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壞了,俺怎麼沒死

作者:墨色染秋
第47章

  卓娜的聲音清脆,就像是醍醐灌頂。

  好啊,你說這個,那是可以暫時不困的。

  逗卓娜還蠻有意思的。

  李唯想,自己這輩子恐怕也就只有這幾年,會有這種好玩的心性了。

  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遊。

  或許將來他會有豐富的後宮,想要什麼樣的人,全國遍地隨他挑,找出十個八個如卓娜這般的也輕而易舉。

  可年少時期的陪伴,一起走過的歲月時光,怎能被一具相似的軀殼、模仿出來的程序取代?

  這就像是馬皇后死後,再來個人給朱元璋送塊餅、衝他一笑,那一樣嗎?

  太不一樣了。

  不說朱元璋當即就洪武四大案變成洪武四小案,李唯也容忍不了他人對自己的記憶和感情如此褻瀆揣度。

  如卓娜這般的,也只有卓娜自己。

  他們之間不會有感天動地的愛情,但一定會有雙方都滿意且感到幸福的記憶。

  這也是古人理想的浪漫夫妻感情了。

  至於說妾室插在中間會使夫妻生出隔閡?

  那可太少見了,和現代電視劇裏演的不大一樣,妾的地位與現代小三小四不同,她甚至很難被稱之爲人。

  在此強調,饒是對女性開放如唐朝,也不代表其對妾室很寬容。

  《唐律疏議》規定:諸以妻爲妾,以婢爲妻者,徒二年;以妾及客女爲妻,以婢爲妾者,徒一年半。

  妾的地位甚至低於良人,低於良人就是賤人,因此法律上禁止混淆妻妾名分,這不是什麼小家愛情問題,這是階級問題。

  妾不允許擁有獨立財產權,人身自由受限,常被視爲夫家的財產,若是丈夫去世,妾被正室驅逐或轉賣,那也不違背律法。

  女頻小說中總拿來嘲諷的‘發賣’‘嫡嫡道道’‘正妻又如何’,其實它言之有據、有史可尋。

  就算是如薛濤、魚玄機等才女,其文學成就雖受讚譽,但社會地位並未根本改變。

  妾在禮法上幾乎不可能被扶正爲妻,除非正妻亡故且正妻與夫家兩家家族同意,而後毅然決然挑戰階級不顧體面。

  所謂宅鬥以妾成妻,根本就不存在。

  出身顯赫的妾,她就算納於帝王家,也不算是正兒八經的人,她是個最多具有象徵意義的玩意,一個延續血脈的工具。

  玩意,弄也。以手摩弄玉器也。

  玩意二字最初指執玉把玩,後引申爲賞鑑,再後來成爲逗趣,逐漸衍出了明確的貶義。

  這叫‘玩意’的,也就是所謂的妾。

  於大部分幻想着寧做權貴妾不做書生妻的現代女人來說,這句話太難聽了。

  可對於掌握權力的男性而言,這句難聽的話,就是毫無爭議的事實。

  世道如此,少做春秋大夢吧。

  若是真穿越了,就堂堂正正的,三媒六聘,八擡大轎,花釵翟衣,百里儀仗,太廟合巹,族牒聯名。

  綜上所述,就算是他宮裏多了十個八個這妃那妃,能威脅到卓娜的,只有卓娜自己。

  但考慮着卓娜的聰慧,李唯覺得他們應該會有很平淡的一生。

  “殿下,您不專心欸。”

  卓娜側着坐在了李唯邊上,對着他嘟嘴表示着不滿。

  李唯自然倒打一耙,

  “那是你的不對。”

  “光在腦子裏想是沒用的,只做口頭上的巨人不可取。

  要實踐見真章,我也很好奇,你想的到底有多麼違背道德?”

  李唯的話在卓娜聽起來是像宣戰,所以她狠狠地堵住了李唯的嘴。

  卓娜被李唯說急了,少有的攻勢,讓李唯覺得意猶未盡。

  無論是壓在身上稍顯柔軟的觸感,又或者是抵在她肩膀上,好似是宣告決心一樣緊捏着的手,又或者是好似品味荔枝一般甘甜又柔軟的脣齒交疊。

  “還有呢?”

  李唯拿手指,挑斷那條在燭火下熠熠生輝的絲線,把它故意的抹在卓娜的嘴角邊上。

  “你還準備做什麼呢?”

  問話的同時,李唯正坐起了身子,把卓娜抱在懷裏往桌案下壓。

  這一刻,卓娜只覺得自己的心,都好像要順着嗓子眼跳出來。

  壞了,她好喜歡這個。

  腦子一片發白,只覺得李唯身上的味道很好聞。

  不是那種皁角的香味,而是那種……不好形容,聞上去就知道是李唯的味道。

  她鬼使神差的、頭腦發熱,抓住李唯的手,一把按在了自己身上。

  “殿下,我覺得放在這裏比較好,你覺得呢?”

  “那這裏呢?”

  李唯的惡作劇,永遠超出卓娜心理預期一步。

  下意識的掙扎縮瑟,卻成全了李唯所謂遊戲中最具精神享受的賞心悅目環節。

  “你剛纔的話說的不對。”

  “上善若水,你當得大善,這很道德。”

  “……!!”

  李唯玩弄了一會兒後,卡在了個不上不下的點,遊刃有餘的撓起了卓娜的下巴。

  “殿……下?”

  “總該有來有回,你說是吧?”

  李唯的問題,在卓娜已經是一汪漿糊的腦子裏,得不到任何的答案。

  可是她真的……

  眼淚朦朧間,卓娜祈求道,“求您嘛。”

  李唯是鐵石心腸不達目的不罷休的。

  “不是說了,求就要有求的態度。”

  說着,李唯把卓娜扶了起來,按住了她的腦袋往下壓去。

  ……

  子時終於是沐浴更衣上了牀。

  這一夜,李唯休息的很好,猛猛的睡到了第二日的辰時。

  洗漱完以後,剛傳膳的劉順便悄聲來稟報道,

  “畢力格、赫連孛與趙忠大人,卯時半就在帳外候着了。”

  “宣他們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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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意看,這個額頭有道疤的男人,他叫……

  男人沒有名字,只一身勉強蔽體的褐衣與一件禿了毛的皮子披褂。

  他掀開帳篷的門簾,在風中感受着上天恩賜的暖陽。

  男人想,冬天總算是熬過去了,現在多一日就暖和一日,太好了。

  男人從空空的帳子裏,拿出個勉強能像是笤帚一樣的東西,掃着帳子上、帳子前後的雪。

  “要快點掃啊……不然待會雪水流進來就不好了……要發大水啦!”

  掃雪的過程並不無聊,因爲總能碰見熟人。

  男人自娛自樂一樣,熱情的跟他們打着招呼,還承諾說,

  “待會跟灰帳民老爺借個糞車把你們拉走,人死了也得迴歸草原啊,擱着橫着算什麼事兒呢。

  糞車就糞車吧,你們也別挑了,別的俺借不來,總不好拖着,那什麼斷了、還是爛了,一地髒東西,俺也要跟你們一塊兒走了。

  哈哈,你說說你們,走了以後帳子空空,俺一個人可勁兒睡……

  哎呀!這是個什麼天兒。

  瞧大太陽曬的,怎麼還是凍人得慌,直給俺眼淚鼻涕都凍出來了。”

  就在男人絮絮叨叨的時候,大地震顫了起來。

  “地,地龍翻身??”

  男人可沒經歷過什麼地龍翻身,他只是聽一位少見能活到五十歲的老奴隸說的。

  老奴隸說,地龍翻身的時候,站都不穩、只覺得嗡嗡聲響得厲害、左搖右晃,只得找個犄角旮旯能藏的地方,不被埋、不被砸死,纔有可能能活,就像他小時候一樣。

  男人趕忙逃回帳子縮在一小塊被用得黑漆漆的毛氈下面。

  這能頂用嗎?

  他不敢想,可他也不想死,爛活也是活着,不然他努力熬過去的冬天算什麼?

  轟隆隆……

  是雷霆啊!

  青天白日裏出現了雷霆!

  緊接着外面便傳來了絡繹不絕的尖叫聲。

  悽慘,可怕,男人不知還能用什麼來形容他的感受,他太害怕了。

  嗖嗖破空的聲音,像極了冬日裏狼靈怒號與寒靈地蛇吐信的聲音。

  這是怎麼了?

  長生天派遣天神天兵來降下神罰了嗎?

  ……

  被拖出帳子的時候,男人還是瑟瑟發抖、腦子一片空白。

  天兵大人拉他做什麼?

  他還配上天?

  待到男人回過神來朝四方打量過去……

  我滴個長生天啊……

  死人,哪哪都是死人,雪水混着血水混在一塊兒,紅的濃稠又直往地裏淌。

  腥味與火的味道直往鼻子裏鑽,男人聞多了只得壓着腰乾嘔着。

  白霫部是遭了什麼災?

  他躲了很久嗎?

  不過大人們喝壺茶的時間吧!

  再往遠了看,男人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騎在馬上,立在所有天兵前,穿着龍鱗鎧甲的薩滿大人。

  所以……這是天的審判嗎。

  白霫部罪孽深重、罪該萬死嗎?

  那,那,那他呢……他們呢?

  薩滿大人要把他們也活葬了,以求長生天息怒嗎?

  男人覺得理所應當,卻又覺得心有不甘。

  他麻木的跟隨隊伍往前走,他一步三回頭的往後看着,天兵大人們拖着白霫部老爺們的屍體往坑裏丟,再最後……一把火燒了。

  騰格里的火焰將會淨化所有的罪孽。

  可死人燒着的滋味,和活生生燒着的滋味一樣嗎?

  男人很害怕。

  可服從是他的天性,他不敢亂跑、更不敢反抗,他更不想試試天兵大人手中的刀劍到底鋒利不鋒利。

  都是要死,他情願晚一點,再晚一點。

  ……

  壞了,俺怎麼沒死。

  男人看着自己被剃光的毛髮,嚇得狠狠地嚥了口唾沫。

  火刑還這麼講究嗎?

  男人不知道,男人不語,男人只是麻木的往前走。

  他這時又回想起老奴隸說的,人啊,這輩子都是赤條條得來、又赤條條的走。

  他這也算是臨死前講究了一回吧。

  老奴隸是個漢人,他會講漢話,後來才學的蒙語,因爲蒙話不好,沒少受人刁難,後來老奴隸就不在外人面前講話了。

  老啞巴,大家都是這麼叫他的。

  可男人卻知道老奴隸會講話,他話還可多。

  老奴隸跟他當故事講過,他的爺爺還是個讀書人,所以他雖然家裏沒得快,可也懂得多。

  只是命不好,兜兜轉轉被白霫部抓來了當奴隸。

  男人是老奴隸帶大的,他的念頭也多半是老奴隸教的,所以在生死之間想到的,也都是有關於他的。

  ……

  壞了,是要活烹!

  男人聽老奴隸講過,這種地獄裏頭纔有的酷刑。

  男人嚇得想尿尿,可是他不敢,因爲天兵說,誰尿了就要被活剖了。

  ……

  啊……?

  俺竟然成了大唐罪奴?

  俺還有了名字,俺現在叫做‘辛八’,還是漢名嘞!

  男人只覺得自己可能是已經死了,等到了地府的分配,不然哪裏能遇上這樣的好事兒?

  薩滿大人……哦不對,現在是有編制的,要尊稱一聲‘門下侍郎赫連大人’纔對。

  門下侍郎赫連大人說,他們罪奴是大唐最低等的人。

  男人只想說,啊呀那又有什麼關係。

  大唐人!天可汗的人!要是他能有祖墳,那一定是祖墳冒了青煙!

  老頭,雖然到底不知道你叫什麼,可你說願意當俺爹,那俺告訴你個好事兒,俺達成了你的心願,你回家啦!俺是大唐人,你也算是大唐人了吧!

  門下侍郎赫連大人又說,罪奴是要做勞役贖罪的。

  贖完了罪,纔是普通的奴隸。

  而大唐的普通奴隸,是可以根據自己的勤勉與忠心,成爲真正的大唐子民得大唐良民戶籍的!

  能夠得到可汗……又錯了,能得到陛下賜姓名,以後也能修墳、有子女供奉香火。

  天吶ლ(ٱ٥ٱლ),老頭,你說俺是不是真的死了,怎麼瞧不見你呢?你在哪呢?快過來跟俺講講,大唐的皇帝都是這樣事兒的嗎!

  學會漢話還能減少勞役贖罪的時間,老頭,你快來啊,俺真的沒你不行啊……你咋不多活幾年呢,天亮了啊……你到死都咽不下的那口氣,你的家來草原了啊!

  白霫部老爺們,你們好死!

  這一刻辛八既覺得自己狂妄,又覺得自己說得好,畢竟他講的都是大實話。

  罪奴要做什麼,辛八現在還不知道,但是他有了同樣都是辛字輩的室友,有的見過、有的沒見過……竟然還有蒼狼部的奴隸,這可是稀罕事。

  帳篷可大,他現在一個人的地兒,比之前人死光了的帳子都要寬敞。

  唯一不大好的是,規矩太多了,辛八覺得自己的腦子要脹掉了。

  ‘你個混賬東西,學點東西就支支吾吾喊着腦袋痛,你將來能有什麼出息,做一輩子奴隸啊!’

  ‘是啊老頭,我們奴隸不就是一輩子奴隸嗎?’

  ‘你個,你個!唉……氣死我了!’

  這一夜,辛八夢到的全都是小時候的事。

  只是不知爲何,當年隨意的童言童語,卻總是讓起牀後的辛八覺得心裏堵得慌。

  他不懂,但是他想他得好好幹,爭取早點成爲大唐良人,然後給老頭修個衣服墳。

  就是往裏頭丟幾塊布頭的那個墳,老頭說回不了家的漢人們,他們的家人都會這樣做的。

  老頭一直留着自己小時候的那件兒衣服。

  他也替老頭收着了,天兵大人看了看也沒收走,所以辛八想,將來得讓它入土啊。

  畢竟老頭不是賞臉收了他這麼個兒嗎。

  說不準他現在能成爲大唐罪奴,也都是老頭死了以後一直幫着他、加持着呢。

  肯定是這樣的,老頭總是罵罵咧咧的,但其實一直護着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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