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JinJiang
人類是一種很奇妙的生物，在遭遇重大打擊與驚險境況時，有人會驚慌失措到呆愣，還有人會臨時爆發出驚人的潛能，做平時不能做之事。
俞菲看到柏樓的臉上露出茫然掙扎的神色，跪在他腳下的李琴還在不斷哭訴，在親情面前，多少人會選擇妥協。
腦袋撞得嗡嗡直響，眼前閃現出一片片的白點，可她用手肘將身子半撐起來，低聲開口：“柏樓，你聽說我……”
李琴阻撓：“別聽她的，她都是騙你的……”
到了這地步，她竟然還想迷惑自己的兒子好殺自己麼，想起李琴剛剛諷刺自己爸爸的話，俞菲覺得從心底涌出一團團火，她對李琴高喝：“你閉嘴！”擡頭看向柏舟，她迅速將自己父親被殺與被綁來的事簡短說了一遍，邏輯清晰，語速又快，李琴想要阻攔的時候，俞菲已經說完了。
“胡說！你再說一遍！誰殺人啊，我這平頭老百姓的，污衊誰啊！”李琴瞪着俞菲，要不是柏樓在場，恐怕當場殺了她都可能。
俞菲說：“好，有本事報警啊，讓警察作證！”
李琴剛想說好，可下一秒神色一變，利落站起身，低頭睨了俞菲一眼，想要使激將法，她可沒那麼傻，現在最重要的是穩住自己兒子，她想了一套說辭，正想哄柏樓離開，可他下一句話讓她整個人愣住了。
“媽，你一直沒告訴我的那個在永興的親戚……是俞菲的爸爸嗎。”柏樓臉上一向的溫柔笑容不在，眼神聲音都十分平靜，他低頭看着自己的母親，問：“一直給你錢的那個男人，是他嗎。”
李琴退後一步，驚慌失措間失去了馬上否認的最佳時機。
她一直以爲自己做的天衣無縫，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俞大海因舊情一直資助李琴母子，兩人雖未發生關係，但因自身也知道這件事不太光彩，不能讓王顏知道，也從未告訴過他人，就連和李琴見面也是偷偷摸摸，只有司機許能知道，所以李琴和許能密謀害死俞大海，沒人會想到她有嫌疑。
可這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和李琴來永興市的時候，柏樓也已經二十多了，學業一般的他只有小提琴一技之長，但剛到永興都站不穩腳，就算考上了音樂學院，也付不起學費，所以只能在餐館打工，可沒多久，媽媽拿出一大筆錢，說能給他交學費了，問起來源，說是一個遠方親戚借的。
遠房親戚借的。
這句話處處都是漏洞，可當時陷入能夠上學狂喜中的柏樓竟絲毫沒有發覺，誰又會懷疑自己的媽媽呢。
然而一直以來，在家不工作的媽媽總能拿出大筆錢，理由自然和之前一樣，他心生疑惑，又不好開口問，直到無意間碰到母親和一個男人在他家門口說話，那男人開的車一看就是非富即貴，震驚之時，他當晚詢問了媽媽，李琴說那人是她以前學生的家長，今天順道送她回家。
不久後，母親去上班，突然得了一大筆錢，說是要送他去國外讀研，錢是那個遠方親戚資助的，說是之後還要他還，帶着一腔熱血他去了美國，但內心深處，他還是有很多懷疑的。
所以當俞菲說出一切的時候，從前疑惑的點被線串連了起來，終於明白了真相，原來是這樣，他一直拿着的，竟是別人的血命錢！
柏樓抱住頭慢慢蹲下身，不斷大口呼吸，間或發出低吼的嘶啞聲。
“兒子，你別信她的，媽是什麼人你還不知道麼，”李琴的手撫上他的肩膀，小心翼翼的解釋：“你別這樣啊，兒子，你這樣，媽怎麼辦啊。”
柏樓一動不動，李琴刀子一樣的眼神飛到俞菲身上，她轉頭看了眼放在茶几上的剪刀。
俞菲也看到了，她忙喊：“柏樓……”
這焦急細弱的聲音再次刺激了他的神經，柏樓擡起淚眼斑駁的臉，半跪在地去解俞菲手上的繩子。
“不行！”李琴撲過來按住柏樓的手，不住的搖頭，“兒子，不能讓她走啊，她走了媽就完了！”
她這樣，就是承認俞菲說的話了，柏樓感覺自己腦子又被沉重的擊了一拳，好一會他才說：“夠了，媽，到了這步你還想怎麼樣啊！”
李琴眸光閃過一絲狠厲，按住柏樓的手力氣大了些，“小樓，你走，剩下的事媽來辦！跟你沒關係！”
“怎麼會和我沒關係，”柏樓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你不是想把俞菲也……”他瞪大雙眼，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女人是自己溫柔隨和的母親。
李琴抱住他的胳膊，“媽都是爲了你啊！這、這也是沒辦法啊。”
柏樓瞬間甩開她的手，像是沾到了什麼冰冷骯髒的東西，他盯着李琴呼口氣，轉頭看向地面：“不，你不是，你一直把自己未完成的願望強加到我身上，你只是利用我來完成你的願望而已，可我不在意，就算我沒有那麼喜歡音樂，我還是會爲了你去學，多苦多累也沒關係，就因爲你是我媽！”
李琴這時也哭出聲留下淚來。
柏樓低吼：“可是，無論怎麼樣你也不能害人，用別人沾着血的錢來鋪路啊！”
李琴跌倒坐地，淚水不斷的往外涌，娃娃音更是低啞尖利：“媽也不想啊，媽沒辦法啊……”
柏樓擡頭看她一眼，目光帶着濃濃的失望，他伸手掏兜拿出電話報警，剛說兩句話，李琴就撲過去去搶走，“小樓你這是逼着媽去死啊，媽會被警察帶走的，到時候你怎麼辦啊。”
柏樓伸手嚴厲的說：“把手機給我！”
李琴雙手捂住手機，不斷搖頭。
正當這時，叮咚一聲，門鈴響了。
三人一同看向門邊，俞菲先反應過來，大喊：“救命！”
李琴雙手並腳，爬過去要捂俞菲的嘴，柏樓伸臂去攔，只聽砰的一聲，門被打開，幾名警察魚貫而入，俞菲探出頭，看到警察身後的江時戈，他也看到她了，還來不及再說什麼，眼前一黑，她再不知事物。
俞菲再醒來時，側頭看到窗前的陽光照射在桌子上，旁邊是一個玄黑的杯子。
她在自己的家裏。
終於放鬆了心情，她坐起來，房門被推開，王顏見到她醒了三兩步走到她身邊，摸着她的肩膀問：“菲菲醒了，哪兒難受嗎？”
她搖搖頭。
王顏一臉緊張：“真不難受？”
俞菲笑着安撫她：“我沒事。”
“餓不餓？”
俞菲摸摸肚子點頭。
“等會兒啊，媽把菜拿微波爐去熱下。”走到門被又回頭看了眼俞菲，俞菲回以她微笑。
起身去洗漱，在衛生間的鏡子裏看到自己的樣子時，她也愣了兩秒，自己的臉色微白，額頭上貼着很大的紗布，伸手去碰，王顏看到說：“別碰，那兒都全紫了。”大約是那時撞門太狠的緣故吧。
俞菲紮起頭髮，仔細洗了臉，出來喫飯時，王顏將俞菲暈過去之後的事情和她說了。
警察找到了許能後，沒發現俞菲就料定他有同夥，可許能咬緊牙關就是不說，最後是江時戈逼破他的心理防線讓他把李琴供了出來，警察找到李琴的地址進去時，柏樓和李琴還在糾纏，調查後認定柏樓有坦白表現，不是同夥，問了來龍去脈之後就放他走了，李琴和許能自然收押待審，面對他們的將是牢獄。
“媽，我沒事了。”俞菲握住王顏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事情都過去了。”
王顏吸口氣，逼退眼底的淚後對俞菲說：“我知道的，你別擔心我，好了，你去洗個澡，一會兒小江就過來了。”
“哎？”江時戈嗎？媽媽對他的稱呼什麼時候改變了，以前都是江醫生的啊。
她不知道在她被綁架期間，王顏對江時戈印象的改變，現在的她，已經對江時戈坦然放心。
“快去吧，你醒了我就給他打電話了，估計沒幾分鐘就過來了，你看你這麼憔悴，讓小江看到不是更着急了麼。”王顏告訴俞菲，找到她後江時戈一直守着她，這從事情開始到現在都熬了整整兩天了，怕江時戈再出事，王顏昨晚才把他勸走了，答應俞菲醒來馬上告訴他。
被王顏催着到浴室，俞菲蓋住腦袋上的紗布去洗澡。
果然，沒多久江時戈就來了，王顏開門讓他進來，看他精神好些了終於放心，問他：“要喝點什麼？”
江時戈回：“不用了。”
“那哪兒行，我給你倒杯水去。”王顏轉身去廚房。
江時戈坐下，聽到浴室裏傳來的水聲心沉了下，王顏走過來把水杯放他身邊，“昨晚休息好嗎？”
江時戈轉頭看她輕點頭，“還好。”他看向王顏，見她神色如常，不免有點訝異。
因爲柏樓的配合，基本上警察已經知道有關俞大海與李琴的事情了，並也將事情告知了王顏，不止是俞菲，其實江時戈也在擔心王顏的狀態。
這時王顏也擡起頭，注意到他的視線似有了悟。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你怕我會變成以前那樣吧，但我爲什麼要變呢，爲了一個都死了五六年的人去傷害我女兒麼，”王顏笑着搖頭，“那太不值了。”
“攥着從前有什麼用，眼前的纔是真實的，何況菲菲……”王顏深吸口氣，“我以前那個樣子菲菲從來都沒有放棄過我，而那個男人呢，呵，我怎麼能讓一個騙我那麼多年，又間接害了我女兒的人再次毀了我的生活呢，就算是爲了菲菲，我也會堅強，畢竟，我是她媽，該是我站在她面前爲她擋風遮雨啊。”說到後面她有幾分哽咽，沉默良久才緩過氣。
江時戈靜靜聽她繼續說。
“他俞大海娶我時說了會對我好，我得承認他對我的確不錯，但如果不是唯一的話，那也就沒什麼意義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也知道菲菲擔心什麼，放心，我很好。”王顏擡起頭，看向江時戈，“你能答應我，對菲菲好麼，不要像她爸那樣，自以爲是的一碗水端平，要愛，就是唯一的。”
“我答應你。”江時戈的聲音鄭重認真，他緩了緩又說：“媽，以後除了菲菲，還有我的。”
王顏擡頭一愣，淚水滾出眼眶，末了笑起來，千言萬語只匯成一句話：“哎，媽知道了。”
俞菲出來時，看到坐在客廳裏媽媽，王顏指了指她的房間，“他在裏面呢。”
俞菲打開房門，看到坐在椅子上的江時戈，側影英俊如畫，轉過頭時看到他的溫柔沉靜的雙眼時，她愣在原地。
她看到他站起身，快步走到自己面前，展開雙臂抱住自己，他身上的氣息那麼好聞，懷抱如此溫暖清晰，無一不是在訴說他真正就在自己身邊。
俞菲攥住他胸前的衣服，默默流下淚來，她不敢在媽媽面前哭，遭遇危險時又不能哭，只有在他面前才能夠全身放鬆的釋放自己的情緒。
江時戈抱住她顫抖的身體，收緊了手臂。
“真應該把你關起來的，否則也不會讓你遭遇這種事。”他低嘆着。
俞菲卻忍不住笑了，“你不會，而且，這件事責任又不在你。”她從他的懷中探出頭，眼睛發紅，目光卻柔的發亮，“我相信你會來救我的。”所以，她纔會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終於放下心昏了過去。
江時戈眼簾低垂，將脣印在她蓋着紗布的另一側，溫軟的觸感貼在她的額頭上，讓她情不自禁的閉上眼，耳邊傳來他的低語。
“還好你沒事，還好。”
他慶幸的語氣讓她知道其實他也在擔憂懼怕，輕輕彎了脣角，她張開眼看到江時戈溫柔的眼神，伸出手貼在他的臉頰邊，他的目光讓她真正意識到，現在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不再是從前的稚嫩的小江、僞裝的江時戈、或是迷茫無助的柏舟，他只是江時戈，她的阿時。
“阿時，我在這裏。”她朝他微微輕笑，“我會永遠在你身邊。”
江時戈微愣，知道她在許諾，額頭抵住她的，輕啓脣：“爲什麼呢。”
俞菲環住他的脖子，輕聲說：“因爲，我愛你啊。”
江時戈身形顫動，慢慢將她抱在懷裏，其實，他一直是不確定的，無論從前還是現在，她都從沒有說過她愛他，現在，他終於可以確定放心了。
他將脣貼在她的耳邊，用極致溫柔的聲音說：“寶貝，我也愛你。”
俞菲臉熱了起來，看到他起身對她綻開輕笑，陽光照在他的臉上，是那樣的溫柔明亮，彷彿某個豔陽天，他懷抱花朵，緊緊注視着她，輕聲堅定的訴說對她的愛意。
她早就淪陷在這溫暖的陽光當中了吧，與他的相遇，讓她即將枯萎的人生，再次迸發出絢麗的光彩！
俞菲上前一步擁抱住他，往後的每一天，他們都將一同度過。
只因深愛，從未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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