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只想要GDP 第33節 作者:未知 曹陽鄭重頓首:“謹受命。” …… 六月的天真正灼熱,蟬鳴聲?響徹整個盛夏。 嬴政在太極宮待得悶了,便起駕往西閣去。 往來?的宮人內侍遠遠望見天子?出行的儀仗,便恭謹而順從的垂下頭去,以最謙卑恭順的姿態,表示自己對?於當今天下最高權力的敬服。 宮裏的人都是牆頭的草,最會觀察風向。 從前?天子?初登大寶之時,宮中便是兩宮並尊的局面,皇太后所?居的興慶宮穩穩壓制太極宮一頭。 不過?現在嘛…… 整個皇宮,只有一個人的聲?音。 那就是天子?。 至於興慶宮,早就是門庭冷落了。 就在皇太后落髮出家的同時,針對?先帝及皇太后內宮殘餘勢力的清洗正式開始了。 從前?侍奉過?先帝、此時仍舊在宮中任職的內侍亦或宮人,在清查檔案中發現的身有疑雲的細作?,這些年皇太后乃至於其餘太妃安插在各處的細作?,以及管束後宮諸事?數十年的尚宮局女官們?…… 皇太后的興慶宮被徹底的犁了一遍,吳婕妤打頭,薛美人配合,清查興慶宮內所?有宮室,統計庫房中一干器物,所?有文書細細翻閱一遍,保管一張紙都不能落下。 侍奉過?皇太后的近侍全數杖殺,另選了幾個老?實懂事?的往興慶宮的小佛堂伺候,不出意外的話,皇太后大抵要在小佛堂度過?餘生的歲月了。 伴隨着這場清洗,後宮中風聲?大變,從前?居於后妃之首、內侍宮人們?爭先恐後奉承的馮淑妃,驟然?成了明日黃花。 皇太后的落寞已成定局,作?爲馮家女的淑妃,說不得也?會隨之寂寂下去。 吳婕妤與薛美人一夜未眠,第二日晌午時分,帶了統計出來?的單子?往嬴政面前?覆命:“大致與興慶宮賬簿上的沒什麼出入,只是先帝私庫中記載的大批賞賜,卻都不見蹤影。” 嬴政對?此早有明悟,並不覺得奇怪,勉勵二人幾句,便示意她們?退下。 空間裏朱元璋哼笑出聲?:“得了,皇太后涼了,擱宮裏邊總算能閉着眼睛睡覺了。” 李元達想的卻是宮外:“你們?說,馮明達現在在想什麼?他還?會繼續之前?的計劃嗎?” 李世民搖頭道:“事?到如今,還?計劃個毛啊,沒救了,等死吧,告辭!” …… 馮家此時一片愁雲慘淡。 今日馮家人入宮,原本?是爲了見證歷史,圍觀天子?之死,順帶着給皇太后慶生的,萬萬沒想到的是火點着了,燒得卻是自家房子?。 馮老?夫人橫死當場,張太妃猝然?發難,皇太后被迫出家避事?,馮明達迫不得已之下,主動請辭了承恩公爵位。 接連數個霹靂,一個比一個響亮。 馮老?夫人豎着進去,橫着出來?,這邊廂天子?與代王、成王兩位宗室及宰相們?議定了最終結果,那邊廂就趕緊找了幾個內侍把馮老?夫人的屍身挪出宮去。 拜託,這可?是皇宮哎! 尋常人家裏死了個外人都覺得晦氣,更何況天家?! 倘若彼時皇太后仍舊是皇太后,那也?就是罷了,馮老?夫人作?爲她的生母,也?算是自家親戚,可?現在皇太后都落髮出家了,你一個同皇家無親無故的老?婦,憑什麼把屍體擺在我們?家啊?! 趕緊拉出去! 馮明達木着一張面孔,同幾個內侍一道,將馮老?夫人的屍身擡到了馮家的馬車上,向幾人客氣的致謝之後,默不作?聲?的翻身上馬,折返回家。 馮老?夫人乃是中毒橫死,雙目暴突,臉孔發青,脣角溢出的血沫兒隱隱散發着一股臭氣。 她的兩個兒媳婦,馮大夫人跟馮四?夫人坐在旁邊,看着尊榮了大半生的婆母的屍體,沒人做聲?,也?沒人落淚。 馮四?夫人心裏有點感傷,但是不多。 馮老?夫人對?待庶子?並不十分寬和,對?她這個庶子?媳婦就更加淡漠了——當然?,從前?馮老?夫人的確有這個本?錢,勢不如人,沒什麼好說的。 自然?,如此爲之之下,就別指望馮四?夫人對?馮老?夫人有多敬重,以及在她辭世之後傷心斷腸了。 那點些微的感傷,也?只是出於天長日久見着的人驟然?離世而生出的唏噓,乃至於人世無常的感慨罷了。 而馮大夫人,而是完全陷入到絕望之中,甚至於已經流不出眼淚來?了。 皇太后落髮出家,馮老?夫人橫死身亡,事?情就此宣告結束了嗎? 沒有! 雖然?天子?沒有做聲?,宗室沒有做聲?,宰相們?也?沒有做聲?,可?是馮大夫人清楚的知道,此刻,他們?心中必然?浮現着同一個疑惑—— 馮家若非做賊心虛,何必做到這等地步?! 皇太后被迫出家,生身母親死了也?不敢追究,甚至主動請辭承恩公爵位——馮家究竟是犯下了怎樣的滔天大罪,纔會願意以此遮掩?! 現下不曾發難,是因爲他們?暫時沒有找到證據,可?今日之後,馮家的籌謀已經露了頭,刨根問底,大白於天日,也?只是時間的問題罷了。 還?有馮老?夫人的死…… 這豈止是一人之喪,而是整個馮家的喪鐘啊! 馮家輩分最高的人辭世,上至馮明達這個尚書右僕射、當朝宰相,下至馮家所?有在外爲官的子?弟後嗣,全部辭官丁憂,回京守孝,這一回,怕就再沒有離開的日子?了。 馮大夫人頭一次忘了儀態,甚至沒有在意同在馬車之中的馮四?夫人,以一種近乎失禮的姿勢,無力的靠在隱囊上。 她唯一的女兒珠娘,她的幾個兒子?,她牙牙學語的幼孫和剛出生的小孫女,乃至於她的母家…… 天威所?在,雷霆降下,又有幾人得以保全? 馮大夫人慘然?而笑,面白如紙。 如此默默一路,終於回到馮府。 馮家僕從們?神色惶惶的將馮老?夫人的屍身擡進了正院,有心想詢問主母一干喪儀如此操持,卻在觸及到馮明達與馮大夫人神色時將將止住,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夫妻二人相對?而坐,緘默良久,終於還?是馮明達起身到書案前?,筆走龍蛇,寫了一封休書,遞到了馮大夫人面前?:“事?尚未發,你帶着珠娘,回孃家去吧。” 馮大夫人看着休書上熟悉的字跡,終於落下了一滴淚。 她小聲?哭了起來?。 只是很快,她又變成了端莊持重的馮家主母,用帕子?將臉上淚痕拭去,三兩下將那封休書撕碎。 “若天子?想要問罪,又豈是一封休書所?能逃掉的?如此心懷僥倖,偷生避難,禍雖未至,已經先叫人輕看。” 馮大夫人說:“既然?天子?尚未發難,卻也?不必急於自亂陣腳,先爲母親治喪吧,力有所?及之下,叫她老?人家走得體面一些。” 馮明達扶住妻子?的肩膀,良久之後,才說了句:“多謝你。” 馮大夫人抱住他,哽咽道:“我爲陳家女十七載,馮家婦三十二年,在家得父母寵愛,出嫁後舅姑待我甚厚,夫妻三十餘年無異生之子?,此生已足,死無恨矣!” 馮明達心有所?觸,一時淚如雨下。 夫妻二人相對?傷懷許久,又打起精神來?爲馮老?夫人料理後事?,經過?今日之事?後,來?客稀疏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爲人子?女,總該將該盡的心盡了。 馮大夫人往內室去換了服喪所?用的衣衫,有條不紊的吩咐底下的人籌備喪儀之事?,馮明達改換衣着之後,親自去了四?房的院子?裏。 馮四?爺跟馮四?夫人正在爲今日之事?驚疑不定,忽聽下人來?稟,道是大老?爺來?訪,神色不禁齊齊爲之一變,遲疑着將人請了進來?。 馮明達開門見山道:“四?弟,若你還?當自己是馮家人,那就聽大哥一句話,我們?分家吧。” 馮四?爺剛聽完前?半段,便下意識想要皺眉——他以爲馮明達老?調重彈,又要用同爲馮家人的論調來?對?他進行道德綁架。 故而等聽完最後一句,馮四?爺着實受驚不小。 馮明達無暇看顧他內心所?想,神色哀涼:“我一時心生貪念,爲禍甚矣,毀家滅族,近在眼前?。你並不曾參與其中,早早與我們?劃清了界限,女兒又是當今后妃,若馮家可?以存留下一息血脈,必然?便是出自你的後嗣了。” 馮四?爺臉色變了幾變,甚至顧不上兄弟二人早已鬩牆:“大哥,何以至此?!” 馮明達苦笑道:“你不必多問,即便知道,也?不過?是平添苦惱罷了。” 他說:“馮家歷代積攢下的田畝、莊園、金銀,最後只怕都要抄歸國庫,此時借分家爲由全給了你,只會叫天子?不快,於你有害無益。這些身外之物,你便不要取用了,倒是家中藏書萬卷,除去那些孤本?、絕本?之外,你盡數都帶走吧!” 馮四?爺像是第一次見到他似的,嘴脣囁嚅幾次,又叫了聲?:“大哥。” 他還?想要再說什麼,馮明達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多言。 最後笑了一笑,戚然?道:“想我馮家先祖文襄公,弱質書生,不諳騎射,只憑滿腹韜論謀略,助太祖皇帝取天下,得封公候,不曾想子?孫不孝,淪落到今天這等境地。” 馮明達嘆口氣:“四?弟,我死之後,你便上疏辭官吧,即便是出了孝期,也?不要再出仕了。就像你此前?說的那樣,去開家書院,做個教書先生吧。” 馮四?爺不再言語,只是神色哀傷的看着他。 馮明達反倒又笑了:“好好教導兒孫,馮家的來?日,盡在你身上了。” 說完,他站起身:“四?弟,我去矣。不必相送。” 第26章 馮老夫人已經?有了春秋, 壽材及一干喪葬用物都是早就備下的,又?有馮大夫人統領諸事,一時之間, 府上僕婢雖行走匆匆,各處倒還有條不紊。 不多時,馮四夫人更?換了守孝衣裝, 也往正房去襄助一二。 馮大夫人見?了這位日前才鬧過齟齬的妯娌,心中着實?五味俱全,最後百般感慨, 都盡數化作一聲長嘆。 她向馮四夫人行個平輩禮:“弟妹來了。” 馮四夫人還禮:“大嫂。” …… 因着馮老夫人的橫死,馮明達及在京的馮家子弟盡數上表辭官,天子顯然並無奪情之意,順勢應允下來。 馮明達對此絲毫不覺意外, 又?吩咐管事僕從們往京中各處傳發訃告。 馮四爺在旁邊欲言又?止。 馮明達跪在馮老夫人靈前, 神?色淡淡道:“發不發是我們的事兒,來不來是他們的事兒。” 訃告發出去, 前來祭奠之人果然寥寥無幾。 馮四爺當年?也曾親眼見?過父親的喪儀——彼時先帝遣使祭奠,皇太后歸寧母家,長安宗室、勳貴畢至, 門庭若市,高朋滿座,低於五品的官員也只配在門房那兒留個名字而已…… 再對比今日馮老夫人辭世之後的門庭冷落, 即便他與?嫡母感情淡薄, 也不由得生?出幾分?悲涼悽楚之感來。 樹倒猢猻散,他第一次如此深切的感覺到, 簪纓世族的馮家,的確已經?迎來了它的末日。 而此時此刻, 長安之中議論此事的更?不知?凡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