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此事,急不得
“梁王太子?”
长乐宫,长信殿。
端坐于上首御榻之上,听闻女儿故作不经意间,道出自己心中所想,窦太后只下意识皱起眉。
“你舍得让阿娇远嫁关外?”
嘴上虽是在问,但窦太后心中,却是已经将這個提议否决。
——开什么玩笑?
窦太后总不是吃饱了撑的,才会陪女儿刘嫖胡闹、非得要宝贝孙女阿娇做太子妃?
听出窦太后话裡的意思,刘嫖心下难免有些失落。
·
“過去,阿武每朝长安,才刚待二十多天,朝堂内外就都嚷嚷着让阿武回国;”
——即便梁王刘武真的在天子启之后坐上皇位,也得在日后,把皇位還给天子启的后代;
這样一来,梁王太子终究做不成皇太子,刘嫖曲线救国的想法,也就沒了成功的可能。
被母亲這么直言不讳的调侃,刘嫖只满不在乎的咧嘴一笑;
扶着窦太后的小臂,漫步朝着殿门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满脸雀跃的說道起来。
但窦太后何许人也?
窦太后的第一反应,是迟疑。
“若不然,我汉家日后,每逢天子驾崩、新君继立之时,便都会血染长安……”
“——阿启是沒法子,毕竟做了皇帝、承了社稷,总归要以宗庙为重。”
“昨夜便到了栎阳,今儿一大早,皇长子就出城相迎了。”
——早在孝惠皇帝之时,就以婢女的身份在吕太后身边伺候,见惯了大风大浪,最终被赐给当时還是代王的先帝做妾,又得以扶正,在先帝朝做了二十多年皇后的人精!
就刘嫖這恨不能明写在脸上的意图,窦太后能看不明白?
“但阿武,总還是能想些法子,留在母后身边的?”
“更何况這长乐,不全是我做主;”
“——倒是阿武,哪怕远在关外,也时时挂念着母后,恨不能日夜侍奉于母后左右。”
思绪良久,又微微摇摇头。
“便是舍得让阿娇远嫁,女儿总也舍不得让太子储君,做了旁人家的女婿啊……”
却见刘嫖闻言,面上喜色更甚,本就写满市侩的双眸,更莫名涌上一抹狡黠。
许是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太過于惊世骇俗,刘嫖终還是沒敢直白的道出心中所想。
“你急個甚?”
“嗯,就說這是母后的意思,皇帝也正有此意……”
刘嫖正在心中打着小九九,窦太后沉声一语,吓得刘嫖赶忙挤出一抹笑容。
别說刘嫖是自己的女儿、身上掉下来的肉了;
便是刘嫖方才這番话,以旁人的字迹写在纸上,窦太后都能一眼看穿其中利害。
“女儿再蠢,也不至于连這点道理都想不透彻、看不明白?”
“若果真如此,我到了九泉之下,就沒脸见太宗孝文皇帝了……”
說着說着,窦太后已是隐隐有了动怒的预兆,若非這個提议是女儿刘嫖所提,窦太后免不得要将开口之人骂個狗血淋头。
“母后,不妨想想先帝……”
“如今更做了皇帝,能三不五时来探望母亲,都還得是忙裡偷闲。”
“先帝能坐孝惠皇帝留下的大位,阿武,又如何不能坐阿启留下的皇位呢……”
换了旁人,见到窦太后這样一副隐含愠怒的面色,恐怕都会识趣的闭上嘴;
但刘嫖却仿若未闻,甚至還莫名有些眉飞色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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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伱先回吧。”
“先帝,不也是太祖高皇帝的子嗣?”
“不也是在哥哥——孝惠皇帝之后,坐了我汉家的天下?”
而当今天子启,自皇长子刘荣往下,算上刚出生不久的刘彘,可是已有足足十個儿子……
“等阿武见過皇帝,来了长乐……”
闻言,窦太后却并未作答,而是悄然绷起了脸;
“皇帝未曾绝嗣,阿武旁支代嫡,不妥。”
“难呐……”
“便是真让阿武做了储君、在皇帝之后坐了天下,待阿武百年,也得将社稷归還给皇帝的子嗣。”
還不是因为做了太子妃,宝贝孙女才能确定久留长安,陪在自己身边嗎?
现在可倒好,刘嫖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要让宝贝孙女嫁去关外、嫁到千裡之外的梁国?
如此說来,先帝的皇位,還真就是从自己的嫡长兄:孝惠皇帝刘盈那裡继承的。
“我姐弟三人,阿启尚還是太子储君的时候,就已经忙的顾不上我們了;”
“即便是我有此意,皇帝也断不会轻易点头。”
“若不是還要点脸,怕是连你自己,都想嫁给哪個侄儿,好做我汉家的太子妃了?”
“嗯……”
“——阿武到哪了?”
“說了让阿娇做太子妃,我就肯定会做到!”
话虽如此,窦太后倒也沒有明确表示‘這不可能发生’,只流露出一副苦思冥想的神态。
但相比起失落,刘嫖更为窦太后所表现出的倾向而感到兴奋!
“如此說来,母亲果真愿意让阿武,做阿启的储君太弟?!”
“而后,便该去见皇帝。”
“长此以往,也总不是办法啊?”·
“想来阿武,会先去灞陵。”
“莫說是宗庙社稷——哪怕是寻常农户,都自古是父死子继,一脉相承。”
听到小儿子很可能已经抵达长安的消息,窦太后难得沒有表露出喜悦。
先帝刘恒,确实是太祖高皇帝刘邦的第四個儿子;
而在当年的诸吕之乱過后,少帝兄弟——刘恭、刘弘,也早已被朝堂归为‘吕氏淫乱后宫所出’的‘伪帝’,其皇统乃至血统都不被认可。
“何曾有過嫡脉未绝,便由旁支代嫡、兄终弟及的道理?”
闻言,窦太后面上怒容稍艾,嘴上却是脱口而是:“這倒是。”
這一下,窦太后彻底皱起了眉头,陷入漫长的思绪之中。
但作为那一场变故的亲身经历者,窦太后很清楚:先帝能从哥哥刘盈那裡‘接’過皇位,是以孝惠皇帝‘无嗣绝后’‘嫡脉断绝’为先决條件的。
“可偏偏太祖高皇帝早早定下了规矩:沒有皇帝召见,诸侯王每三年一朝长安,每朝长安,又只能留一個月……”
“想来此刻,皇长子也已接到了人?”
见此,刘嫖自也当即明白過来:自己能做的已经做了,剩下的,就得母亲自己盘算了。
“等阿武到了,我得跟阿武好好說道說道……”
仍紧皱眉头坐在榻上,苦思良久,方深吸一口气,再将其缓缓吐出。
“怎如今,连自己的母亲都信不過了?!”
“哎呀~母后~~~”
“如果有什么法子,能让阿武名正言顺的留在长安……”
“母后想啊;”
“可是……”
“深宫之中,可還有個太皇太后,在我头上压着呢……”
“此事,急不得……”
“急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