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 能不憶江南
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
能不憶江南？
5月的宛城市風景依舊。
這一次回南江。
以周揚如今的身份，其實想做到輕車出行已經沒那麼簡單了。
考慮到種種因素。
周揚索性讓辦公廳給南江發了一封正式的考察公函。
隨即就率團前往南江進行了爲期5天的考察。
隨行的除了祕書長顧南北以外。
還有副書記呂玉芬。
常務副省長劉億林。
省發改主任相賓。
三平市書記王英雷。
以及閩江市長鍾國仁等人。
南江這邊。
負責到機場迎接的是省長周樹森親自上陣。
隨同接待工作的還有祕書長梁國棟，宛城市委書記李翠英等人。
周樹森早年是周揚在培訓班的同學。
二十餘年的老朋友，兩人的關係自然非同一般。
而梁國棟跟李翠英都是周揚當年調任西江之後才下放到南江的幹部。
周揚倒不算是很熟悉。
然而周揚不熟悉不要緊。
但是對於梁國棟和李翠英來說。
眼前的這一位在南江可是聲名卓著。
在南江，恐怕還沒有人不知道周揚的。
這不僅僅是因爲周揚曾經在南江任職近十年的時間。
更是因爲周揚這些年的勇猛精進，直至如今的天東書記。
從某種程度上來講，可以說周揚是南江人的驕傲也不爲過。
當然。
除此之外。
更是因爲這一位對南江的掌控力度可以說完全是不下於省委書記許江華的。
如今的南江省。
除了省長周樹森是周揚的鐵桿老朋友。
李正是這一位在西江任職的時候就重點培養的幹部。
副書記陳昇雖然即將臨退，但是本身也是東海乾部。
還有桶戰的程海燕。
那更是周揚在黃江擔任縣委書記的時候就是老部下。
有這三位在。
那這位周書記就掌控着南江的半壁江山。
別說是他們，就算是許江華也要忌憚不已。
更別說在廳級幹部層面上，周揚的老部下更是佔了大半。
省組的常務副部長陳先森。
淮東書記高鬆敏，市長虞麗麗。
省委副祕書長謝凱文。
東江書記丁曉紅。
黃江書記張棟樑（縣級市）
省廳副廳長文亮。
安山書記陶陽。
宛城市長唐小青。
東江副書記盧小磊。
還有趙華、駱慶霖等等一衆地市負責人。
這些人加起來，梁國棟跟李翠英簡直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
這位周書記雖然人不在南江，但是南江可是姓半個周字的。
否則就憑周樹森想在南江立足簡直就是不可能。
更別提現在能夠和書記許江華打擂臺了。
“周書記，歡迎您回南江，我們南江的幹部羣衆是翹首以盼，想着您能再回南江來走一走看一看。”
“尤其是在我們宛城市，昨天省裏將您要帶團回南江考察工作的公告發布出去之後，市裏邊已經接到了不少羣衆的電話，說是想跟您見見面。”
此時跟周揚握手說話的正是宛城書記李翠英。
李翠英比旁人更清楚周揚在宛城市的影響力。
這一位當年臨危受命出任宛城市市長，在已故原南江省委書記、曾經擔任過宛城市委書記鄔俊強的支持下。
可以說是徹底扭轉了宛城市的不利局面，一舉奠定了宛城市成長爲中部第一經濟大市的基礎。
如今的宛城市，仍然有不少人念着這位周市長的好。
“哈哈哈，翠英同志言重了，這些年宛城市的發展我也是有所關注的，進步不小，南江省委班子和宛城市市委班子是做了貢獻的，這是宛城人民之福，也是南江之福。”
跟李翠英握了握手。
周揚隨即就把目光放在了跟在幾位省委領導後面的南江省委辦公廳副祕書長謝凱文身上。
“周書記。”
見周揚朝自己看過來。
謝凱文也是激動的難以自抑。
“凱文馬上要45了吧。”
拍了拍謝凱文的肩膀，周揚笑着問道。
“書記，您的記性真好，我馬上就滿45了。”
對於自己這位曾經的祕書。
周揚時隔多年再一次見到也是感慨萬千。
一晃多年過去。
謝凱文也從二十幾歲的小夥子成了年過40的中年男人了。
貴賓室裏。
跟衆人一一寒暄之後。
周揚這纔在周樹森的邀請下上了車，隨即就直奔省委省政府。
一路上。
周揚也是頻頻透過車窗朝外看。
腦子裏不禁浮現出過往的種種畫面。
第一次從東海來南江報到的情形。
在省委組織部上班的情形。
在酒吧裏找到喝的爛醉如泥的田若男時的情形，諸如此類。
時間確實過的太快了。
光陰可能是唯一留不住也不等人的東西。
不過經過多年舊城改造運動的洗禮，如今的宛城市，街頭巷尾都已經換了新顏。
宛城市。
南江省委大樓的院子這些年幾經翻修，但是如今還是當年那個模樣。
只不過來來往往的面孔已經生疏了很多，再也沒有多少往日熟悉的面孔了。
不遠處。
緊鄰着省政府大樓的省委組織部依然忙碌。
回憶起當年在省委組織部工作的日子，周揚也是不勝唏噓。
此刻。
隨着車子在省委機關大院裏緩緩停下來。
周揚走下車。
老遠就看到正笑着朝這邊走過來的南江省委書記許江華。
以及站在許江華身側的省紀委書記李文斌。
“哈哈哈，你這個老許，勞煩你親自迎接了。”
爽朗地笑着。
周揚輕輕邁了兩步。
但是任誰都看得出來。
他這位天東省委書記雖然遠到是客，但是明顯掌握了主動權。
有候補委員這頂帽子。
縱然是作爲南江省委書記的許江華也不得不在這種正式的場合主動朝周揚走過去。
“應該的，領導蒞臨南江指導工作，我許某人當要盡地主之誼。周書記，歡迎來南江。”
“嗯！”
跟許江華握了握手。
周揚隨即就把目光一轉看向邊上的李文斌。
相比於許江華跟周樹森，許江華明顯要拘謹一些。
別人不清楚這位周書記的威勢到底有多大，但是出身紀檢系統的李文斌再爲清楚不過了。
這一位可是在省部級正職的時候就敢跟葉書記掰手腕的人。
最重要的是，當年周揚一招以退爲進，即使是時任紀委書記的葉定中也吃了個暗虧，以至於最終在天東滿盤皆輸。
“周書記好。歡迎您回南江。”
拍了拍李文斌的肩膀。
實際上以周揚現在的身份地位，像李文斌這種層次的幹部，確實已經不放在他的眼裏了。
整個南江。
也就省委書記許江華能讓他高看一眼。
不過在看到省委副書記陳昇，常務副省長李正以及統戰部長程海燕的時候，周揚明顯也熱情了不少。
對於程海燕跟李正這兩個自己當年的下屬，周揚還是比較滿意的。
但是在看到陳昇的時候。
周揚又有些唏噓。
當年南江省委層面上。
東海跟學院競爭。
劉力波跟陳昇都是出東海入南江。
如今劉力波已經升任東海市委副書記、市長。
但是陳昇依舊在南江省委書記的任上，而且以他的年齡，怕是也要在這個位置上退休了。
“陳書記，多年不見，您還是不減當年啊。”
院子裏。
盯着眼前一如當年那般年輕的周揚，陳昇確實是無限感慨。
人生際遇。
當真是各有不同。
南江省。
宛城市。
天東考察團下榻的湖濱凱悅大酒店內。
房間裏。
透過巨大的落地窗。
看着窗外不遠處燈火通明的湖濱公園和當年宛城市花了大力氣打造的高檔品牌住宅。
周揚心底也是不勝唏噓。
掐指一算，從當年去西江任職算起，自己離開南江也有十來年的時間了，都說遊子近鄉情更怯，但是周揚心裏更多的卻是惆悵。
南江這些年總體上的發展是很不錯的。
但是後面的這幾年速度卻明顯有所下降，反而被隔壁的西江反超了過去。
這其中的根源是什麼，恐怕不僅僅是他很清楚，就包括南江省的很多領導幹部也很清楚。
當年許江華終究還是選擇了走那條被他稱爲爭當中部龍頭的經濟發展路線。
而走這條路線。
最直接的結果就是導致南江省來自東部沿海發達地區的投資規模縮小，省內的自生投資增長乏力，連帶着東部廣闊的市場也喪失了一些話語權。
在周揚看來，如果不是因爲前些年南江打下的基礎還算紮實的話，就這麼個弄法，南江想保持現在的經濟發展勢頭根本就不可能。
然而即使如此。
在連年增速下降的作用下，這幾年南江的發展已經引起了上面部分領導強烈的不滿了。
這一次周揚帶團回南江考察工作。
主要的目的其實也是一目瞭然。
一是爲了學習南江在幹部交流任職和強化領導幹部思想作風建設方面的經驗。
在這個工作上面。
南江省可以說是獨樹一幟，取得了極爲不錯的成績。
另一方面則是按照林建永的指示，給南江的經濟工作號號脈，問診治病。
這一點從參團的人員就看得出來，基本上都是組織口和經濟口的領導幹部。
不過從今天下午跟許江華交流的情況來看，情況恐怕沒有上面想的那麼簡單。
“許江華終究還是急功近利啊！”
屋子裏。
周揚點了根菸深吸了一口長嘆道。
而在他身側。
南江省的李正跟陳昇聞言也不敢說什麼。
他可以肆無忌憚地對許江華進行點評甚至是指責，但是他們兩人自然只能聽着。
即使是認同周揚的這種看法和觀點，但是爲尊者諱的規矩還是懂的。
“周書記，其實江華書記這些年也是很不容易，南江啓動發展轉型的時機過早，導致了騎馬難下，進退失據。”
“在這種情況下，江華書記爲了穩住南江經濟發展的大盤子，也確實做了很多的努力。”
“目前南江能維持眼下的局面已經是實屬不易了，前些年因爲發展的紅利，社會上還沒有太多的非議出現，總體上省裏還是偏向於支持這種觀點的。”
“但是這些年經濟發展的速度明顯下降，尤其是社會發展更新速度受限，不可避免地就導致了各種反對的聲音出現。”
“所以從整體上來講，現在的形勢對南江還是很不利的，我們甚至在內部進行過推算，如果這種趨勢再持續下去的話，不出兩年的時間，南江的經濟就會陷入停滯。”
屋子裏。
周揚聞言側臉看了李正一眼。
這些年李正的成長很明顯。
比之當初在西江的時候，大局觀已經上了不止一個臺階。
能從整體上看清楚南江的局勢確實很不錯了。
不過在他看來。
許江華固然做出了很大的努力。
但是問題的根源說白了終究還是出在許江華身上。
當年如果不是他一意孤行要推行這個策略的話，南江的局面何至於此。
“老陳你是什麼看法？”
沒有迴應李正的話，周揚沉思片刻後直接就轉而朝陳昇問道。
陳昇在調任南江之前一直在東海擔任副市長。
在經濟工作方面，恐怕李正也好，許江華也好，未必就一定能超過他這位老神在在的老夥計。
然而陳昇的反應卻令周揚略微有些喫驚。
“周書記說笑了，我能有什麼看法。”
“南江的經濟發展陷入降速甚至是停滯的狀態，原因是多種多樣的，不僅僅是因爲許江華一意孤行要爭中部中心的問題。”
“真要說我有什麼看法的話，南江現在最應該做的就是紮紮實實地推動基層的基礎設施建設和民生建設，從民心上下功夫。”
“民心得失，向來就是經濟工作能不能取得實效的一個重要因素。”
“嘿嘿，南江現在有些人怕是按耐不住了啊。”
聞言不僅僅是周揚皺了皺眉頭。
就連李正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兩人當然聽出來了陳昇話裏強烈的不滿。
不過陳昇沒有直說，周揚也不好多問，他畢竟是天東的書記。
然而翌日一早。
當週揚在朱國慶和陳昇的陪同下來到宛城市委市府考察工作時。
他卻從宛城市領導班子的反應裏面看出了一些東西。
會議室裏。
宛城書記李翠英跟市長唐小青分別向考察團彙報了這些年宛城市在各方面的工作情況以及宛城市社會經濟工作的情況。
唐小青是當年周揚出任宛城市長的時候提拔的副市長，一度受到周揚的器重。
如今時隔多年才成長爲省會城市的市長，老實說步子是走得有些慢的，畢竟如果沒記錯的話，唐小青是80年的幹部，現在掐指一算也已經53了。
此刻。
會議室裏。
看着周揚臉上不動聲色的表情。
對自己這位曾經的領導，有着很深瞭解的省委副祕書長謝凱文當即就在心裏暗暗叫好。
因爲他很清楚。
周書記不說話的時候，幾乎就已經意味着他對南江的現狀很不滿了。
而這種不滿會導致什麼樣的結果。
有沒有可能直接導致南江的人事工作迎來一輪新的調整，這都是可以值得期待的。
在謝凱文的心底。
更是突然冒出一個極爲強烈的念頭。
有沒有可能周書記此行會直接掀翻許江華在南江的話語權？
“好了，其他的工作我就不聽了。”
“這樣吧，老周，下午你跟老陳就先去忙自己的，我這邊你們就不要專門花時間陪着了，讓唐小青陪我去高新區那邊看看吧。”
會議室裏。
聽到周揚的這句話。
相比於謝凱文。
周樹森的心裏卻是暗暗叫苦。
他當然聽得出來周揚心裏的不滿。
原因很簡單。
作爲當年周揚任職的地方，而且是花費了巨大精力奠定了發展基礎的地方，宛城市這幾年的發展雖然可圈可點。
但是要命的是，最近兩年時間，宛城市的經濟竟然比全省提前進入了發展停滯的階段。
而根源就在於高新區。
“那行，小青同志，周書記我可就交給你了，出了什麼問題到時候唯你是問。”
聞言唐小青趕緊起身點了點頭。
下午2點鐘。
考察團一行果然來到了位於宛城市北郊的高新區。
宛城市市長唐小青緊挨着周揚，詳細介紹了高新區這幾年的狀況。
整個考察過程一直持續了足足兩個多鐘頭。
不過考察中。
周揚除了到各個企業裏面參觀調研以外，倒是沒有繼續聽取任何彙報。
然而當天晚上回到酒店之後。
第二天一早。
南江就傳出周揚大發雷霆，甚至是直接把酒店的菸灰缸都砸掉的消息。
一時間。
整個南江省所有能接觸到這個消息的領導幹部，心底也是很快就被蒙上了一層陰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