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那是已經退休的駱丘警局局長,孫海洋。
也是昔日將魏瑕從礦區河谷帶出的人,昔日抓人販子的主要負責人。
護士有些愣住。
她從魏瑕人生回溯中看到過這張臉,但現在,孫海洋衰老太多,完全沒有昔日意氣風發。
魏坪政和魏俜央,魏俜靈三人目光順着孫海洋,看到身後。
帶着金絲眼鏡的老人依舊一身書卷氣,儒雅溫和,但兩鬢蒼蒼。
那是魏俜央養父,湯汝隴。
兩個老人彼時都恍惚看着病牀上的魏瑕,一時語塞。
那是一副怎樣殘破的身軀?
枯竭的身體下又是怎樣數十年如一日的意志煎熬?
沒人知道。
默良久,終於只是苦笑。
湯汝隴聲音有些沙啞,嘆息。
“他在送走每一個孩子,之後,去做他想做的事。”
衰老的孫海洋咳嗽,點頭。
“那就是報仇,之後......死亡。”
記憶追溯繼續。
【魏瑕人生回溯】
新畫面出現。
染着黃髮的少年笑容明朗,哼着不知名的鄉間小調,正在做飯。
現在是96年六月,廚房蒸騰水汽讓廚房愈發潮溼悶熱。
程忠有些厭煩,閉上眼,一言不發。
魏俜靈年紀很小,手裏抓着姐姐的兔子玩偶抽泣。
“爲什麼攆走哥哥姐姐......”
她害怕,她怕有一天她也被陌生人帶走。
魏瑕抽空轉頭,咧嘴笑着。
“不是攆走,那是讓你們都過上好日子。”
可惜水汽蒸騰,模糊間笑容讓家人愈發覺得猙獰惡心。
魏俜靈煩躁低頭,又有些畏懼,擦拭着眼淚。
沒人知道魏瑕爲什麼高興。
或許是因爲有錢還債了?
魏瑕也不在意,只是安靜做好米飯,之後蒸了雞蛋,炒白菜,擦乾手之後離開。
他知道,只要自己還在家裏,沒人會高興,更沒有人會喫飯。
門外,魏瑕笑着,眼底興奮,喃喃開口。
“都快走了,起碼他們安全了。”
彼時魏瑕一個人穿梭在夏日炎熱人流中,盯着通訊錄,找到名叫柳長江的名字。
“黃毛,過來一趟。”
黃毛叫柳長江,和自己不一樣,他還有家,有父母。
但黃毛親生父母離異,繼母虐待毆打他,父親只是冷眼旁觀,和沒有家一樣,所以他離家出走,成了現在模樣。
黃毛很快趕到。
“大哥。”
“現在還有人在打聽魏家的消息嗎?”
聽到這,黃毛神色凝重,很有壓力。
“之前只有黑車司機那一塊接到尋找魏家的消息。”
“現在大貨車司機,雞毛商人,鄉下鹹菜攤,礦區都在找,連帶着包工頭,黑中介,基本上已經遍佈各行各業。”
局勢愈發糜爛。
狗急跳牆,那當他們無路可走,就只剩下最後一個選擇。
想到那些痕跡,也是時候抹除了。
魏瑕眯眼,平靜。
對方迫不及待了,準備趕緊滅了魏家交差。
人流穿梭,魏瑕停步駐足。
父親,你讓他們憤怒。
而我,要讓他們恐懼!
這一刻,魏瑕眼底冰冷,昔日狠辣暴戾氣息徹底爆發!
黃毛看着,眼底亢奮,像是回到昔日魏瑕帶着他混社會,搶地盤,砸場子時,那樣癲狂的去戰!
他不在乎和誰戰鬥,他只想跟着大哥戰到底。
尤其是,和那些地下罪惡廝殺,很爽!
只是他眼底也帶着幾分心疼。
他認爲魏瑕對每一個兄弟都很好,甚至他也曾親眼見到魏瑕是如何保護自己的弟弟妹妹。
他是一個好大哥,就像之前自己親哥哥一樣照顧自己,可惜親哥被打架捅死了。
而魏瑕,他活得太累了。
老舊黑車在道路上顛簸。
染回黑髮,遮住紋身的魏瑕半夜出現在農村,身邊跟着柳長江。
他要回去,斬斷之前存在的痕跡。
礦區小鎮裏,有魏家宗族祠堂保留資料與紙質檔案。
《魏氏宗族社會關係網》。
當看到這份文件後,魏瑕眯起眼,開始零星焚燒。
因爲上面記載了祖父在福建建甌的姑表親信息。
魏瑕沒有完全焚燒,連帶自己姑姑那一份資料,只是用菸頭將信息燙了一個洞。
嫁在駱丘市白鶴鎮的姑姑,如今只剩下白鶴鎮,而資料另一邊則擺放着福建白鶴鎮的文件。
柳黃毛一副驚歎的樣子,這是要誤導敵人,誤導對方去福建找人。
黑夜中資料整理尤其艱難,還要擔心不能被村裏宗族守護宗祠的人發現。
魏瑕和黃毛小心翼翼,一點點抹去關於姑姑的記錄,姑祖的記錄。
魏家像是在一夜之間忽然變得零散,關鍵信息全部被隱藏起來。
四野黑暗,燈光映照在魏瑕漆黑眸子,只有一點,卻極爲耀眼。
是的,他就是要攤牌了!
接下來敵人反應過來,一定會來到鎮裏宗祠,尋找魏家族譜。
因爲他們現在在外界無法打探到任何消息,他們沒得選。
眼底浮現狠辣,煙霧中,魏瑕默默看着。
之前他們以爲了結了緝毒警,只剩下幾個孩子,跑不掉。
現在,從他們加大力度四處查探就知道,他們慌了!
而且按照楚艾交代,這還只是外圍組織,他們背後的人發現他們遲遲沒有完成任務,一定會催。
那就攤牌!
告訴他們,魏家還有人活着。
對殺吧!
這一刻,魏瑕似乎再度回到最初孤身追兇時的癲狂。
昔日他有顧及,但到現在,很快他就不會有顧及。
他會比之前更瘋狂!
燈光下,少年眼眸冷冽,極致理性下,壓抑着一個瘋子。
資料迅速整理完,魏瑕關閉燈光,帶着黃毛退出祠堂,開始趁着夜色返程。
病房裏,年邁的湯汝隴看着,眼底滄桑。
那時候黑髮的少年很驚豔。
他輕輕伸手,握住病牀上的中年人。
手掌近乎沒有溫度的冰冷,只能從滿是老繭和傷痕的縫隙中,感覺到這些年他經歷的坎坷和心酸。
他複雜看着,想到昔日,那個吊兒郎當的少年笑嘻嘻的將妹妹送給自己。
他說,要是送不出去就弄到農村。
直到現在,湯汝隴依舊記得那張讓他恨得牙癢癢的混賬小子。
那時候他看不懂。
看不懂少年是在託孤。
因爲他湯汝隴,值得信任。
彼時湯汝隴指着魏瑕粗糙蒼老的手,喃喃開口。
“他要開始攤牌了,在送走弟弟妹妹之後,和對方正面廝殺!”
鏡頭彼時也轉向病牀,落在魏瑕手上。
這是一雙怎樣的手呢?
老繭,刀傷,燙傷,捲曲蒼老,還有大片紋理幾乎被腐蝕,看不出來,近乎沒有完整皮肉。
記憶追溯畫面,再度出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