管他們怎麼折騰，對我這個皇帝，他們都可謂是竭盡全力的去輔佐了。所以…..我執政那一朝，天下格外的安穩。”
“當皇帝也受氣的，臣子過於強勢，皇帝也會無可奈何。可我也生氣的，氣急了也把人宣到養心殿去，把宮人都趕出去，關上門，我就指着他們呵罵，讓他們去跪先帝的靈位，把他們做的事一件件的自己說給我阿瑪聽，讓他們自己說對不對的起先帝的囑託…...”
“可不管怎麼做，我都謹記一點，作爲帝王，我不能折辱江山的肱骨，作爲弟子，我不能辱沒了我的恩師，所以，我都希望他們好好的，只要不觸及我的底線，欺君就欺君了，給我受氣我也能忍能容，我一人受氣，總比百姓受苦強。”
“可是…..他們也跟我阿瑪一樣，不能真的長長久久的陪着我，扶持着我，他們也會經歷生老病死，那時我多大呢？不到四十歲.....我一個一個的送走了他們，他們最後都是拉着我的手，用盡最後的力氣，把那心中最後一句話交代給我。”“他們像約定好了一樣，最後他們擔憂的不是大清的江山，不是天下之勢，他們最後只拉着我的手，擔心的是我，是他們輔佐了一輩子的小皇帝。他們讚譽我，勸慰我，說他們死而無憾，說他們對得起先帝…..”
寶兒講述這些的時候，神情依舊那麼平靜。
那種看淡世間生死可能就是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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