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太有面兒，太尊貴了
營帳羣的人經常能‘捕捉’到微服私訪的李唯。
但勞作時的匆匆一瞥、恍然震驚，與現在仰頭矚目着高高在上着正裝的李唯不同。
這樣的李唯不僅僅是他們的領袖，更是他們的精神寄託。
——尊貴、仁慈、博學、無所不能、出自大唐天可汗嫡裔的小汗王。
種種前綴締造了李唯在他們心中的不可取代與崇高。
李唯走上前，開始了他冬日裏的第一次演講。
“諸位，早上安好。”
“殿下早上安好——！長生天的庇護與您同在！”
相較於第一次絡繹不絕的雜亂吶喊，這一次的整齊劃一顯然是畢力格在暗中默默籌備。
他啊在李唯第一次食堂演講結束後，就一直等着這麼一天呢。
“昨天我們迎來了第一場雪，諸位可有看見？”
“看到了！”
“很漂亮！”
“跟毛毛雨一樣！”
內侍王富貴做肅靜手勢，李唯只需要和藹一笑，而後繼續說道，
“今年冬天的風雪會很大，放到以往一定會被稱爲‘朔丹近十年最嚴重的一次白災’。
可在我們的共同努力下，這天降的暴風雪它不會是死神的鐮刀，而是兆豐年的瑞雪，是孩子們嬉戲的玩具，是勞動子民夏日裏用來納涼的天然冰鑑，是我們走向輝煌春日的基石！”
說到這裏，李唯一頓，將視線從左到右、從前到後，明顯的逐一從食堂各處隊伍中緩緩略過。
而後他繼續講道，
“我可以這麼篤定，不是因爲我略懂天象、懂農桑、懂格物。
是因爲我相信，腳踏在這片土地上的你們、我的子民，是一羣勤勉勇敢的人。
有這樣的你們在，我便無所不能。”
此話一出，在場的所有人不僅僅是熱淚盈眶，而是直接掩面痛哭。
士爲知己者死。
他畢力格感動到恨不得現在立即馬上在這裏三拜九叩、大聲呼喊萬歲去表示他心中對李唯的感恩與尊敬。
畢力格是爲了李唯的‘知己’而哭。
可大多數的青陽部族人、乃至奴隸，就單純許多了。
剛剛小汗王可是說‘我們’？
他是說‘我的子民，勤勉勇敢的子民’，他說‘我的英明神武無所不知無所不能是因爲你們’？
哦……多麼仁慈偉大的主啊！
長生天再世，也不過如此吧。
就算是現在，小汗王要他們充當先鋒兵衝進閃電城與魔鬼搏鬥，他們也不會多眨一下眼睛、多說一個不字。
這樣的仁慈偉大的主，值得他們豁出性命。
他值得！
李唯給了充足的留白，也適當的掩面，拿帕子沾了沾眼角。
少頃，他繼續道，
“就算凜冬先一步來臨，我們被冬日奪走了十來日的好光景，可我們這個秋季的豐功偉績，早就足以我和我的妻在這裏對你們讚許道一聲，你們真的很棒！
這個秋天，在我們共同的努力下，我們成功建造了串聯窯，燒製了萬萬塊的磚。
我們建造了食堂，使每個勤勉勞作的人每天都能喝上熱湯、喫上肉。
我們開採了不可計數的礦石，儲備了足夠我們度過兩個冬日的木材與煤。
我們建造了冰窖與暗道，儲存了數不盡的牛羊肉與糧食。
我們建造了大棚，種出的綠色的蔬菜。
我們燒出了無色的琉璃……
……
我們的孩子讀書識字，開始如中原貴族那般小小年紀便懂得之乎者也。
甚至，我們還建造了千萬間屋舍！
所有人在冬日都可以在屋子裏避寒取暖，不必擔憂風雪，不必擔憂酷寒。
瞧瞧，不過一個秋天，我們做了多少足以被人歌頌的偉業！”
臺下一片沉默，緊接着便是全場暴動似的呼喊。
偉業啊……
建造偉業的不是他們，而是把功勞全都讓給他們的王啊。
他們何德何能，能在這樣一位君主手底下效力，能爲他的偉業貢獻出一份勤勉。
“有請王妃娘娘發言——”
卓娜在王富貴的唱唸中走上前，“諸位，早上安好。”
“娘娘早上安好——！”
聽着臺下整齊劃一的問安聲，畢力格渾身上下的肉都是驕傲的。
瞧瞧，什麼叫做預測！什麼叫做解憂近臣！長生天座下第一非他莫屬啊！
那巧手吐屯算個什麼？不過就是會捯飭點東西，又不會辦事，根本比不得他。
哼。
衆人見到卓娜的機會可就不多了，多是婦女或僅在大棚區勞作的奴隸能見到。
他們不是沒瞧見過朔丹的其他公主。
就說最自由、到處張揚跋扈的大公主阿茹娜，那滿頭的小辮子、一身大色塊的胡服、脖頸、腰間都堆砌着大塊的綠松石、紅珊瑚。
這在他們看來確實貴重、漂亮。
可在如今王妃娘娘一身唐裝的對比下，誒呦，真不能怪他們不念着祖宗。
黑板上寫的‘雲泥之別’可不就是這麼個意思？
王妃娘娘的衣服是紫色、紅色配白色的，上面拿金線、銀線、彩色絲線繡着栩栩如生的百鳥朝鳳。
繡的是真像啊，他們這羣大老粗都一眼瞧得出。
金銀二線閃的亮光，隔得大老遠他們都瞧得清清楚楚。
大塊的寶石是尊貴，可配上大公主那動不動就抽人、謾罵、張揚的步態站姿，怎麼就這麼像是上不得檯面的暴發戶呢？
王妃娘娘的頭是挽起來的，頭上身上的寶石也有大塊頭的，可人家寶石旁邊還有金子扭出來的花、還有珍珠，各種顏色的寶石配在一起做成了花、蝴蝶、還有鳳凰的模樣……
珠光寶氣？尊貴不凡？
前面小孩子的嘀咕，凡聽到的人都頻頻點頭。
王妃娘娘光是站在那裏，瞧她挺直的腰板，昂首卻不驕傲跋扈的姿態，就知道人家絕對不是一般的婦人。
哎，別的他們也都不會說，但大公主與如今成了王妃娘娘的二公主放在一塊一比，只要不是睜眼瞎都知道哪個是真正的貴人。
雖然對大公主、二公主評頭論足都太僭越了，在心裏頭想也不應該，可那是他們的王妃娘娘啊！
他們下意識的和閃電城、王庭、白霫部的人對比……
瞧瞧你們領頭大王王妃是什麼？我們的是什麼？
太有面兒了。太尊貴了。
他們恨不得扯着脖子喊昭告天下。
“昨日天氣轉涼，在我們營帳羣婦女的共同努力下，我們新建的屋舍已經打掃、佈置完畢了。
居住何處、室友爲誰與昨日在中央廣場通知的內容一致。
在這裏我可以保證，無論是以什麼身份、住什麼樣的屋舍，它都會遮風擋雨、溫暖舒適。
我們的王，也已經設計出了遊廊圖紙，使大家在暴風雪天裏也能去食堂喫上熱乎乎的飯菜、能拿到統一的熱水。
我們都曾是飄零的朔丹人。
我們都因爲遇到了這樣一位仁慈英明偉大的王，纔有了安穩、有了歸宿、有了引以爲傲可以自豪的家。
我們要珍惜感恩現在這樣來之不易的生活。
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
我們都是勤勉能喫苦的良民，我們也有選擇投靠良主的資格。”
有些話李唯說出來是施恩。
可用卓娜的嘴說出來，就是推心置腹的感同身受。
他們都是孤苦無依的、在朔丹被迫害的人。
三百名勇士當決定跟隨畢力格來投靠李唯的時候，也是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準備。
他們雖然沒有青陽部被迫害的那麼慘，但也都是各有苦衷才選擇跟隨畢力格殊死一搏。
要不是有李唯這樣的王，他們現在會在做什麼？還活着嗎？還豈會有家？
優良的鳥要選擇樹木棲息，勤勉善良的人也要選擇同樣英明的君主做事。
他們沒有選擇的權利，但是在被王選中後，他們可以選擇的，是無條件的獻出忠誠。
他們的二公主都這樣勸說，本就心有明悟的他們，又豈會辜負？
這樣想着，先前才抹下去的淚水又溢滿了出來。
他們的王也好、王妃也好，都是一頂一打着燈籠都難找的好人啊。
“今天秋天我們的王承諾過，無論身份爲何、哪怕是奴隸，他勤勉務實肯幹，王也會予以嘉獎。
甲三組的零九一，你表現優異、善作善成、實幹篤行，堪爲奴隸表率。
經王首肯，特賜你‘勤’字爲名，而我允你以宇文爲姓。
甲零九一，宇文勤，來年春日分發戶籍時，準你入良籍。”
第一個被點名的宇文勤只覺得周遭的聲音都淡了。
前幾日，中央廣場掛上了新戶籍制度的告示，並有內侍大人負責解說。
爲了考評得分，宇文勤自然都記住了。
良籍包括四民戶，士農工商。
同時還包含了軍戶、儒戶、醫戶、匠戶等特殊戶籍。
四民戶籍世襲。
良籍之下是奴籍。
奴籍，不得參加科舉、不可與良民通婚。
但可贖身、允許被主人放良。
良民受聘爲奴，不入奴籍，需簽訂契約予以酬勞。
宇文勤通過自己被授予的姓名清晰的知道，自己如今是良民了！
甭管是爲農、爲工、還是返聘爲奴勞作，他都是不一樣的了！
“丙三一九，你……
己一七七……辛四七四……”
這就好像是抽獎點名。
每一個被嘉獎的人都恨不得仰天長嘯、歡呼雀躍。
他們既驚訝、又期待。
因爲念了幾個名字之後他們發現，這些人無一不是考評前列的奴隸。
這一次在考評中並列榜首的，足足二十人！
這可太振奮人心了。
原來努力就有回報是真的！
雖然說春日以後纔會正式授予身份，可不過短短一個冬天，很難等嗎？
“青陽部的宇文白音、宇文巴根……等十二名青陽部族人，你們心無旁騖、開拓進取、勇於突破，可爲工部良將。
經王首肯，授予你們士籍，待來年春日分發戶籍時，準你爲良籍之首，於工部任職爲官。”
工部良將！
工部這個職位是朔丹沒有的。
可是作爲青陽部的普通族人，他們當然聽說過中原大唐的朝廷有專門的官職授予給做手工活兒的匠人。
如今……在王妃娘娘的恩賜下，他們就都是了？
天爺，這也太……好像沒睡醒吧今天！
“宇文巧手吐屯，你統御青陽部有功，踐行初心、擔當使命、不啻微芒，此精神與技藝可爲大用，任命你爲工部尚書，於來年春日任職。”
“大賀畢力格，你光而不耀、靜水流深、朝乾夕惕、功不唐捐，德行配爲王解憂，任命你爲中書舍人，於來年春日任職。”
“趙忠，你青衿之志、履踐致遠、砥礪深耕、奮勇爭先，爲衆士兵表率，特封你爲東北諸軍大使，兼任禁軍統領，即刻就任。”
“以上諸位皆是表現優良者，雖然如今住處不變、身份不變，但我希望你們牢記初心、不要忘本、更莫要猖狂辜負了王與我對你們的信任。
其餘沒有被嘉獎、棋差一步的諸位，萬望珍重、再接再厲，在冬日裏量力而行、不要貪功冒進反而在暴風雪中失了性命。
如此做，不是功反而是罪不可赦的大錯。
今日之言，還望諸位牢記。
話已至此，諸位以早膳待喜宴，共慶佳日！”
李唯與卓娜離開，將欣喜留給當事人。
巧手吐屯快樂的很內斂，他只是呆呆的坐着，久久回不過神來。
畢力格的快樂好似巧手吐屯的對立面，他仰天長嘯，使得弟弟妹妹不得不擠到勇士那桌。
￥￥
不過歡樂時光總是短暫的。
搬家的日程早就定下，所以大家基本是喫完飯，也顧不得再慶祝，就繼續投入到分配好的勞作當中去了。
白日裏工作的活計照舊，兒童區、婦幼區、士兵在上午先搬家。
搬家是個重活兒，小孩子們拿着自己的洗漱工具、被子什麼的，就已經累得氣喘吁吁了。
像是更重的、摺疊好的帳子、留下來的木頭，那都只能交給婦女幫忙。
“一二一！”
一羣小蘿蔔頭喊着口號，整整齊齊排着隊來到了屋舍前。
小孩子住的是多修出來的聯排房。
看着精緻的小樓，甚至還有窗戶，所有的小孩子都剋制不住的驚呼道，
“哇——！”
潛移默化一整個秋天的規矩使他們在內侍的指示下，乖乖的站在原地而不是到處亂跑。
走進聯排小屋的大門，根據門牌，毛伊罕她們順利的找到了花豹小室。
推開屋舍的門往裏面探頭看去，屋內很寬敞，同樣鋪有毛氈，溫差讓她們清楚的知道屋子裏究竟有多麼的暖和。
與之前帳子不同的是，有一扇能看到外面的大窗子，刻着大家名字的有牀，同時還內置一個模樣奇特恭桶的淨房、水池。
這都是什麼？
只是現在，孩子們都知道不是觀察的時候。
她們不約而同的對視一眼，排着隊走出屋舍來到門外，當着內侍大人的面，衝合璧帳的方向磕了三個頭，並大聲的喊道，
“多謝小汗王！小汗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是畢力格大人教的。
對小汗王感恩就要這樣做。
畢力格是他們朔丹遠近聞名的智者，更是得小汗王信賴的部下，所以孩子們覺得聽他的也準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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