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真理只在劍鋒之上,尊嚴在大炮射程之內
自己要不要插手這段歷史。
劉步言的回答很關鍵。
他知道這位水師右翼總兵,定遠號管帶的命運。
這一年,甲午年,滄海之戰,水師提督在戰事中受傷,劉步言代爲督戰指揮,多次擊中敵艦。次年,在登萊衛海戰中英勇抗敵,以身殉國。
但是他殉的是什麼國呢。
是爲大清的朝堂死的,還是爲那些百姓,爲同胞。
而與此同時。
劉步言呼出一口濁氣。
他怔怔的看着林珏。
“劉某人,今年四十有二,十三歲時,入海鷺州船政學堂,那時候,大清朝剛被洋人的艦船厲炮,第二次轟開國門,葛英蘭和高盧,像兩個強盜,闖入了我的家國!”
“我知道他們在京平那邊,殺了很多人,搶走了很多東西,但是朝堂的皇帝,高官們,躲在皇城裏,屁都不敢放一個!”
“我那時候就在想啊!我的國啊,爲什麼會這樣……我們不是有幾千年歷史,曾經萬邦來朝嗎?怎麼就如此屈辱了……所以我從那時候,就想,我以後一定要成爲一名優秀的海軍軍官!”
“我的國,要想富強,必先發展海防。”
“每一次,那些洋人,來欺負我們,不都是從海上來嗎?他們有鐵甲艦的時候,我們還只有木頭船!”
“我在船政學堂,拼了命的讀書,跟洋先生,學習駕駛、槍炮諸術,又在“建威”號上,當實習水手!那時候,我才知道,大海原來那麼大……廣闊,雄偉,我們的海岸之外,世界原來那麼遼闊……”
“二十二歲,我被提拔爲,“建威”號管帶!兩年後,又去西方諸國,學習船艦,駕駛,槍炮、水雷等許多技術……我看見了和我們的國,完全不一樣的世界。”
“我知道,我們的國,已經落後了……被遠遠落在後頭了。”
“西方,已經提出物競天擇,民主,科學的時候,我們的百姓,還在喫人血饅頭。”
“我心裏發慌,着急,我想改變,但卻無力爲天。”
“我心疼我們的百姓……都知那些冷血荒謬,但我也曾穿着粗布麻衣,被漁民當做普通同胞招待,他們以爲我迷了路,落了水,還給我銀錢讓我歸家!”
“我不知道這個國未來出路如何,大清是要變法,還是徹底衰亡……”
“我只知道,讓我背叛,絕無可能!”
“我見過,洋人的船炮,轟擊漁港,見到過邪狐人,殺進我城邦後,殺我百姓,我不是爲了升官發財,才上船的,我是爲了守護這個國的海岸!才上船的。”
“大清可以亡,大夏不能亡!”
“我水師還有四千同袍,皆有赴死之志……只希望將來……”
劉步言沒有繼續往下說,他盯着林珏,隨後又把目光望向劉步搖。
這些話是跟林珏說的,也是跟劉步搖講的。
劉步搖此刻低着頭,不說話。
林珏則半垂着眼簾。
“有一位先生說過……”
“大夏大約太老了,社會上事無大小,都惡劣不堪,像一隻黑色的染缸,無論加進甚麼新東西去,都變成漆黑。可是除了再想法子來改變之外,也再沒有別的路。”
“一切理想家,不是懷念“過去”,就“是希望將來”,而對於“現在”這一個題目,都繳了白卷,因爲誰也開不出藥方。所有最好的藥方即所謂“希望將來!”……”
林珏眯縫起眼睛。
“但是藥方是存在的……會誕生的,會被找到的……哪怕很多人,都死在了找藥的路上。”
“劉大人,你剛剛說……大清可以亡,大夏不能亡……對吧!”
“你要知道,你說出這句話,你可是就也成了反賊了!”
劉步言此刻咧嘴笑了一下。
“反賊,就反賊吧!朝堂之上的士大夫們,彈劾我等水師官兵的奏摺,一向不少!”
“劉某人若是怕了他們,也就不當這水師的艦船管帶了。”
“只是現如今……水師軍費,一直緊缺。”
“大批的銀子,都被用去了太后的誕辰……”
“水師,已經好幾年,沒有新的槍炮和彈藥了,更別提新的鐵甲艦,而邪狐人新訂購的艦船,已經超過了定遠和鎮遠……他們新的艦船上,還有高射炮!”
“此次大戰,或許當真勝負難料。”
林珏深呼一口氣。
他似乎心裏有了什麼決斷。
接着他睜開眼,等着劉步言。
“沒有什麼勝負難料。”
“你水師……必敗!!!”
劉步言的面色一僵,眼神有些冷厲的盯着林珏。
“先生……大戰當前……”
“在水師右翼總兵面前,說這種話,要是換了旁人,是要被殺頭的!”
林珏不屑的“嘁”了一聲。
“論殺頭……大清朝堂,滿堂上下,都應該自己把頭割了,給後世人賠罪!!!”
“造成你水師必敗的不是我,而是他們!”
“那些朝堂上的士大夫,包括你們的皇帝還有太后。都該對着大夏的百姓磕頭,之後把頭自己割下去喂狗!”
……
這一刻,劉步搖還有劉步言,兩兄妹,都瞪大了雙眼。
雖然兩人都說過一些對當今朝堂大不敬的話。
但是林珏罵的這些,實在是太……太……
太過驚世駭俗了些。
劉步搖還跑去窗口看了看。
確保林珏剛剛罵出去的話,沒有被人聽到。
這位先生……要是在朝堂,怕是十個腦袋,都不夠他掉的。
而就在這時,林珏幽幽的聲音傳來。
“國家之間……尊嚴只在劍鋒之上,真理只在大炮範圍之內。”
“你們水師,就是完了!”
“沒有勝算的。”
“邪狐鬼,比你們想得,還要了解你們,計劃,比你們以爲的,還要周全。”
“我沒有辦法讓你們嬴!”
“你們也必須輸,你們輸了,大清才能完蛋,新世界纔有可能到來。”
“但是……我或許,可以讓你們輸得有尊嚴一些。”
“輸得不那麼難看……救下一些,還有脊樑的同胞!”
林珏的聲音在這時頓了一下。
他不自覺的攥緊了手。
“百年以後,少幾座,紀念館!”
“沒有人喜歡紀念館……尤其是搭建在同胞屍體上的紀念館。”
而此刻,劉步言則只是怔怔的看着林珏。
嘴裏喃喃着……
“尊嚴只在劍鋒之上,真理只在大炮範圍之內……”
“這句話真好……”
“可是朝堂上的士大夫,怎麼就不明白呢!!!怎麼就不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