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只想要GDP 第60節 作者:未知 竇皇后哽咽道:“我六歲爲天?子婦,至今二十二年整,他卻棄我而去……” 又勉強將臉上?淚珠拭去,同他道:“叫朝臣們進來吧。” 略頓了頓,又說:“康弟,不要辜負你皇兄的情誼,他沒有做到的事情,你要替他做到。” 朱元璋猶疑着?應聲:“是。” 竇皇后見狀,不由道:“我知道你所?思所?疑爲何,大將軍畢竟是我的父親,我身?上?同樣流着?竇家的血脈。” “可是,”她流淚道:“我在竇家不過六年,爲穆氏婦卻已經?整整二十二年了啊!大將軍當年爲奪權柄,將六歲稚女送入宮中,難道便顧惜過我嗎?我無所?出,他又將兩個妹妹送入宮中,又何曾顧惜過骨肉之情?不過是用女兒給兒孫鋪路罷了。” 朱元璋默默無言。 竇皇后繼續道:“我爲穆氏婦,非竇氏女,此其一;爲保全竇家一絲血脈,此其二。本朝從來不乏外戚權臣,然而穆氏國祚未休,能?夠如願的又有幾個?一個也無!大行皇帝處置不了他們,還有繼位新君,繼位新君處置不了他們,還有下一位天?子!改朝換代?,說來容易,又豈是輕易能?夠做到的!” 說到此處,她悽然一笑:“我母親生子女數人,唯有兩女得活。我爲長,竇貴人爲幼。事成,我的異母兄弟就可乘風而起,我們姐妹倆這?一生算什麼呢?事不成,竇家滿門難保,我母親這?一生,又算什麼呢。” 竇皇后六歲入宮,年紀尚幼,長大之後,對於在家時候的記憶,都?已經?無限接近於無,只能?機械化的接受着?成年之後所?獲得的印象。 父親大權在握,在朝中呼風喚雨,母親梁夫人是溫柔的,平和的,像是廟裏的神?像,等閒沒有波瀾。 夫妻之間?情分淡淡,極少言語。 父親更多是住在姬妾處或者正房,母親則幾乎要在府裏的庵堂安家。 可是她聽說,從前他們也有過好時光。 反正之亂的時候,母親將哥哥送到孃家,自己隨同丈夫在前線督軍,她將毒藥攥在手裏,如若丈夫遭逢不測,她也不肯苟活於世。 可是人心易變啊。 竇皇后對於竇家唯一的,也是最深的記憶,就是一道香氣,與?一截華美的裙襬。 那時候哥哥已經?病逝,父親決定將六歲的她送入宮中,母親拉着?她的手,跪在父親面前,拋卻尊嚴,乞求他改變主意。 父親不耐煩的將她推倒在地,拉着?寵姬蘭夫人的衣袖從她們面前走過。 她呆呆的跪在旁邊,蘭夫人那華美的裙襬掃過她撐在地上?的手,留下一道叫她永生難忘的餘香。 進宮之後她才知道,那是迦南進貢的香料,價值千金,宮裏也只有太后與?皇后宮裏纔有。 大婚的時候,她在椒房殿嗅到那股味道,不知道爲什麼,忽然間?喉頭?翻涌,趴在牀上?幾乎要將五臟六腑都?吐出來。 比她大一歲的天?子在旁邊,擔憂的看着?她:“妹妹,你不舒服嗎?” 又撫着?她的背給她順氣:“我給你呼呼幾下就好了!” 那之後,竇皇后從來不用任何香料。 她以爲日子就會這?樣無波無瀾的過去的,她居然是這?樣妄想的。 二十歲那年,父親再次送女入宮。 這?一次,竇家一次性送進來兩個女兒。 大一些?的被封爲貴人,是竇皇后同胞所?出的妹妹,十五歲。 小一些?的被封爲婕妤,是蘭夫人唯一的女兒,十一歲。 如果父親只送了竇貴人入宮,或許竇皇后還不會那麼絕望。 她可能?會憤怒,可能?會不平,可能?會心疼胞妹,但?她會覺得父親還是個“人”,還有些?僅存的人情味。 哪怕那一絲人情味是給數年來盛寵不衰的蘭夫人的。 可他早不是了。 現在的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被權力操控個怪物。 唯獨不是個“人”。 …… 天?子薨逝的消息傳出,未央宮霎時間?哭聲一片。 即便是大將軍竇敬,也是泣不成聲,哀嘆不已。 只是天?子已逝,國不可一日無君,當務之急,便是先使皇太弟登基。 近侍們取了早就備下的喪衣分與?殿外諸臣穿戴,尚書令潘晦旋即便令人去取天?子六璽,另有人去取新制的龍袍冠冕奉與?新帝。 大將軍竇敬則入前殿去見皇太弟,目光在他臉上?掃過,拱手道:“臣聽說皇太弟還未及冠,故而未曾取字?” 左右聞言,無不變色。 竇皇后在側,變色道:“大將軍慎言!向來取字都?是長輩尊師爲之,豈有臣下爲君上?行此事之理?!” 朱元璋看了她一眼,唯唯諾諾道:“大將軍乃是三朝老臣,如何當不得尊長二字?” 又正色道:“還請大將軍爲我操持!” 竇敬見這?繼位之君如此恭順,心下快意,倒真不枉他拳拳提攜之恩,不再看氣急敗壞的長女,和顏悅色道:“便選元敬二字,如何?” 竇皇后勃然大怒:“竇敬爾敢?!” 又以目視之,希望朱元璋能?夠奮起反抗。 朱元璋心下暗歎口氣,心說嫂嫂啊,就你這?個剛直的脾氣,怎麼可能?把你爹拉下來啊。 然後他一秒滑跪,從善如流:“我覺得這?二字甚好!” 竇敬哈哈大笑,得意之情溢於言表,那笑聲迴盪在殿中,夾雜在無數哭泣聲中,宛如黑夜中的一團火,格外刺目。 然而,卻沒有人敢對竇敬這?種大不敬的行徑加以制止。 他瞥一眼臉色鐵青的竇皇后,終於斂衣行禮,跪下身?去:“天?子崩逝,國不可一日無君,臣大將軍敬奏請皇太弟於未央宮登基,以正嗣統!” 朱元璋道:“準。” 彼時殿外風起,窗扉大開,他視線掠過殿外隨風飄揚的赤色旗幟,再重?新回到殿內,落到竇敬身?上?之後,便變得心平氣和起來。 竇敬起身?,注意到年輕天?子的目光,不由得看了過去。 然而端詳幾瞬,他也只是見到了風中作?響的赤旗。 竇敬沒有不可窺探天?子之心的想法,遂笑道:“陛下在看什麼?” “沒什麼。”朱元璋笑了一下,回答他:“那根旗杆不錯。” …… “睿宗皇帝在位的時候,大將軍竇敬依仗國丈的身?份橫行不法,囂張跋扈,收買黃門知道睿宗皇帝病重?之後,便陰謀擁立巴陵王爲嗣君。” “睿宗皇帝看出了竇敬的陰謀,率先選定莊悼太子之子、世祖皇帝爲皇太弟,竇敬陰謀敗露,氣急敗壞,就要在羣臣面前發難。” “世祖皇帝時年一十八歲,闊達舒朗,心胸寬廣,主動寬撫竇敬。對他說,我還沒有及冠,所?以尚未取字,便取用大將軍的名諱,取字元敬,您覺得怎麼樣呢?” “竇敬這?才轉怒爲喜。” ——《舊昌書-睿宗本紀》白話版 …… 朝廷禮法,唯名與?器不可以假人。 天?子大行之後,很快便有人來爲朱元璋改換穿着?,其後被禮官牽引着?,往宣室殿繼位登基。 這?是大行皇帝金口玉言定下的嗣位之君,又是大將軍竇敬中意的人選,兩重?buff加身?,羣臣豈敢在此關頭?造次? 朱元璋端坐在大殿之上?,眼見羣臣俯首,山呼萬歲,鐘鼓之聲既起,響徹大殿。 傀儡也好,牽線木偶也罷,至少在這?一刻,上?至羣臣,下至黎庶,整個天?下盡數匍匐在他的腳下。 這?就是天?子啊。 劉邦遠遠望見始皇帝的出行儀仗,都?不由感慨“大丈夫當如是!”的天?子! …… 新帝登基之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都?不很順利。 不是朱元璋不順利,而是竇大將軍不順利。 沒辦法,有得必有失嘛。 向來每每有新朝建立,官職都?會有所?變更,譬如三公?,前朝便是“大司馬、大司徒、大司空”,本朝卻是“太尉、司徒、司空”。 又因爲本朝慣例,三公?多爲高官德邵之人的加官,實際上?並不可開府建牙,只是聲望極高,堪爲士林表率。 竇大將軍本人身?兼太尉之職,但?是因爲“大將軍”職權更重?,故而時人並不以太尉稱呼,與?他併爲三公?的就是司徒石筠、司空耿彰,真要論起名望來,後兩者要勝過竇敬太多。 司徒石筠是當代?士林領袖,儒學嫡系傳人,他甚至曾經?保全過大行天?子,堪稱是當代?聖人一般的人物。 荒帝在位之時,行徑殘暴,羣臣時有勸諫,荒帝不聽,在太液池舉行宮宴時,甚至下令將年幼的大行天?子——那時候他還是親王——投入水中淹死,大笑着?對羣臣說“有忠耿之人,可來救我家子”。 然後下令近侍將在水中掙扎浮起來大行皇帝按下去。 羣臣變色,沒有人敢近前,只有石筠離席往太液池去。 荒帝見狀勃然大怒,執起扈從士卒手中的木棍,上?前去將石筠打倒在地,砸斷了他的腿,石筠頭?破血流,仍舊掙扎着?爬向太液池。 荒帝爲之觸動,到底敬畏於石筠的聲望,終於還是赦免了他們。 有荒帝舊例在此,竇敬雖爲大將軍,權傾朝野,卻也難免有些?懼怕石筠。 因爲他知道,這?老頭?的確不怕死。 人不懼死,奈何以死懼之? 荒帝乃是荒淫無道之君,尚且不曾殺此大賢,如今他爲人臣,怎麼好因爲石筠辭官而對海內名士痛下殺手? 竇敬只能?忍了下來。 只是彼時他如何也沒想到,抓馬的事情還在後邊。 司徒石筠辭官的消息傳出之後,司空耿彰也辭官了! 直接讓人把官帽跟官府送到了竇大將軍府上?。 竇敬:馬德,又一個老六! 但?是又實在沒辦法。 因爲這?個年近七旬的司空耿彰,在某種程度上?比司徒石筠還要難纏。 能?坐上?三公?之位,其人品與?才幹必然是得到羣臣公?認的,就衝着?這?一點,竇敬就不能?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