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眼淚
“晚上跟我睡,好不好?”隋唐揉搓着懷裏的人,低聲誘惑着他。
神思渙散的姚星瀾點了點頭,輕輕在男人下巴上吻了一下。
隋唐一下子被這個輕柔卻十分親暱的吻擊中了,怔了怔神,臉上露出一個有些無奈但又帶着點寵溺的笑:“你還真是……被搞爽了纔不吝嗇給我一個好臉。”
不等姚星瀾反應,他迅速低頭吻了吻那雙眼睛,不給懷裏的人一點發作的機會。
“想喫什麼?”隋唐溫柔地摟着他,像一個情人般輕聲詢問。
姚星瀾陷在這種親密無間的幻景裏,大腦不再思考。他靠在隋唐的頸窩處,面容柔和,目光裏帶着些許淡淡的眷戀,紋着心電圖的左手撫摸着男人的胸口,雙腿中間夾着一隻略微粗礪的大手,靜靜摩挲着。
“隨你。”他的聲音像羽毛般,幾乎沒有重量。
隋唐看不到他的神情,但也感覺到了他今天似乎沒往常那麼彆扭。
“那去酒店喫?”隋唐從他的腿又摸到他的臀部,湊在他耳邊說,“這樣你裏面塞的東西就不用拿出來了……”
耳畔的聲音刺激得姚星瀾微微顫抖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夾緊了雙腿,脣縫間溢出一聲極輕的呻吟。這一聲嘆息般的呻吟融着溫柔的情慾,令隋唐感到有些頭腦發熱。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他把自己的手從姚星瀾的腿間抽了出來,找到被扔在一邊的遙控器,把振動關掉。
“你這樣子,我他媽真想現在就操你。”隋唐在他的輕笑聲中,惡狠狠地親了他兩口。
隋唐是和姚星瀾一起出門的。姚星瀾本來擔心被人看見不好,隋唐卻說又沒人知道他們睡在一起,就算走一塊兒被看到了也不會有人懷疑。
是了,我和他本來就不是能公開的關係,誰都知道他以前不喜歡我這種類型,我又何必杞人憂天。姚星瀾暗想着,就沒有再說什麼。
誰知道他們一走出公司,就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邵文慈竟然又等在Wings門口。
這是姚星瀾時隔五年多第一次見到邵文慈,那張在他記憶中已經漸漸模糊的臉忽然出現的這一刻,他心裏還是動了動。那曾經是自己深愛過的男人,他的初吻、初夜和最真摯的情感都給了這個人,換來的卻是最鮮血淋漓的欺騙和背叛。
看到姚星瀾,邵文慈有些激動,但看到身邊站着的隋唐,又不敢往前走。
“星瀾!”他喊了一聲,卻站在原地,沒有挪動腳步。
隋唐皺了皺眉,凌厲的眼神毫不客氣地掃向邵文慈,往前跨了半步,擋在姚星瀾身前。
他轉過身,看到姚星瀾的臉色果然不好。想了想,他還是低聲問:“你要和他說話嗎?要的話,我先去車上等你。”
姚星瀾垂着眼,幾乎沒有猶豫,聲線冷淡而生硬地回答:“不用,走吧。”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好。”隋唐牽起他的手,把那隻冰涼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裏,往前走去。
路過邵文慈身邊時,他毫不掩飾自己的嫌惡:“說了讓你滾遠點,聽不懂人話嗎?”
邵文慈本想再試試運氣,看看能不能碰到姚星瀾或者是別的工作人員。這回他確實見到了姚星瀾,他看到那雙冷漠的眼睛,忽然感覺這個人和五年前的姚星瀾已經完全不一樣了。他第一次直面自己造成的傷害在另一個人身上留下的印記,他呆立原地,說不出一句話。
姚星瀾就這樣,隔着一個隋唐,和他擦身而過。或許在他選擇放棄的那一刻起,這一個人的距離就已經是他們之間最近的距離了。
去酒店的路上,兩人誰也沒說話,車內也沒有音樂聲。只有窗外汽車飛馳的聲響,讓空氣不至於寂靜到令人窒息。
酒店還是他們每次要做愛的時候去的那家,房間依舊被升級到了有榻榻米的套房。進門後,隋唐點了客房服務和一瓶白葡萄酒,趁着送餐的間隙,把姚星瀾拖進浴室洗了澡。
那個振動棒還塞在姚星瀾的後穴裏,隋唐不讓他拿出來,他也沒說什麼。
一頓晚飯,姚星瀾幾乎沒怎麼喫。隋唐知道他心情不太好,專門點了一塊芝士蛋糕。
見他開始喫眼前的那塊蛋糕,隋唐才緩緩開口:“其實我前天碰到他了。”
姚星瀾擡起眼皮,看了過去。
隋唐喝了口酒,潤潤喉,才繼續說:“他來公司找你,以爲我是公司的員工吧,問我要你的聯繫方式。”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在前面的對話中,姚星瀾就已經聽出隋唐和邵文慈見過了。他心知隋唐沒有給,否則他早該收到邵文慈的消息了。一勺香濃的蛋糕送入嘴中,甜蜜到有些發膩的滋味瞬間在他口中化開。他靜靜等着隋唐的下文。
見他不說話,隋唐直接給了他答案:“我讓他滾。”
姚星瀾的手頓了頓,片刻後忽然淡淡地笑了一下,輕輕“嗯”了一聲。
隋唐覺得自己大概已經把人哄好了,就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頰,好聲好氣地說:“別不高興了。下次他再敢來,直接給他打出去。”
姚星瀾在他的掌心裏露出一個幾乎難以察覺的微笑。
“謝謝。”
隋唐收回手,懶散地靠着椅背,非常放鬆地也笑了起來:“謝我幹什麼?”
雖說對於邵文慈的感情,姚星瀾已經徹底放下了,但那畢竟是一段對他來說痛苦且無比煎熬的日子,他不願這些事被袒露到他人面前,也依然會被各種各樣的眼光刺痛,包括同情和憐憫。隋唐的不提,他是感激的。
他凝視着隋唐那雙深沉極了的眼睛,聲音十分平靜:“謝謝你,從來沒在我面前揭開我的傷疤。”
或許是姚星瀾難得嚴肅認真地感謝他,隋唐竟然有些不習慣。他和姚星瀾在一起的時候,大多數說的都是些混賬話,眼下聽到這樣真誠的感謝,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了。
不知是酒精上頭還是什麼奇怪的情緒驅使,他輕笑了一聲,漫不經心地說:“這有什麼好謝的。哪怕你還跟他談着,只要睡在我身邊,我都不會多問。”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姚星瀾的表情凝固了。
是啊,我們又不是什麼特別的關係,只不過是睡在一起而已。他對我本來就沒有感情,當然不會關心,當然不會在乎,我在自作多情些什麼?姚星瀾如是想着,心口發酸。似乎連嘴裏蛋糕香甜的味道都變成了難以下嚥的苦口良藥,逼着他在苦味中清醒。
臉上的笑意漸漸淡了下去,他又垂下眼簾,低頭看着吃了一半的蛋糕。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目光,把複雜的情緒統統掩蓋。
隋唐沒有注意到他情緒的變化,低頭看着手機,回覆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過了一會兒,他看姚星瀾一直沒再喫那半塊剩下的蛋糕,酒也喝完了,就放下了手機。
“進房間?”
姚星瀾沒什麼表情地起身,往房間裏走去。他看到那張淡漠的臉,心裏有些納悶。
不是哄好了嗎?又怎麼了?隋唐皺了皺眉但沒多想。
跟着進了房間後,他把人直接壓在牀上,發現姚星瀾的視線一直迴避着自己。他盯着人看了會兒,俯身去吻那抿成一條直線、嘴角微微下垂的嘴脣。姚星瀾卻偏頭躲開了他的吻。
隋唐生氣了。
“你又怎麼了?不讓親?”他擡起身,面色不大好看。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迴應他的只有沉默。
他從來沒見過姚星瀾這副半死不活的態度,心裏頭不由煩躁起來,火氣直衝大腦。
“見過舊情人就給我甩臉色?”他冷笑一聲,語氣不善,“擺這麼張臉給誰看呢。”
姚星瀾只是看了他一眼,目光裏蘊藏着他看不真切的情緒,依舊沒有說話。
隋唐沒耐心了,直接把人翻過去,扯掉礙事的浴袍,裏頭是一絲不掛的、有些蒼白的身體。他抽出還塞在後穴裏的玩具,給自己擼了兩把,就帶上套,隨意抹了點潤滑液,直接插了進去。
陰莖的尺寸還是比玩具大了不少,姚星瀾明顯有點喫痛,雙手緊緊抓着身下的被單,半張臉埋在枕頭裏,發出一聲沉沉的悶哼。但他依然沒說什麼,黑色的碎髮遮住了他的面龐,隋唐什麼都看不到,只能看到緊緊繃着的脊背,看上去竟有些嶙峋可憐。
沒由來的火氣讓隋唐在性交過程中毫無憐惜,他把身下的屁股高高擡起,雙手扣着凸出的胯骨,大幅度晃動腰身,猛烈地衝撞嬌嫩的肉穴。他聽到身下的人發出苦痛卻壓抑的聲音,看到那雙抓着被單的手上全是暴出的青筋,從白得跟紙似的皮膚上顯露出來,萬分扎眼。
他一邊用力操幹,一邊掌摑身下的屁股,把兩瓣白臀打得全部發紅。姚星瀾默默忍受着,甚至沒有像往常那樣,在感到疼痛時會去抓他的手臂。
一場毫無交流的性交,成了他單方面的泄慾。除了性器在後穴裏不斷地抽插,他和姚星瀾之間不再有任何肢體上的接觸。他覺得很沒意思,於是按着那顫抖的削瘦的脊背,用力頂了幾下後射了出來,草草結束了令人興致全無的性交。
他從男人的身體裏退出來,徑自去了浴室,也沒管趴在牀上還在顫抖的人。簡單衝了一下後走出來,他看到渾身赤裸的姚星瀾還在喘息着。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本想說點什麼,但話到嘴邊又收住了。他走到另一側,直接躺進被子裏。
過了一小會兒,姚星瀾才起身,有些艱難地下牀。他的視線落在那單薄得有些可憐的後背上,看到被自己折騰了大半天的屁股整個都在發紅,喉嚨竟有些乾澀。
姚星瀾在浴室裏衝了很久纔出來,躺進被子裏的時候,身上帶着沐浴露的香氣和潮溼的水汽。他背對着隋唐躺下,安安靜靜地不出聲。
他們很少在牀上是這麼睡的,每次隋唐都會伸出手臂,而姚星瀾會躺進男人的懷裏。他們總是能在性愛後近距離地聽到對方的呼吸,感受對方皮膚的溫度,四肢相纏像情人一樣。但今天誰都沒動,一個仰躺着,一個側臥着,中間隔着冰冷的一大塊牀單。
隋唐關了燈,閉上眼。黑暗中只能聽到此起彼伏的很輕很輕的呼吸聲。
他覺得有些吵鬧。
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低聲問:“你還想着他嗎?”
他以爲姚星瀾今天這樣的態度是因爲見到了邵文慈,或許曾經愛得太深,經年累月的痛並沒能完全磨滅深種的情根。就像自己以前那樣,明知不值得,還是一次次無法剋制地對那個人產生各種情緒。愛是愛,恨也是愛,只有完全的無情纔是徹底的放下。
黑暗中的緘默顯得格外漫長,時間的指針滴滴噠噠在心裏走着,他卻計不清楚走了多少圈。正當他以爲姚星瀾睡着了的時候,身旁輕輕傳來兩個字。
“沒有。”一如他初見這個人時那樣冷淡,沒有一絲情緒。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隋唐側過臉去,試圖在黑暗中尋找他的輪廓:“那你還恨他嗎?”
又是沉默了一會兒,姚星瀾聲音淡淡地回答:“不恨。恨一個人太累了。”
“那愛一個人呢?”隋唐問道。
被子和牀單摩擦發出輕輕的響動,過了很長時間,他才聽到姚星瀾低聲說:“愛一個人更累,像在地獄裏一樣。”
聽到這個答案,隋唐的心動了動。他有點分不清楚自己究竟產生了什麼樣的感受,靈魂深處沉睡的東西,對所有人都避而遠之的東西,似乎正在他自我打造的牢獄之中醒來。
可他並不願意改變什麼,他不喜歡內心的捉摸不定,不喜歡這種不可觸知。十多年前經歷過揪心的苦痛、絕望的呼喊以及所有無眠的夜晚讓他堅信,只要沒人走入他的心,那顆心就可以一直空虛又光明,不需要再因爲痛苦和幸福而分裂成兩半。
他輕輕笑了一聲:“是啊,所以只要不愛人就可以了。”
是啊,要是能不愛人就好了。
姚星瀾的五指攥緊了枕頭的一角,把自己的掌心都掐疼了。這是他早已知曉的答案,但親耳聽到的這一刻,他依然覺得心被重重摔在地上,男人漫不經心地走過,把它碾碎。
人的心總是與意志勢難相容,兩者在情感與理智間來回拉扯,進行着永恆的殊死搏鬥。可這一回,他的意志落敗了,他無法靠意志決定愛不愛一個人。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明明他找不到通往那顆心的路徑,似乎即使他懷有愛意,都無法進入其中。但他不知道該如何放棄,他的心已經失控了。
身旁躺着的人沒有再回應什麼,黑夜沉默着,沉默在什麼都看不到的寂靜裏。可隋唐聽到了,他聽到了壓抑的啜泣聲,輕得幾乎不可耳聞,卻牽動了空氣中絲絲縷縷的震顫。
他看到過姚星瀾在快感刺激下的生理性淚水,許多次,明明是水卻能令他的慾望不斷燃燒。但今晚的眼淚卻似乎是內在的崩塌,他沒有見過。姚星瀾在他面前從不示弱,總是無比冷硬,彷彿這個世界上除了性愛,沒有別的事情能讓他露出不一樣的表情。
爲什麼會哭呢?是在爲誰哭呢?隋唐感到困惑。
他也見過其他牀伴的眼淚,當他提出終止關係時,他們或聲嘶力竭或聲淚俱下地懇求他不要離開。愛令人變得卑微難看,隋唐面對這樣的眼淚,心裏不會有一絲動搖。他會冷漠地甩開抓住他的手,頭也不回地離開。
此時此刻,他知道自己應該像往常一樣,裝作睡着就可以了。
別人的眼淚,和自己有什麼關係呢?只不過睡過幾次,他又何必去在乎。
但不知道爲什麼,他做不到。姚星瀾的眼淚像是浸染了他的心,令他無端感到難過。
他側過身去,似乎用了一些時間下定決心,才慢慢伸出手臂,從背後把人抱進了自己的懷裏。這一瞬間他感覺到了懷裏的人無比僵硬,但整個身體都在微微發顫。
“怎麼哭了?”他低聲問。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懷裏的身體緊緊繃了起來,卻依然止不住顫抖。過了很久,他才聽到一聲哽咽的“沒哭”。
隋唐沉沉嘆了口氣,用了點力才把人翻過來,與自己面對面。
“你就是嘴硬。”他有些無奈,儘量讓自己的語調溫柔一些,“讓我看看哭成什麼樣了?”
黑暗中傳來悶悶的卻有些委屈的聲音:“這麼黑,你又看不到……”
隋唐一手環着削瘦的肩膀,一手輕撫上被眼淚打溼的臉頰,憑着直覺湊近,在滿是淚水的眼睛上輕輕吻了兩下。
“這樣就看見了。”
姚星瀾聽到隋唐的聲音深沉卻無比溫柔,好像這個男人正愛着自己一樣。他的心徘徊在狹窄的棱角上,搖搖欲墜地在一條看不見的界限上抵抗着誘惑,可隋唐的一個擁抱、一個親吻和一句話就像一隻無情的手,直接把他推入了地獄之中。
他愛上了隋唐。可他知道隋唐並不愛他。
黑暗在他的身體上方無盡伸展着,他被吻着,被擁抱着,卻依然流着淚,彷彿預知到了自己悲哀的命運:比痛苦更持久且更傷人的,是深知無望卻依然抱有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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