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治傷

作者:凡秀
送行的人很多,因爲從今天開始,他們便不再屬於這裏了,老鬼給每人準備了一碗酒,“好好幹,莫墮了王府名號!”。

  武三郎道:“煩了,刀我給你留着,等你能用了回來拿”。

  文先生拿出一本書遞給他,“你雖投身軍旅,亦要勤學苦讀……”。

  煩了沒能看到艾莎,索性把行李放到副馬上先一步離開。

  西門與明遠匯合後隊伍一路向西,出城不遠,旭子遞過來一個包袱,低聲道:“煩了,別怪秀兒”。

  包袱裏是一雙靴子和一封信,靴子做的一般,信只有歪歪扭扭的幾個字,煩了掃了一眼塞到懷裏,“我沒怪她,也沒那個資格”。

  晌午時一行人抵達西關大營,這才得知王爺已率軍去往巴水渡,軍令在身,衆人不敢停留,稍事休息後繼續上路。

  出關後景物隨之一變,放眼望去草木稀疏,多是荒漠戈壁,從這裏到巴水渡只有幾處零星的小綠洲,少了山嶺阻擋後寒風更加凜冽,刮在臉上如刀割一般。

  路上運載糧草輜重的民夫隊伍絡繹不絕,不時有騎兵巡視而過,倒是不需要嚮導。

  沒看到戰陣爭雄,煩了先看到了戰爭的另一面,無數民夫在頂着寒風運糧,這裏道路崎嶇,大車沒法通行,運糧只能靠牲口馱運和木製獨輪車,甚至還有人力揹負。

  規矩是一石糧運三十里爲一舍,三十舍爲一籌,比如某部接到命令,去某地服力役十籌,就要出十個人,帶着乾糧衣物去幹夠一個月的活,到期不去,去的人不夠數或者活兒沒幹完沒幹好都要處罰,而且這一個月是按實際幹活的天數算,也就是說趕上陰雨天或者沒有活幹的時候是不計數的。

  西關到巴水渡近兩百里,看上去不遠,可這種蜿蜒崎嶇的土路靠兩條腿走,順利也要六天,煩了等人輕身有坐騎,加上和尚們的拖累也快不了多少。

  傍晚時衆人到了一處行營,行營除了駐兵護衛糧道,也要少量存糧以備不時之需,所以也要爲輜重隊提供落腳的地方,還有一個用途是如果前方戰事不利,撤到這裏能穩住陣腳,不會被人沒完沒了的追殺。

  守營校尉驗看文書,特意給他們安排了幾頂帳篷,有民夫牽走戰馬,煩了則拖着有些麻木的身體慢慢走動,這是老兵教的,嚴寒天氣行軍後不能着急烤火歇息,要溜達一會兒使氣血暢通,待身子活動熱了再歇,否則容易落下病。

  營寨初設有些簡陋,靠內存放糧草,前面駐紮兵馬,運糧的民夫在旁邊空地露營,這種天氣露營,艱苦可想而知,臭烘烘的人羣圍坐在火堆旁邊,挑了瓦罐燒水,把乾糧烤熱了喫。

  一個個或蒼老或稚嫩的面孔在篝火映照下呆滯麻木,任何時代的戰爭,最底層的人總是受傷害最多,從無例外。

  煩了溜達完一圈,正要往回走,忽然聽到一處篝火旁傳來吵鬧聲,過去一看,原來有個胡人漢子正拿樹枝抽打個年輕人,旁邊的人都在說和。

  看他沒有停手的意思,煩了好奇問道:“你打他幹嘛?”。

  那漢子看到他的唐人面孔一愣,正要回話,幾個輔兵過來訓斥道:“何人喧譁?不知死的貨!這裏是你逞威風的地方嗎?”,衆民夫身子齊齊一矮,低頭不敢作答。

  煩了笑道:“無事無事,是我與他們說笑而已”。

  那輔兵知道他身份,恭敬道:“營裏有軍法,不得隨意喧譁,小郎君莫讓小的們爲難”。

  煩了答應道:“是我的錯處,你們自去忙吧”。

  輔兵走遠,衆人回過神來紛紛行禮,那漢子操着生硬的大唐話道:“多謝小郎君搭救”。

  煩了擺手示意不算什麼,招呼衆人都坐了,“你們是哪個部族?”,那漢子道:“小的是渾思部”。

  煩了驚異道:“可是渾思簡將軍的族人?”。

  渾思部衆人齊齊起身道:“正是,郎君竟知道渾思簡”。

  煩了鄭重道:“豈能不知?渾思簡將軍乃安西二十年來數一數二的番將,勇猛善戰,忠貞無二,以輔兵之身做到正兵郎將,深受王爺信重,在王府時王爺幾次說起,說渾思簡將軍在於闐殉國,殊爲可惜,將來一定要稟告朝廷,爲其誇耀功勞”。

  衆人聽到他竟認識王爺,忙齊齊跪地道:“小的們眼拙,郎君恕罪”,煩了忙拉起衆人道:“我無官無職,不需多禮,都且坐下說話”。

  衆人重新圍篝火坐下,煩了指着那年輕人好奇問道:“你爲什麼要打他?”。

  那中年漢子便是這幫人的把頭,一番解釋煩了明白了,那個捱打的小子就是他的兒子,渾思部十個人到西關,力役幹了不到一半,今天剛開始運糧,這小子就把腿弄傷了,一路忍着沒說,到了這裏被他看出了端倪。

  漢子憤憤道:“這可都是一個蘿蔔一個坑的活計,小郎君說他是不是該打?”。兒子受傷,族人們要多幹一份活,他必須要給族人表現一個態度,煩了遂給遞了個臺階:“都是自己族人,互相照應是應該的”。

  衆人紛紛附和道:“就是就是,出了門還能計較這些?”,那漢子嘆道:“多做些也就罷了,我看那傷口紅腫的厲害,這條腿怕是保不住了……”,周圍人一陣沉寂。

  出門服力役最怕的不是幹活兒累,而是意外的病傷,回不去家的大有人在。煩了對這個世界的醫療水準深有體會,一道小傷口真有可能出大事。

  “怎麼傷的?”。

  年輕人道:“被雞公車上的橛子戳了下”。

  “我看看”。

  那漢子一愣,忙連聲道謝解開包紮,煩了仔細一看,傷口在小腿外側,有四指長短,血倒是不流了,只是傷口紅腫,上面一層黑乎乎的東西,也看不出傷的有多深。

  擦了下黑乎乎的東西問道,“這是什麼東西?”。

  “駱駝糞”。

  煩了無語,他不知道駱駝糞能不能治外傷,不過從結果看來效果並不好,這種天氣外傷本來就好的慢,傷口發炎真的後果難料。

  營地裏沒有郎中,他也不會治傷,如果沒看到,當然可以當做不存在,可偏偏卻遇到了,總不能眼睜睜看着一個年輕人因爲一道小傷口傷殘掉。

  猶豫再三,終不忍無視,罷了,總比駱駝糞強。“燒些水來,找乾淨麻布,去兵營找個叫郭旭的,就說煩了要一包傷藥”。

  衆人一時沒反應過來,都在直勾勾的看着他,煩了怒道:“還不快去!”。

  許多民夫圍攏過來,默默在四周擋住寒風,他們已經知道煩了來自王府,卻要給一個胡人民夫治傷。

  從棉衣裏扯出點棉花,旭子也拿着傷藥趕了過來,煩了洗了手又把匕首燒了一下,擡頭問道:“你叫什麼?”。

  那年輕人道:“我叫鐵”。

  煩了笑道:“這名字取的硬,我醫術一般,可能會有點疼,也不一定管用”。

  那漢子按住兒子肩膀道:“小郎君儘管治,殘了死了都不怨”,人羣都在附和,“生死都由佛祖”。

  煩了不再廢話,脫掉斗篷快速搓了搓手,“按住他!”。

  洗掉髒東西,傷口重新扒開,紅白色的肉讓人很不舒服,傷口確實不淺,鮮血涌出來帶出一些黑色的東西,煩了輕輕沖洗過傷口,渾思鐵猛的一陣掙扎,急促喘着粗氣,但他咬着牙硬是一聲沒吭。

  連續沖洗過幾次,估計差不多了,藥粉倒上去,麻布快速包好,煩了擦了擦額頭的汗道:“這幾天別太用力掙開傷口,別沾水,過些天應該就沒事了,萬一不成就只能認命了”。

  渾思鐵道:“若佛祖眷顧,渾思鐵必報答郎君,還請問恩公名諱”。

  這小子硬氣,命應該短不了,煩了笑道:“舉手之勞,不用在意”。

  明遠和尚湊過來道:“師叔,飯熟了”。

  燈火映照下明遠的光頭熠熠生輝,僧侶在鄉間可是貴重人物,只是一聲師叔讓周圍人齊齊一愣,有人陪笑問道:“敢問大師法號,爲何稱這位小郎君師叔?”。

  明遠傲然道:“爾等愚人,貧僧法號明遠,家師乃是悟淨大師,至於這位……”。

  人羣中有人喊道:“是悟能大師!”。

  人羣瞬間炸了鍋,有人叫道:“就是悟能大師,我聽過他講經!”。

  “怪不得如此慈悲,原來是悟能大師!”。

  “見過大師……”。

  校尉聽到喧譁趕來的時候,喧鬧的人羣已安靜下來,那個紅頭髮的少年正坐在人羣中說話,數百民夫靜靜坐在他身邊,他們眼中似乎不再只有疲憊和麻木,火光映射下,有一種叫希望的東西在流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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