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小金,你讓孤有點難辦啊
數道政令下來,如今大唐就像是一架運轉起來的機器。
驟然吸納了三十五萬人口,並未使它出現任何的動亂,反而輻射了更廣泛的疆域。
(古代編著戶籍的時候,常以‘戶’統計,一大家子、有的一大家子拎出來十來個一串一串的,有的就兩三個。
有戶xxx萬≠人口xxx萬,這個需要注意一下,我看到前文有哥們評論說看到有資料提貞觀1500萬人口,這個應當是1500萬戶,一戶算多少口人,這個一直都有爭議。
同時,唐朝戶籍統計經常遺漏邊疆和非編戶。非編戶→奴隸、僧侶。不是百分百遺漏,但也不是百分百統計。
所以,僅武周時期的人口,就只能給3000萬至5000萬之間,這取決於總人口估算方式。誤差在2kw,笑死。
朔丹人口參考了7-8世紀突厥汗國鼎盛時期50-80w人的資料,與契丹遼國早期核心部族20-30w人的資料。)
自詡黃金血統、至高草原統治者的烏隼部,四千二百人全滅,其奴隸紮營在閃電城外的,存留不足五千。
改了名的三姓家奴、自詡王族禁衛的灰獒部,死傷不過百,其精銳兩萬,普通白賬民一萬,奴隸兩萬得以保留。
大賀氏、鐵林部,在雪災之後,統計出了十二萬七千人口。
白霫部夷族,奴隸僅餘三萬。
將密林一帶視爲領地,較爲擅長捕獵、遊擊以善射毒箭著稱的黑水部,統計出了精銳一萬,白賬民兩萬,奴隸兩萬。
很有生意歪頭腦的火羅部,白賬民一萬,灰帳民兩萬八,奴隸三萬二。
玄蛇部,是薩滿祭祀部族,除去奴隸以外皆灰帳民,體量最小也是最畸形的,其部族中灰帳民一千二,奴隸一萬八。
還有,早就聞訊,已經在路上的赤炎部,並未實際統計,但預計有三萬左右的人口,同等體量的戰馬,是個在李唯眼中富得流油的部族。(戰馬=固定資產,赤炎部實際上並不富裕,只是懷揣價值。)
就算是經過了恐怖的雪災,每一個部的體量都不是被烏隼、白霫兩部玩過消消樂的青陽部能碰瓷的。
數字往往是最直觀的,青陽部在這數十年到底被屠戮了多少族人,稍加比較足以得出數據。
單說史書裏黃巢一天能砍殺上千人,青陽部的遭遇,換黃巢上都得砍上一個月不休息。
聞者落淚,但李唯站在統治者的角度上思索,這就是可被利用的資源。
——分化朔丹、漢化朔丹。
你朔丹現在的成分很複雜啊。
早早歸鄉、姓宇文、已經自詡祖宗本就是‘漢人勢力’的青陽部,
因被朔丹王族、貴族迫害,其餘部族冷眼旁觀,它先天獨立。
並又因爲卓娜的關係,青陽部早早站隊,是堅定的保皇黨。
烏隼部、白霫部、灰獒部,是被殺怕了的,忠誠不絕對,但絕對不敢不忠誠。
想死嗎?前頭人的骨灰還是熱乎的,還沒入土做肥呢,你要加入嗎?
黑水、火羅早有投靠之心,可說是趨炎附勢也好、識時務者也好,他們滑跪的很快。
只是目前還在嘗試跪着與大唐拉扯利益,但拉扯成功最好、不成功也行,就是爭取一下,講個價錢,別傷肝火,大家做個態度,表演表演,求您啦皇帝。
雖然都是這個心思,但相較於火羅的投機取巧之心,早早在忽裏臺大會上便表示出了對大唐皇子親近、願意歸附的黑水部則顯得都有些樸實憨厚了。
人家求的很簡單:喫飽、喝好、別把我們當先鋒敢死隊,我們想當榮譽大唐人,能給上層貴族個小官兒當嗎,好個面兒,就這。
鐵林部因爲體量最大,成分反倒是最雜的。
忘本最快的自然是以畢力格爲主導的酋長勢力。
而在歸附的進展途中,部族中以族老血脈利益爲主導三分天下。
保守派、激進派、反對派。
反對派自然是反對融入大唐,認爲祖宗之法不可變,就算是迫於形式不得不歸附於大唐,也該保留大賀氏、鐵林部的自治性,而非交出牧場與資產,使族人任大唐皇子拆遷。
這部分人的聲音不大,體量也居中,但因爲聚集了三分之二的大賀貴族與五千白賬民,他們便綁定了多達兩萬多名奴隸的資產。
但與之抗衡的勢力並不差。
激進派多是白賬民與灰帳民,他們認可酋長一脈的選擇,認爲子孫應當有更好的發展空間,大賀氏的子弟也該擇優進化,而非守在草原一輩子的聽天由命。
激進派如今吹噓的,是大唐在冬日裏零死傷,甚至有數十位嬰兒順產、存活的事蹟。
保守派就比較有意思了,他們聚集着剩下的貴族,以及部分敢於說話的白、灰二帳族人、甚至還有幾名膽大的奴隸。
他們認爲激進派也好、畢力格也好還是太過保守了。
你們這是想要投靠人家大唐皇帝的態度嗎!
首先我們族人必須要改名。
姓什麼大賀,賀姓不好嗎?一定要保留複姓,隨個同音的的‘賀’,瞅着薩滿大人那個赫連不好嗎?
巴圖、布仁,這一聽不就是外族?想不出高深的漢字,那就把名字改成賀堅固、賀完全!
其次我們族人必須要超前。
什麼叫做歸附,我們操着一口蒙語,跟人家語言文化不互通,咋咋呼呼的,他們大唐人能真正把我們當自己人嗎!
名譽大唐人有個屁用,我們要當真正的大唐人。
前面青陽部佔盡了天時地利人和,你們這羣年輕人不思進取,整日固步自封,拿什麼跟他們比較?
如此,我鐵林部祖宗歷來高人一等的傳承,豈不是要斷在你們這羣不肖子孫的手裏?
統統加班,爲大唐建設出一份汗馬功勞,再供着孩子去學習漢文、讀漢書、將來科舉入朝廷做官啊!
最後沒瞧見人家大唐皇帝的態度嗎?
害擱着什麼帳子、什麼族人、什麼奴隸的,我們都要做大唐人,要靠努力勞動定身份,要靠忠誠肯幹定榮譽。
我們比的是大唐戶口上的白紙黑字,懂?
鐵林部吵得很厲害,自詡不同派系的人,每天在工地上見面也能靠雙眼睛瞪得臉紅脖子粗的。
而赤炎部……
套馬的漢子還在路上。
赤炎部在朔丹汗王還在的時候就不怎麼願意參與政務,養馬是他們賴以爲生的手藝活兒,出事兒了馬上,沒事兒了上馬。
沒啥權利、錢財基本夠花,也沒啥太大的追求。
部族內自有一套評判優劣的標準,那也都是和馴馬、養馬相關的。
只是聽說現在能給大唐人養馬了,那個……買馬能加錢嗎?
不能也沒什麼,我們還能繼續養馬嗎?
或者,讓我們去中原養馬也挺好的,聽說朝廷有個官兒專門養馬來着。
……
李唯沒有急着給各位酋長、貴族分封官位,而是讓他們所有人先參與了勞動。
可李唯不急,有人就很急——比如火羅部的酋長金囊達幹。
“小人冒昧求見,還望陛下不要怪罪。”
金囊達幹對漢文的學習小有所成,畢竟要做生意,不會些詞句那肯定是不行的。
他還會點粟特語,粟特語是絲綢之路上的重要商業語言。
(西域地區,中亞以及新疆,這個地方叫做昭武九姓諸國,太複雜的暫時不需要研究,唐代也是音譯)
同時他也會點天竺(印度),天竺語言還分兩種,什麼南北的,他完全搞不清楚,就只能從嘴裏往外蹦詞,很難說長句,但這樣跟信佛的做生意也足夠了,畢竟他們都聽得懂。
因爲之前蹭過白霫部鹽業的光,火羅部也搭上了古大秦(拜占庭)的商隊,也學了些簡單拂菻語。
就是波斯語有點糟糕,導致一直以來他都是捏着鼻子、忍着脾氣,暴躁的和波斯人談生意。
他們的語言變化有時候波斯人自己都說不清,亂七八糟的。(651年以後,波斯語受阿拉伯語影響變成了新波斯語)
做生意嘛,但凡能鑽營的,金囊達幹都很努力。
只是他會的詞除去談價錢以外都比較糟糕,主要和髒話、威脅相關,如今這個境地實在是不好說出口。
今日金囊達幹以語調奇特的漢話向李唯致以問候,主要還是想表示個尊敬,好爲自己爭取到地位。
“不知康居酋長今日來求見,是有何事?”
已經不是‘我最好的朋友金囊達幹’而是‘康居酋長’了。
聽着稱呼的變化,金囊達乾嚥了口唾沫。
“小人自知罪孽深重,懇請陛下給個將功贖罪的機會吧。”
金囊達乾的認錯,只能說太公式了。
他臉上每一道褶子都是因爲什麼皺起來的,略懂心理學的李唯瞧的明明白白。
他喝了口茶水,用着略顯無奈的眼神看着金囊達幹,嘆了口氣道,
“小金,你讓孤有點難辦啊。”
金囊達幹一驚。
還沒來得及問,就見李唯朝他遞過來了一份文書。
金囊達幹趕忙雙手俯身接過。
還沒翻開的時候,金囊達幹就知道,這絕對不是李唯的手書。
紙質摸着不對,這是張麻紙。
雖然麻紙在草原上也十分的珍貴了,可他聽說麻紙在大唐一般是用來寫公文,拿來給皇帝呈遞奏狀的……
忐忑中,金囊達幹翻開一看。
漢文他有點不認識,但旁邊有蒙語的註釋補充,他也就能慢慢的看懂了。
草原的識字率普遍不高,金囊達幹已經屬於是頂尖的文化人之一了。
這上面可沒寫他什麼好話,全是羅列他廣爲人知的光輝事蹟。
其中就包括了,他們火羅部重要的經濟來源——放高利貸。
大唐律法中規定了借貸利息,說是月息不能超過六分,累計利息不允許超過本金。
若超過六分即構成違契不償,超出的部分視爲非法所得,若以暴力或脅迫手段追債,按‘恐嚇取人財物’論處。
火羅部所得超額利息需歸還受害人,並上繳罰金於衙門,同時處杖刑。
火羅部追債,造成借貸者家破人亡案例諸多,要判終生徒刑。
同時,火羅部酋長金囊達幹也以私庫放高利貸,應按照大唐律法革除其酋長之位,並加重處罰,以儆效尤。
這還只是其一。
剩下的還有‘較固取’(壟斷、強買強賣),‘更出開閉’(操縱物價),‘略人略買’(非法奴役良民)等等。
好傢伙,他金囊達幹就是有九顆頭也不夠處置的。
可金囊達幹思路是清晰的,他雖是被嚇到了,但卻立馬爲自己開脫狡辯說,
“小人惶恐,只是……這樁樁錯事皆是在僞王阿史那無知癡愚統治時犯下的,小人在大唐可未曾做過一件錯事,還望陛下明察。”
“孤自然明察,不然你的腦袋早就搬家了。”
在文盲面前,李唯咬文嚼字也是沒用的,所以他說的很直白。
如今金囊達乾的漢文覺悟,恐是還不如受了兩個季度教化的青陽部奴隸來得高。
“陛下!火羅部絕對不會違背您的意願,去做違法亂紀的事情。
小人也上交了全部的家財,小人的忠心蒼天可鑑啊!”
說得好。
當時騎兵與盾隊包圍了火羅部,外面奴隸沒有武裝,內裏族人武裝了可不用比劃都知道打不過。
爲了保命,除了直接跪,上交全部的財產以外,火羅部莫非還有其他選擇?
還是說,火羅部是在今年開春還未破冰的時候,主動帶着家財來大唐跪拜求歸附了?
不過李唯自然不是叫他來計較這些的,小金自然有小金的用處。
天天做假賬的人,自然能一眼鑑定同行。
就算現在是個擺設,將來也有大用。
無論是鑑定同行,還是被同行拉攏,都太方便李唯做清洗整頓了。
李唯收回給金囊達幹翻看的奏狀,和煦的安撫道,
“孤知道你的忠心,也記得去年秋季我們相談甚歡的交易。
你在孤這裏,有信譽。
所以對你的安排,也是在慎之又慎的思考之後纔有了定奪。
孤決定將你與你的族人下放到基層歷練,只有熟知了基層自下到上運轉的,將來你才能爲大唐朝廷盡忠效力。
不然,若是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對百姓生活喫穿用度的開銷一應不知,孤又該怎麼以你委以重任?
你或你的兒子,就算入了戶部,當了高官,又以什麼服衆?”
金囊達乾沒想到這竟然還真的被他柳暗花明的盤活了,心情一時間有些激動。
“謝主隆恩!小人自然踏實幹活兒,絕對不讓陛下失望!”
“這就對了。”
李唯對他的態度很滿意。
“只是還有一件事,聽聞你有個很疼愛的孫女?”
金囊達幹聽後心裏狂喜。
莫非連陛下都知道他孫女的美名了嗎!
這可太好了,不枉他這段時間費盡心思的打聽……
當時想的是做給小汗王當次妃也行,有他給與經濟支持,無論如何也不會受委屈,更是不會低小汗王大妃一等。
可現在人家是大唐皇帝了啊!
雖然次妃是沒了,可做個寵妃,那可是光宗耀祖、惠及家人的天大喜事。
帶着朔丹人的慣性,金囊達幹並不覺得寵妃低皇后一等。
沒瞧着那木訥膽小的二公主,都因爲陛下的寵愛成了氣候嗎!
他孫女如此優秀,更是生得一副好相貌,只要進了皇帝的後宮,何愁不能大展宏圖、享盡榮華富貴。
草原人對大唐是有濾鏡的。
甭管怎麼着,只要進了大唐入了勳貴家門,得了個體面的身份,那一定是金銀玉器、珠寶琉璃享之不盡的。
可還沒等金囊達幹想到日後作威作福的畫面,李唯就出言打斷了他的暢想,
“孤理解你對孫女的愛心,特意爲你尋了門好親事。”
咯噔。
金囊達幹腦子裏的畫面破碎了。
如同草原春季響徹狂野的悶雷,打了三聲,就下起了傾盆大雨。
“不久之後,我大唐會迎來一位威武將軍。
你的孫女配與他,再合適不過了。”
帝王賜婚,可有下面人置否的餘地?
沒有,除非想死。
將金囊達乾的孫女配出去,也並非配平,一定要當個月老牽紅線。
李唯的出發點是政治平衡。
袁紹成賤民出身,基於該女頻世界的慣性思維,饒是立下赫赫軍功,已經爬上了大理寺少卿,但他還是不具備任何婚姻競爭性。
大理寺少卿是芝麻大點的狗官,賤民成的平民是出身低賤,一桌喫飯都嫌惡心。
所以如今袁紹成年紀二十二,依舊是個鐵光棍。
二十二歲的男性,未婚,這饒是放在民間流行晚婚的大唐,也已經是大齡了。
若非有隱疾,或者是家裏實在是不堪,否則這個年紀的男人就不該沒有正妻。
所以袁紹成需要一個妻子。
這是他作爲帝王,對麾下臣子的關心。
草原酋長的女兒不少,權利不會太大,且不會讓袁紹成這種性情的人與其交心的,唯金囊達幹。
鐵林部不行,鐵林部的酋長是太想進步一脈的。
李唯是準備留着畢力格到老死的,與註定成名的戰神袁紹成聯姻,不合適。
黑水部走武將的路子,李唯不能對下釋放一個鼓勵武將聯姻的信號,這對皇位太不禮貌了。
赤炎部與灰獒部也不妥,兩部局勢情況雖然不同,但配他們的女兒與袁紹成,那可真是要被解讀成羞辱了。
不說外戚勢力過大的話,青陽部尚可,可青陽部都要絕後了,都指望着二妃生得兩個兒子延續酋長一脈嫡支血統,哪裏來的女兒孫女。
恰巧,金囊達乾的孫女,李唯聽說過。
帝王也是要聽八卦的。
李唯派人覈實過傳言。
確實是位精通算術,爲人務實,有管理後宅的手段,但性格卻不算強勢,同時有容貌的女子。
也是草原上出名求娶熱竈。
金囊達幹需要定心丸與心理平衡,
同時朔丹草原人需要看到可以被大唐人接納的信號,
而大唐人也需要看到更多的好例子,去接納在他們思想中爲異族的朔丹人。
袁紹成雖然心思單純,但在明確的利益面前,他豁得出去,也能耐心聽人分析。
如此,雙方都是聰明人。
就像是經過了兩分鐘就已經想通透了的金囊達幹,唯利是圖的他不會做出讓李唯失望的事情來的。
金囊達幹一聽是大唐的名將,雖然他也不認識什麼大唐將軍,但也從失去了成爲帝王寵妃祖父的失望中緩過來了。
他還是狂喜的。
孫女能做大妻自然是好的啊!
他是糊塗了,中原人哪裏有什麼大妻、次妻的,人家是一妻當家。
他孫女嫁給大將軍,那就是大婦,是尊貴的朝廷認可的大命夫人了。(翻譯:誥命,文盲人設)
況且將軍……
將軍一路帶他們從草原殺去長安,還能一點軍功不賺的嗎?
划算,太划算了。
果然陛下是認可我的,無非就是被人告了狀,對我有點小小誤會罷了。
如今沒給我職位,確實是希望我和我兒從基層歷練,然後以能力服衆的。
於是金囊達幹跪地叩拜,哐哐磕頭,口中的感謝之詞吐得不帶停的,
“這……如此恩澤,小人不知該如何感謝纔好。
謝主隆恩!小人領旨!”
雖然還沒發聖旨,也沒文書,但考慮到金囊達乾的文學素養,李唯並未與他計較這些。
說唄,多說點,他還能不愛聽咋的。
反正金囊達幹又被他忽悠明白了,他有點這種小心思再好不過了。
拿金囊達幹打窩,指定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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