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師哥，你找我啊，”王銘露出個笑，抽張紙擦額頭的汗，“這幾天熱，我看往上升了有四度。”
莊秦往窗外看了眼：“確實，熱得很。”
服務員把菜上完帶上門，只剩他們兩個面對面坐。
“聽說項目暫留名額有師哥的名字在，看來我眼光還是不錯的，知道師哥準能行。”
王銘笑的很真誠的樣子，莊秦有一瞬覺得這頓飯如果沒有吃出個結果來，那服務員收拾餐桌的時候，應該是有他一份殘骸的。
想到這兒，莊秦笑了笑：“還沒聽說，能選就選，選不上也不強求。”
王銘喝了手邊的西瓜汁，聞言不捨的把吸管吐出來：“師哥這麼看得開，這項目可是很多人爭都沒爭取到的。”
莊秦不以爲然，很是不在意的問：“是嗎？這項目能有什麼好處，累人。”
王銘有些驚訝：“師哥不知道？也沒查過？”
莊秦回了個眼神，王銘解釋道：“晉職稱，升資歷，發表論文提高知名度，好多人都眼巴巴瞪着這次的項目。”
說起這些來，王銘眼裏是滿含期待的，和平時不一樣，但那些不一樣一旦被轉化成極端的欲求，就會顯得有些唬人。
莊秦笑着搖搖頭：“我還是第一次知道這麼清楚。”
王銘愣了下，眼神垂下來，笑的有些僵硬：“怪不得師哥一開始就沒想着報名，原來師哥不知道啊……”
莊秦夾了烤好的肉，說話時間長了，肉烤的顯老。
“瞭解過一些，但沒你知道的詳細。”
王銘苦笑了下，收回不可置信的眼神：“我以爲……”
莊秦沒等到下文，但大概能猜到。
王銘以爲他是個強勁的對手，但一開始他就沒想着要參加項目名額的競爭，甚至在“被勸服”報名之後都沒有放在心上。
莊秦確實沒查過，但大概瞭解一些，說這些只是想刺激王銘。
他又夾了幾片肉放在烤架上，翻過面招呼王銘：“快喫，不然又要老了。”
王銘看他一眼，點點頭，嚼着沒滋沒味的肉，半晌，頻頻瞥向莊秦沒得到迴應後才問：“那秦哥找我是做什麼。”
莊秦抽一張紙擦擦嘴角，笑着看王銘：“想問你一些陳年舊事。”
刀叉碰到白瓷盤上清脆的一聲響，王銘問是什麼事。
“我知道你和周延是一個高中的，所以想問你一些周延的事。”
“解決好了？”
徐帆拿着瓶飲料上樓，進休息室見周延在，往裏偷看兩眼，沒見着另一個身影，才又問：“這麼快。”
周延正在茶几的抽屜裏翻東西，聽到問話頭也不擡的“嗯”了一聲：“林躍澄清了網上傳出去的視頻”。
“呦，還挺仗義，”徐帆好奇的往他那處湊了湊，看到翻開的糖紙心虛的縮了縮，繼續剛纔的話題：“莊醫生上班了？”
周延擡頭瞥他一眼，把掏出的幾張糖紙拍到桌上：“還沒有，但問題不大。”
徐帆眼神兒都沒敢往糖紙上放，乾巴笑兩聲，道：“還沒上班呢，怎麼就算解決好了……”
“視頻本身就有問題，和院長說明情況，院裏出一則通報批評的告示，醫院的事情就算過，秦哥趁這段休假好好歇幾天。”
這是莊秦的原話，昨晚和他說的，他今天喫完晚飯才放心來餐廳。
“你們可小心着點，別又出什麼幺蛾子，那可是莊醫生的飯碗，平白無故又給王銘砸了可就完了，”徐帆又提醒，“你已經摺裏頭一次了。”
周延沉思片刻，點點頭：“知道。”
說完又低頭翻抽屜。
徐帆看了好幾眼，最終還是沒忍住問道：“你找什麼呢？”
周延把頭擡起來，彎腰彎的厲害差點兒沒緩過氣：“上次買衣服的□□。”
徐帆問：“哪次？”
周延頓了頓，瞥他，揭人傷疤：“你挨巴掌那次。”
這個形容可是深刻，徐帆都感覺到臉上一陣肉疼，呲了呲牙：“幹什麼，退貨啊。”
周延彎腰繼續翻，聲音從抽屜裏傳出來似的：“不退，上面記了他們家電話，我找找。”
徐帆可是好奇：“打電話批發啊？”
周延懶得理他，索性不說話了。
徐帆幫着跟着翻了翻對面的兩個抽屜，沒找到，“找不到，不然一會兒去他們店問問？”
周延又挪過去翻另一個：“……”
徐帆還是沒想明白找電話幹什麼，半晌，吞吞吐吐道：“覺得好用，真要批發？”
這種想法也只有徐帆敢問出來，他連想都不敢想，周延問他：“你的臉好了？”
“……”
徐帆縮回沙發上，小聲嘟囔：“早好了……”
最後還是沒找着，周延把徐帆扔在店裏，自己往上次去過的服裝店去了。
位置還是很好找的，只不過上次見過的服務員好像沒在裏頭，他不確定那批衣服還在不在。
他往裏看了一眼，只有一個男的在前臺，見他進來笑着說了句“歡迎光臨”。
店裏的佈局還是和去年一樣沒變化，周延順着那條垂着水晶簾子的過道往裏走，看到了熟悉的衣服和下面一排熟悉的盒子。
不過那幾件擺在了角落，上面標着五五折的黑底牌子，原先位置擺的是夏裝。
身後響起幾聲腳步的輕響，問周延有什麼需求。
他拿起角落的一個盒子，問：“這個和上面掛的衣服是一起的？”
男店員會心一笑，想着周延肯定是老客戶，買過，回頭客，便道：“是的，配套穿的。”
周延點點頭，心想，總算沒找錯。
店員看他舉着盒子轉了好幾圈，探着頭開口詢問：“您需要什麼？”
周延疑惑問他：“怎麼沒有標明材質？”
店員解釋：“衣服是全棉的，材質您儘可放心，不會對人體造成危害。”
周延回想昨晚事後在莊秦身上看到的紅色痕跡，隱隱透着血紅的點子，又問：“全棉？”
店員點頭：“是的，盒子裏的衣服考慮到貼身穿的舒適感，百分百全棉。”
周延又翻了幾下，轉頭問：“上面的帶子和蕾絲？”
店員一僵，陪笑道：“衣服上的鏤空紗織材料是全滌綸的，這些材質百分百達標，我們不會拿着個坑人的。”
周延把衣服放下，不大信任這哈：“確定沒有過敏材質？”
店員就帶周延去前臺，從電腦上調取衣服信息，上面標的清清楚楚。
“絕對沒有任何問題的。”
周延皺皺眉，那看來不是衣服材質過敏起的紅印子。
店員小心的看他一眼：“您是使用後有什麼不適嗎？”
周延也顧不上不好意思：“身上起紅印子……你們的衣服有殺菌消毒嗎？”
店員又趕緊澄清：“那必然是有的，我們店裏的衣服都是經過店長和設計師層層把關，對造型和時尚的追求，對衣服質量的追求，那必然是不會出紕漏的……”
周延點點頭，心想，恐怕是昨天喫錯了什麼東西，他做飯時多加了半勺雞精來着。
店員見他不動，爲了自己店的名譽，小聲問道：“會不會是您……扯的太用力了……”
“……”
“紅印子可能不是起痘起疹子，也可能是用力拉扯，導致皮下組織出血的血點子……”
小店員也不是憑空猜測，他們賣這東西，售後服務遇到的什麼奇葩問題都有，還有穿過的覺得體感不好來退貨的，但他們店一律拆封不退不換。
這和其他衣服又不一樣，可不會開特例。
於是暗戳戳提醒道：“這種衣服……”
暗不下去……
店員：“不退不換的。”
店員說那麼多，周延根本麼沒聽進去，還沉浸在那句“扯的太用力”上。
信息量不大，但理解起來和深入思考起來卻是很喫力。
周延再次從店裏出來的時候手上仍舊多了個手提袋，印着這家店的logo。
提成有了，店員含笑在門口喊：“歡迎下次光臨。”
“他沒和你說過嗎？”
王銘的臉上已經掛不住笑了，就在剛剛，莊秦居然問他，周延是因爲什麼在高三那麼緊張的一段時間裏轉學的。
他也總算是承認，莊秦找他不是爲了聊天敘舊或者訴苦求饒的。
在來之前，在收到莊秦的約飯邀請後，他有過一瞬間的心顫，但隨之就被什麼即將到來的東西掩蓋住，重新靜下來。
那時候以爲是鎮定，以爲是遇事不慌，以爲自己做起壞事來能夠得心應手，現在才明白，那是帶著那麼點心如死灰的挫敗感。
莊秦終究不是周延，周延有弱點被他握在手裏，可以達到目的。莊秦不一樣，他光亮的像一堆煤球裏的雪糰子，連下手捉住犄角任他旋轉的機會都沒有，無從下手。
所以才冒險做了那一段視頻。
王銘喃喃道：“他沒和你說嗎……”
莊秦看着他，兩人中間的烤架上，肥牛卷被烤的滋滋冒油，但沒人管。
“像看破案懸疑劇一樣，我想聽作案者的視角下能有什麼不一樣的故事。”
王銘僵了一瞬，這大概是他從莊秦嘴裏聽到的最狠的話了，他被當作犯了事又不可饒恕的犯人。
他嘴脣發顫，咬牙道：“他差點害了你，我幫了你。”
莊秦平靜的看着他，等王銘稍稍冷靜下來，才說：“在你的視角下，是對一個陌生人的救贖故事？”
王銘的喘息聲有些重，眼眶跟着發紅。
明明他還什麼都沒說，王銘卻是先憋不住了。
王銘眼眶通紅，憋着不讓眼淚掉下來：“順便幫了我自己。”
他的內心也很脆弱，王銘想，沒誰像莊秦爲了周延質問他一樣，爲了他去質問過別人，所以纔會在這種時候流眼淚。
他威脅周延離開學校的時候，手指頭也是顫顫巍巍的，心跳也是一聲大過一聲的，威脅過後也是夜不能寐，怕事情敗露，怕一切他想到過和沒想到過的後事發生。
直到周延離開，直到他的成績破圍，直到保送名額的補錄通知下來，他每天都在提心吊膽。
但直到他升學，所有的一切都很順利，他以爲自己做的第一件事伴隨着不安完美謝幕。
到幾年後的今天，莊秦問他，在他自己的視角下，是不是一救贖故事。
“是。”
但不是陌生人，他最終還是沒能憋住，眼淚順着眼眶往下淌，不管是因爲恐懼還是其他，他都難以控制。
他說，“我只是想幫自己一把。”
“沒人能受得了生活在一個一眼看不到光的環境裏，我經歷過的比你們痛苦一百倍。”
他眼淚根本止不住，但仍然嘴硬到：“犧牲一點給我又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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