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魏瑕撿起來在褲子上小心擦乾上面的潲水,笑着端詳。
“還缺桌布,對了,缺桌布。”
嘟囔着,魏瑕匆匆將蠟燭揣在牛仔褲口袋,拎着麪包和一塑料袋奶油,四處張望。
棚戶區有一張洗的發舊的牀單,白藍格子逐漸掉色。
魏瑕驚喜的盯着,取下來,還有一些潮溼,沒幹。
“桌布,桌布!”
他興奮的攥着,對着陽光看。
光線隔着牀單照射在他臉上,前所未有的柔和朦朧,像母親溫柔的眼睛。
抖音直播間,有醫學生在發送彈幕。
[他發病了,但這次精神病發不是遺忘,而是潛意識裏的精神病人願望
[每個精神病人的願望都不同,他在實現自己的願望,他在做什麼?
[奶油,麪包,蠟燭,他在給誰準備生日蛋糕嗎?
魏瑕提着東西回家已經是傍晚。
小心翼翼的將塑料袋裏的奶油塗抹到快要餿的麪包上。
三釐米長的蠟燭殘骸矗立。
掉漆的老木桌鋪上摺疊整齊的藍白格子桌布。
打火機響起微弱聲音,燭光這一刻在魏瑕眼裏像極了一場盛大燦爛的焰火。
“祝你生日快樂,哥。”
“生日快樂,孩子。”
“生日快樂,老大。”
“哇,恭喜啊!”
魏瑕開始模仿每一個人的聲音,之後又撓着頭,樂呵呵的開口。
“坐坐坐,都坐下。”
“嘿嘿,魚仔你太客氣了。”
伸手搖擺,對着空氣迴應的魏瑕讓盯梢的守衛心裏發毛,不敢看了。
傍晚的房間襯着一道霞光。
魏瑕轉頭盯着空蕩蕩的桌角,視線往下一個腦袋的距離,笑得眯起眼睛。
“靈靈,你該唱歌咯。”
於是他真的看到抱着兔子玩偶的小丫頭,只到他胸口高,搖頭晃腦認真的唱。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守衛在門口聽到魏瑕在夾着嗓子的尖細聲音響起,打了個寒顫。
一首歌唱完,房間裏魏瑕嗓子沒繼續發出聲音了,摸着空氣,輕輕拍着。
“乖。”
“老大,今天你過生日,嗨起來!”魏瑕開始模仿長江。
激動的歡呼聲裏,魏瑕伸手挑起額前遮着眼睛的劉海,全然沒察覺這是柳長江習慣性的動作。
自己說完又應和的點頭,扭着身子嗷嗷叫喚,果真嗨起來了。
他自己忽然捧着禮物,一個破爛的紙盒子:“哥,你過生日,小政送你一個小禮物。”
之後魏瑕忽然感動的低頭捧着盒子,哼着歌:“謝謝小政!”
“啦啦啦,拆禮物時間到。”
破紙盒子裏裝的是大片紮起來的野草。
“哇哇,這是我最想要的,謝謝小政!”
他對着沒人的地方鞠躬,笑起來連眉頭都舒展開。
放下盒子,魏瑕嘟囔着該切蛋糕了,將米奶油麪包切成幾塊,仔細的分給桌子四方。
守衛在窗外聽着那個尖細的聲音又響起來,忍不住扭頭看,只有魏瑕自己在說話,他聽不清,但尖銳的聲音像是有貓在背後用鋒銳的爪子抓着玻璃。
“哥,我以後要當歌手,哪能喫這麼多,會長胖。”
緊接着桌案旁的身影在燭光中訕笑。
“不會的。”
“哥最喜歡小靈了,我妹妹最可愛,纔不會長胖。”
他忽然拿着蛋糕奶油往自己臉上拍,聲音又變了,這是滿漢的粗聲粗氣。
“快,把蛋糕抹在老大臉上!”
而魏瑕開始張牙舞爪的笑着揉着臉,擦開眼睛的奶油。
“好啊,魚仔你這個小兔崽子,還有你們,看我的。”
塗抹着奶油的手指在空氣裏四處抹着,追逐。
之後才大笑着坐在凳子上,大口吞着粗劣的奶油麪包,幾乎要溺死在這樣的美夢。
直到這一刻,魏瑕忽然看到手上的戒指。
他怔住。
伸手觸碰五色布條,內裏的銅線依舊勒的很緊。
“這是什麼,好熟悉啊。”
不經意觸碰到虎口的傷疤,魏瑕忽然坐直身子,眼眸褪去青澀。
他看向掌心。
一個拇指大小的烙印痕跡,夾雜着黑色指紋。
歲月中那雙眼睛始終溫柔而擔憂。
魏瑕閉上眼睛,又迅速睜開,徹底清明。
漆黑如墨的房間,牆面沾染奶油,看起來髒兮兮的。
自始至終,只有自己。
魏瑕站起來,呆呆看着,笑了。
“我怎麼了。”
“怎麼突然想過生日了。”
像是被拆穿心裏小祕密惱羞成怒的孩子,他自言自語着。
“這段腦波不能播啊。”
“長江,別播!”
“好丟人啊。”
…
嗚嗚的哭聲不加掩飾響徹病房。
魏俜央蹲下來,雙手捂着臉,眼淚怎麼也擦不乾淨。
痛苦和悔恨隔着漫長時光洶涌而來。
“我哥的精神願望,是想要過一次生日。”
“不用那麼理性,不用永遠緊繃着神經,不用害怕,完全自由放鬆的生日。”
她永遠記得95年除夕,一切悲劇的開始。
那一天,哥哥要過生日了。
但他之後的一生都沒有再過生日。
他最喜歡的弟弟妹妹,也沒人記得他的生日。
或許連他自己潛意識裏都忘了,他想過生日,他想家。
“所以他精神的願望是過生日,於是哥哥打扮整齊,乾淨,只我們陪着他再過一次生日......”
魏俜央幾乎哽咽的說不出話來,喉嚨生疼。
“他的精神出問題了。”
“於是大腦推開他一直掩飾的內心,做了他原本想要的一切。”
“哥......”
耳畔再次傳來記憶追溯畫面的聲音。
那個有些佝僂的人傻笑着,魏瑕還在大口喫蛋糕,自己一個人嘟囔着,坐在椅子上,兩條腿自由的晃盪。
“我可是大哥呢。”
“不行不行,不能播。”
嘴裏嚼着,鼓鼓囊囊像個土撥鼠,歪着腦袋疑神疑鬼。
“腦波設備以後不會播吧?”
“長江那麼懂事,肯定會刪了這一段。”
想了想,準備繼續咀嚼的魏瑕立刻又住口,攥着拳頭對空氣揮了一下。
“不行,萬一長江看到怎麼辦?”
“我這個老大的威嚴不在了!”
“可惡啊!”
張牙舞爪的少年氣鼓鼓的嚼着麪包,即便有些生理性乾嘔。
異域他鄉的燦爛晚霞從窗戶照射進來,夾着一點暖風和野草的氣味,像是要到盛夏。
直到蠟燭在風裏搖搖晃晃,終於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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