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她贏了啊
李老死回來的是一具屍體。
死相悽慘,滿目瘡痍,但卻不妨礙仵作辨認,其骨齡、樣貌特徵等等經過多重驗證,就連手上練字生出的老繭都如出一轍,誰看都斬釘截鐵的說,這就是李老本人。
生性多疑的武由敬、梅相乃至多位歸附李黨有頭有臉的官員,紛紛以各種由頭開棺驗屍,都是不相信李老竟然會死。
可,他們滿心抱負的進去,一臉悵然的出來。
做局者狂喜,心繫李唐心懷抱負與忠貞的老臣舊將垂淚。
若要彙報整件事情,還要溯源到今年春日。
春日雪災後,女帝自然要問責。
朝廷早有預備,卻還是造成了如此之大的傷亡,甚至關中的米糧、薪炭到最後都沒有落實到民間。
到底是誰的責任,朝堂中的諸位大臣,使出渾身解數,其能力若是放到當今,國足指定能成毋庸置疑的世界第一。
嘴仗打了一個月,勝負未定,河北道貝州鬧了水患農田盡毀。
起初朝廷撥付十萬石糧賑災,可災情沒有分毫好轉,災民餓殍遍野,聚衆圍堵州衙。
女帝收到了密報,密報上說,是因爲貝州刺史勾結豪強侵吞賑災糧款,這才引發民變。
那自然需要派人去鎮壓管理。
誰去,是個問題。
這看似是個好活兒,其實不然。
鄭元昌是依附酷吏歷俊的,而歷俊是女帝的寵臣。
一州的百姓,李唐勢力的心腹大患,女帝心中自有權衡。
於是這欽差的名頭,落在了李老頭上。
貝州地處運河要衝,經濟與軍事重鎮,處理好了李老勢必要繼續得罪人,而處理不好……那可就不是她女帝容不下人。
如今已經培養出自己班底的女帝,處理起李唐的人,再也不需要莫須有的狂砍了。
不過不急,這些往事,也會逐漸消失在史書當中。
……
持節出使朔丹的歷俊,剛剛出了長安城,就在路上收到了信。
他當機立斷,棄車保帥、揣摩着女帝的心思,給貝州刺史鄭元昌製造了一個‘勾結宗室謀反’的罪名。
貝州刺史鄭元昌勾結豪紳給他洗乾淨的白銀到了手裏,女帝瞧着礙眼的李老有了歸宿,他再次擴大了自己的影響力與勢力,說此計乃一石三鳥都不爲過。
李老這邊行動標準的像是個程序,如同所有人意料的那樣,事情逐步發展的。
欽差到了地方,賑災第一步,一定是開倉放糧,公開承諾嚴懲貪腐,以此來暫時平息民憤。
同時‘暗度陳倉’的開始查罪證。
總會有些心懷正義的基層人。
只是他們、家人、親友都通常不會有好下場。
就比如說,這樁案子中,最無辜的小人物,貝州司馬,鄭元昌副手,崔渙。
崔渙冒死向李老遞交了鄭元昌的賬冊,揭露其截留糧款、賄賂酷吏的卑劣行徑。
可有些時候,證據又能做什麼。
證據確鑿,真兇卻依舊逍遙法外的事情還少嗎?
沒證據僅憑藉一手莫須有,就被判刑、毀掉終生的人,他無獨有偶、數不勝數。
背後有靠山,四捨五入等於他靠着女帝的鄭元昌絲毫不慌。
他藉此製造輿情,煽動已經因爲飢餓、家破人亡而陷入狂亂狀的災民,是李唐與豪紳勾結意圖謀反,是李老害了貝州百姓,如今還要冤枉我這個貝州刺史。
同時酷吏黨羽開始行動,紛紛赴貝州施壓。
水軍帶節奏,把不明真相的和沉默的聲音都蓋過,把能說話的源頭解決掉,如今網絡上的這種手段都是老祖宗嚴選。
災民只想要一口飯喫一個公道,他們不關心誰對誰錯,他們只想討公道、見到狗官的血。
可有劇本的,又豈止是對方?
李老敢來,就必然是做好了能讓自己全須全尾回到長安的準備。
他將被酷吏折磨的普通人救出來,使他們的家人、他們本人在鄉里鄉親面前字字珠璣的說出的他們的親身遭遇。
這一刻,真誠與事實是最大的必殺技。
酷吏的手段,不是人能想象的。
像電視劇中演的,只拿鞭子抽兩下,血淋淋的就是酷吏了?
呵。
若酷吏都是這般手段,那可真是佛祖保佑了。
單說他們自己研發的拿手絕活。
行刑者,拿鐵刷剝皮剜肉,如排梳一樣尖利的鐵刺,一下一下的梳在皮肉上,數根鐵針在血肉中攪動、下滑……是慘絕人寰這四個字可是能概括的嗎?
絕對不能囊括分毫。
這一次愚民們終於認清了真相。
他們又一次的包圍了州衙,要求着處決鄭元昌。
李老自然借勢,當衆斬鄭元昌以平民憤。
如此貝州暫時穩定,沒了歹人攪和渾水,不過一月的時間,已然恢復正常。
只是。
爲何一月就恢復了正常,先前如瘋狗一般死纏爛打的酷吏團體爲何忽然銷聲匿跡,這一切李老都沒有深究。
他回到長安,將鄭元昌的罪證直呈女帝,並解釋自己爲何先斬後奏,一切只因爲賑災與處置如今動盪的世道必須應以‘穩定民心爲國之本’。
這話女帝自然不愛聽。
而且,在女帝看來,這場酷吏集團與李老之間的博弈,明顯是因爲李老以雞毛當令箭來排除異己的成果。
女帝以貝州賑災處理不當爲由,罷了他禮部尚書一職。
這當中梅相沒少出力,酷吏折損一員大將與銀倉,李老損了官職,這兩者皆低了他梅黨一等,這也太棒了。
而且女帝這遷怒的姿態,也給酷吏集團與梅黨透露出了一個信號。
她要徹底掘了李唐的根,李老這個老東西可以不用留了。
朝堂,就是這麼一回事,信號這種東西,要自己品。
品對了自然好處大大飛黃騰達,品錯了一捧黃土,下輩子再接再厲。
果然是天要亡李唐,機會很快就在半月後被他們等來了。
水患又來了。(《論閃電戰》的章節中提到過,武則天大興土木,建造自己的宮殿、佛寺、功德廟堂等等,而疏忽對水渠的管理,所以纔會鬧乾旱。其中沒提水壩上的具體問題,只是不修繕、撥款治理,堤壩潰決是必然現象,不是瞎說。本來古代黃河一帶,一直都是治理難點。)
夏季黃河進入汛期,恰逢暴雨,堤壩潰決,災民流離失所。
這剛治理好的水患,怎麼又出問題了。
李老自然是要被拎出來問責的。
夏季爲農事關鍵期,水災淹沒農田,若賑災不力將導致秋糧絕收,這便威脅了朝廷糧稅的根基。
女帝問責李老。
李老對實際情況心知肚明。
是酷吏集團,派人連夜、多次的、明目張膽的毀了貝州一帶的堤壩。
得知了此事的李老心想,若是他們得了唯兒那掌控火藥的技術,這幫混賬恐不是還要徹底把堤壩給炸了纔好。
李老沒有說其他的,也沒把實情吐露出來,只說惶恐,願意戴罪立功。
女帝自然應允,彰顯她的大度與寬容。
畢竟李老距離作繭自縛,只差這次從貝州回來了。
貝州能在她規定的期限內治理好嗎?
絕無可能。
便是這樣,剛回長安,沒待多久的李老又一次出發去貝州了。
只是不曾想,去是坐馬車裏去了,回來是躺在棺材裏回來的。
貝州災民憤恨李老貪墨,欺騙他們,將罪責扣給了鄭元昌,貪墨了本該用於賑災、治理水患的銀兩。
於是,幾位有志之士,當即持刀、持劍,於官道上殺了李老,以祭他們死去親人的在天之靈。
“這還真是‘多行不義必自斃’。
衆卿在朝爲官,需謹記爲人臣子的本分啊。”
女帝這話說的唏噓。
她這個年歲,除非太過興奮,也很難露出真實情感了。
她宮鬥了一輩子,又演了一輩子,能削髮爲尼後還成爲大唐皇后,她的心機不淺。
只是政治……
她學的太少,又總以後宮規則揣摩。
她伏低做小太久了,如今上頭終於無人壓得住她了,她怎可能願意受制於朝臣,做所謂聽勸的皇帝?
她的野心匹配不了能力,如此才成爲了天下大亂的根。
她一貫模仿着自己認知中李世民與李乾治那虛僞的冷靜模樣,回憶着他們的大手一揮意氣風發、說一不二。
她模仿得很到位……可如今……
李唐完了,徹底完了,哈哈哈哈哈,若非是在朝堂之上,她是真要狂笑了。
她贏了啊!
一介女流之身,站在了世界的至高點,成爲了天朝上國、萬邦之主!
敢問世間還能有誰與她相比?
這樣翻涌的情緒下,梅相與武由敬還是從她的口中,聽出了愉悅與滿意。
他們垂着頭、恭敬着,也壓抑着心裏的愉悅。
女帝的態度便意味着,李老的死蓋棺定論了。
誰做的、到底是不是災民,這都已經不重要了。
只是朝廷命官死得如此不體面,女帝自然要徹查,這樣才符合制度。
同時,這也是昭告天下。
李唐貪婪無道,惹了民憤,被天收了。
於是女帝發話道,
“到底是我朝廷命官,是我大周的棟樑,怎能被暴民當街殺害?
如此,可是還有王法嗎!
朕敕刑部嚴鞫此案,昭布實情,務正戕害李老之元兇,以儆兇頑!”
……
李老死的消息,被刑部昭告天下。
其細節被張貼在了告示上,自長安、一步步的往外傳遞,尤其到了貝州,百姓更是歡呼雀躍,高呼着“狗官好死,老天有眼,女帝英明!”。
消息傳回長安,女帝大悅,賜了貝州‘良民之鄉’的稱號。
可實際上,這所謂的‘百姓’它真的是‘百姓’嗎?
不見得。
顧安(原著女主,原名‘顧清’後因爲要復仇改名‘顧安’,怕你們忘了)
與其小隊成員在看到了刑部張貼的告示後,也都非常的震驚。
原本她們無法撼動的大山,就這樣死掉了?
女帝英明,將這壞人的死法昭告天下,當真是暢快。
就是照她們想的,哪裏還要懲處這幾個爲民除害的災民,他們不也是被逼到絕路毫無辦法了嗎?
抒發完心中的見解,幾人也陷入了沉思和感慨。
這一場雪帶走了太多故人。
如與顧安亦敵亦友的袁紹成。
兩人目的不同,但要做的事情大同小異,是可以聯手的好同伴。
顧安想要把大人物拉下來,想要爲御史案慘遭滅門的徐清一家人復仇、想要祭奠死在御史案中和被那些大人物糟蹋的女性。
袁紹成想要一步一步的往上爬,想要做宰相,想要造福自己的家人、同鄉、想讓邙溝人站起來。
他們兩人相識,是互相陷害,後來他們要處理掉的大人物相同便也互有交集,在琅陽郡王一案中徹底交心成爲了朋友。
只是這朋友沒做多久,雪災帶走了邙溝人,也同時帶走了意氣風發的袁紹成。
琅陽郡王一案背後做局的人,他們懷疑李老。
按理說,李老怎麼會拿李宗旭的性命做局?
可李唐壞事做絕,更是將天下攪和成了亂世,他們爲了錢財、爲了權力還有什麼不敢做的?
御史案與李黨脫不開干係,李兆驚懼交加哭死在李宗旭棺前是他命好,而李老被暴民捅死是老天有眼、他死有餘辜。
(ps:前文解釋過,御史案是武由敬嫁禍給李黨,實際上御史案中的銀趴案和李黨沒關係,是李宗旭的個人xp,包庇、幫助他的是海宜平和武由敬)
只是再深究,爲何琅陽郡王李宗旭會知曉他們的計劃,做出了局中局。
而李老也爲何會在局中局中再做一局,來徹底反將一軍,滅了李宗旭銷燬罪證呢?
其中告密的人……顧安已經有了懷疑的對象。
不,是確信的對象——海宜平。
海宜平是梅黨一員大將,自詡清流,同時又是御史案枉死的徐清好友,早就在顧安的懷疑名單中。
海宜平對李宗旭選中女子吼,會在其手腕上烙下的印字十分熟悉,甚至還用他女兒的畫作來試探過顧安。
所以若是有一人,能使早就被她蠱惑,只等着一步步去死的李宗旭做局,那必然是海宜平。
琅陽郡王李宗旭死,因爲前頭軍餉白銀案和海宜平做過交易的袁紹成死,如今知曉一些背後因果的李黨魁首李老又死了……
樁樁好事均是海宜平與其背後的梅黨受益。
所以顧安斷定,御史案的背後作局者,是梅相。
要向梅相復仇,並不是個簡單的事情。
可要見梅相卻不難。
像以前一樣就好。
他們這些大人物,對自己這位女帝親封的心醫,都很好奇。
只要能夠接近梅相,顧安便能看見他的夢境、看到他心中的破綻,如此自然不愁找不到破局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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