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雪夜
場地在一處創意園區內，主理人正是Paranoia的前主唱洪浪。在自身名氣的加持下，他的livehouseMetalGarage金屬車庫現在是首都樂迷圈內的聖地之一，不僅有各個成名樂隊的演出，還有一些剛入行的新秀，洪浪也會給他們許多演出的機會。這兩年有幾支發展還不錯的樂隊就是從金屬車庫走出來的。
洪浪的livehouse對舞臺的打造非常用心，用了新的燈光科技以及頂尖音響設備，音場更加開闊，現場的視聽效果更加真實清晰。當然，對樂隊表現力和基本功的要求也更高，因爲演出中小瑕疵也會清楚地傳達出來。
隋唐帶着Libera提前一天到了首都去熟悉場子，洪浪很早就在場地等他們了。
作爲新年驚喜，Libera的兩場演出都準備了不同的節目。跨年那場的《漩渦》由隋唐和姚星瀾合唱，這想法還是江世珏提出來的。他們在彩排《漩渦》時，隋唐給了他一些演唱上的建議，隨便唱了兩句做演示。江世珏一聽就說，隋總唱歌那麼好聽，不如和姚星瀾合一下看，反正首都場都要去，要不要試試看登臺合唱，就當是跨年驚喜了。
江世珏知道隋唐和姚星瀾有過界關係，隋唐和姚星瀾也知道他知道他們的關係。三人心思各異，眼神轉來轉去地飄了半天，在另外三個不知情的人迷惑的表情裏，隋唐同意了。
新年第一天晚上的那場演出，則由江世珏和洪浪合唱Paranoia的名曲《無關緊要》。唱慣了英文的江世珏爲此苦練中文發音，生怕那天現場演唱被洪浪完全壓住。
第一場的演出當晚，隋唐出現在臺上的剎那，現場樂迷沸騰了。無人能想到能再在臺上看到當年Paranoia的隊長開嗓。年紀大一點的樂迷都知道隋唐會唱，年輕一點的大多也在綜藝裏認識了這個男人，知道Libera簽到了他的公司，卻不曾想過老闆會親自當旗下樂隊的巡演嘉賓。
並且當年Paranoia解散，據傳聞是主唱洪浪和主音吉他手隋唐之間不和，分歧無法調和。隋總出現在前隊友洪老闆的場子裏當嘉賓，這件事足以成爲接下來一個月裏樂迷們津津樂道的話題。
他們兩個之所以達成共識搞這麼一出，也是想借Libera的演出增加話題度。一石三鳥這種好事，誰都沒有理由拒絕。
隋唐唱歌的風格和江世珏的不同，兩人同是低沉的聲線，江世珏的聲線更清晰絲滑、跨度範圍更廣，能達到很高的音域；隋唐則是粗礪的煙嗓，一發聲就有沙沙的震動感。
所以他和姚星瀾的合唱也呈現出另一種效果，如果說江世珏和姚星瀾的版本是哀切纏綿的，他和姚星瀾的版本就是完完全全的情慾糾纏，無比性感誘惑。他們唱得彷彿不是《漩渦》，而是兩個人之間真實的跌宕牽扯和勾勾纏纏，墮入只屬於彼此的風眼樂園。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當晚有在現場的樂迷錄下了整首歌，發在網上，稱之爲“情色故事講述現場”，被不少音樂博主轉發。
【誰要是說這兩個人沒一腿，我是不信的，起碼也是睡過的關係[舔屏]】
【比和J的那個版本還要有性張力……】
【一人血書求隋總以後能常駐！！！沒聽到現場版的話我會後悔一輩子的QAQ】
【二人血書！隋總你可以漲價，真的，我願意多付點錢聽你和瀾寶貝的《漩渦》！】
【誇就誇，別造謠行嗎？唱一首歌怎麼就是睡過了？Libera又不是人人都是J[無語]】
【直男真的是世界上最無趣的生物[汗]說兩個男的能把一首歌唱出睡過的感覺，這是最高程度的褒獎好嗎？】
那條微博底下的評論紛紛擾擾，後來江世珏看到，覺得有趣，就截圖發給了姚星瀾和隋唐。姚星瀾冷漠地回了個省略號，隋唐倒是回覆了一句話：【要是真漲價，他們又該罵我掉錢眼裏了。】
演出結束後，洪浪帶着他老婆，請隋唐和Libera一起喝跨年酒。
走出livehouse時，外頭下起了雪。樂迷們都已經散去，周遭闃無一人。天軸是冰凍着的深沉的黑，寂靜中只有雪花在昏黃的燈光下洋洋灑灑地飄落，輕輕籠罩着地表一切有生命和無生命的物體，玲瓏剔透的。空氣中如同漂浮着蒼白的煙，他們呼出的水汽融入白色的虛空中，好似霧在涌動，四散開後沒於冷風的縫隙裏。
姚星瀾伸出手，讓飄飄搖搖的雪花落在他的掌心裏，被人體的溫度迅速融化，變成一點點幾乎肉眼看不到的小水滴。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隋唐走到他的身邊，看到他圓領毛衣上露出的那段頸，在極冷的北方雪夜裏顯得青白，又薄又透，跟張輕盈的紙似的。他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淡，什麼表情也沒有，彷彿剛纔在唱《漩渦》時那個眼神炙熱而深情的姚星瀾只是一個虛無縹緲的靈魂，音樂一結束，就回歸到了冷硬的軀殼裏去。
“小心着涼。”隋唐邊低聲說，邊摘下了自己的圍巾，戴到他的脖子上，圍了兩圈，把那張蒼白的小臉都遮住了一半。
圍巾還帶着男人的體溫，溫熱的，直直入侵皮膚的。姚星瀾不冷，卻打了個哆嗦。
他聞到了隋唐的味道。羊絨裏混着男人在冬天最常用的香水的味道，是一種粗獷但飽滿的皮革香混着乾燥的煙燻木質調，有些奢華卻又細膩深沉。每每這個香氣鑽入鼻腔時，他都感到有些暈眩。此刻他被包裹着，神思已然被這味道迷得恍惚，隨着漫天飛雪旋轉着直衝天際。
回過神來後，他才後知後覺隋唐剛剛乾了什麼，身邊還有那麼多人在。他後退了半步，垂下眼簾，輕聲說：“你別這樣。”
隋唐怔了怔，隨後淺笑了下，沒再做什麼別的動作。
酒吧在衚衕巷子裏，門口看着破破舊舊的，內裏的裝潢卻十分前衛。由於洪浪是包場，裏面只有老闆一個人在，酒吧雖然不大，但他們人也不多，坐着不嫌擁擠。
洪浪先開了瓶價格不菲的山崎威士忌，隋唐喝了口酒就開始調侃：“老洪你這麼大方啊？我這今天六個人呢，這麼喝你今晚賺的可能還不夠我們喝。”
“你他媽別給老子自作多情，我說一晚上都喝這個了嗎？”洪浪笑了起來，“後面我讓老闆上紅星二鍋頭。”
兩人一拌嘴，氣氛立馬活躍起來。
“只要是跟洪老闆喝，我們喝什麼都行！”廖文澤在一旁打岔。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嗐，什麼洪老闆不洪老闆的，叫名字就行。你們這年紀輕輕的，哪來這一套又是總又是老闆的壞習慣？是不是隋唐這傻逼讓你們這麼喊他啊？”洪浪一開口，那是一點面子都不給老隊友，“他他媽的做生意做得全把生意場上那點互相吹捧的陋習給學來了，甭理睬他！”
江世珏立馬接話：“洪哥放心，我們搖滾人絕不被名利場上那套荼毒。我們喊隋總那是在外面表示個尊敬，私底下他跟我們就是朋友似的，大家一起玩。”
“嘖，姓隋的你看看你，別職場PUA人小孩啊！”洪浪一臉嫌棄地看着隋唐。
隋唐也笑了起來：“我可沒有。我要真這樣，今兒都沒法上桌喝到你的酒，不是嗎？”
“那走一個來！”洪浪舉杯，“就敬我們隋總好吧！”
“你他媽今晚就非要擠兌我是吧！”隋唐無奈笑道。
“哈哈哈哈哈哈，敬隋總！！”
“乾乾幹！”
喝了兩輪，一瓶山崎立馬見底，洪浪倒是沒真的讓他們喝二鍋頭，而是開了另外兩瓶威士忌，一瓶是麥芽蜂蜜口感的，一瓶是煙燻重泥煤味的。隋唐、洪浪和江世珏這三個經常喝威士忌的毫不猶豫地選了後者，其他人對威士忌不是那麼熟悉，基本選擇都試一下。隋唐直接給身邊的姚星瀾倒了麥芽風味的格蘭傑經典。
“你喝這個，味道沒那麼衝。”隋唐低聲說。
姚星瀾脫了外套和圍巾，穿着一件米色的針織衫，坐在那裏看上去單薄又清純。要不是剛親眼見着人把合成器玩得那麼溜，洪浪還以爲是個大學生。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他看了隋唐一眼，又看了姚星瀾一眼，眼神裏忽然浮起一絲玩味。
“哎隋唐，你現在還單着嗎？”他突然問。
隋唐顯然沒想到洪浪會突然提起他的感情生活，一時間愣住了。所有人的眼神都轉向他，帶着些許不加掩飾的八卦和探究。只有姚星瀾一直垂着眼沒動。
“啊，是。幹嘛問這個？”隋唐淡淡地撇開了視線。
答案是意料之中的，但姚星瀾握着酒杯的手指還是不自覺地緊了緊。窗外的雪很大，已經在地上積起了一層，他的心像陷在積雪裏，僅有的那麼點溫度正在慢慢熄滅。
“不幹嘛啊，你緊張什麼？”洪浪這種年輕時縱橫情場的人，一看見姚星瀾那副樣子就知道這兩人是個什麼關係，“我這不關心下老朋友嗎？我都結婚了，你還孤苦伶仃呢。唉，大冷天的身邊也沒個體己的人，哥哥真替你着急啊！”
隋唐知道他是故意的，只想趕緊終結這個話題：“少他媽給自己擡輩分，我用得着你操心嗎？喝你的酒。”
坐在窗邊的江世珏心知肚明，望着窗外的雪景笑了下。但也有不明所以但又多話的小可愛，比如曹潤。
“對啊！老大，你怎麼一直也不談對象啊？”曹潤天真無邪地問道。
隋唐恨不得往他嘴裏塞一個烤餅，讓他閉嘴別多話。但洪浪立馬接話了。
“他啊，他心裏有人。”洪浪一挑眉，戲弄似地看向隋唐，“十幾年了，就是忘不掉。當年人家甩他甩得毫不留情，但他就是賤啊，貼上來的都不要，非要惦記那麼個翻來覆去玩弄他感情的人。怎麼辦呢？”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少瞎編排我。”隋唐看到姚星瀾的酒杯空了，心裏頭有點不太舒服，“誰惦記他了。我年輕的時候犯賤，又不是一直犯賤，你可差不多得了吧。”
曹潤一聽，來勁了：“什麼人啊？能讓老大惦記這麼多年？肯定長特好看吧，就跟江哥他老婆似的。”
“哎哎哎，怎麼說話的你？”江世珏立馬不滿意了，“我老婆還有186天就回來了好伐！”
曹潤壓根沒心思搭理敏感的江世珏，敷衍道：“對對對，馬上回來。老大，能說說嗎？”
“沒什麼好說的，分了都這麼多年了。”隋唐拿餘光去瞅姚星瀾，只看到被碎髮遮住的半張臉，看不清他的表情。
洪浪一看，覺得有戲，更來勁了：“他初戀，跳芭蕾的，中韓混血，長得那叫一個俊俏，身段又好又會弔着他，能不惦記？可給他愛得死去活來！不過也要謝謝那位芭蕾王子，爲了事業另攀高枝甩了他，否則他就死心塌地留在德國了，哪有我們Paranoia是不是？”
“你今晚怎麼話這麼多呢？”隋唐無奈地看向老友，“酒都堵不住你的嘴是吧？”
“哥哥這不是關心你嗎？”洪浪擠眉弄眼沒個正形。
一直安安靜靜坐着一言不發的姚星瀾忽然站起身，扔下了句“出去抽根菸”，就拿起外套往外走去。首都室內禁菸，除了隋唐、洪浪和江世珏這三個知情人，其他人都沒有太起疑心。
他一出去，隋唐立即也起身，扣着洪浪的脖子強制人和他一起去“上洗手間”。
“艹艹艹你大爺的，要勒死我滅口嗎？”洪浪被隋唐的手臂勒得臉都漲紅了。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隋唐一把將人甩開，沒好氣地說：“你發什麼癲？非要提那茬幹嘛？”
“怎麼了？不能說啊？”洪浪雙臂抱胸，一臉戲謔看着他，“心虛啥呀你，不會是怕你那個小情人不高興了吧？”
隋唐皺了皺眉：“什麼小情人。”
洪浪努努嘴：“出去抽菸的那個啊，不是嗎？別說你跟他沒一腿。老子跟你認識多少年了，還能看不出來？”
“不是什麼小情人。”隋唐靠着牆，無奈地扶着額角。
“哦，那就是你單方面睡了人家不認賬唄？”洪浪覷着他，臉上掛着壞笑，“口味變啦？”
隋唐擡手錘了一下他的胸口：“你他媽煩不煩？少管老子的事。”
這一拳着實錘得不輕，給洪浪的小身板直接懟牆上去了。
“我說，你要是沒心思，你關心人家幹嘛啊？”洪浪一邊揉着自己胸口，一邊數落他，“你別自己被人玩弄感情，回頭去玩弄人家感情。看不出來他喜歡你啊？”
“胡說什麼你。”隋唐靠着牆壁，兩條長腿交叉着，在陰影裏看上去又帥又野，“他不喜歡我。”
洪浪挑了挑眉：“你別跟我裝傻，真瞎假瞎啊？我看他都要難過死了。反正他要是不喜歡你，老子跟你姓！”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隋唐的心裏梗了一下，被洪浪說得有些猶疑。其實以他從前的敏銳，喜不喜歡這種事情，一眼就能看穿。但對於姚星瀾，他卻似乎迴避了這個問題，或者說自己直接先下了定論。
他忽然有些不願意知曉這個答案，如果姚星瀾真的喜歡他的話，他們之間的關係就無法再繼續了。好不容易找到這麼令自己滿意的一個牀伴，他還沒想結束。但轉念一想，姚星瀾從來沒說過，甚至面對他的大多數時候都是冷着張臉的。只要本人不挑明，無論這個人心裏到底有什麼想法，又有什麼關係呢？他自私地想着，決定不去深究。
“就是睡過幾次而已，哪來什麼喜歡不喜歡的。”隋唐輕描淡寫地回了句。
洪浪嗤笑一聲：“嚯，這麼鐵石心腸呢……那你拉我過來幹嘛，有什麼好緊張的？”
“讓你別在年輕人面前沒完沒了詆譭我！”隋唐翻了個白眼。
“哦喲，隋總還有老闆包袱呢？”洪浪陰陽怪氣地揶揄他。
他擡腿就往老友身上踹去，洪浪靈活地閃身躲開。懶得再跟洪浪計較，他自顧自回去了。
回到酒桌上，隋唐發現姚星瀾還沒回來，想了想，拎上自己的大衣又往外走去。
推開酒吧的門，一股夾雜着雪籽的寒風撲面而來，瞬間驅散了酒精和暖氣帶來的熱度。外頭冷得很。
隋唐掃視了一圈，在不遠處的避開酒吧窗戶的角落裏看到了獨自站着的姚星瀾。他一如既往地低着頭，身上落了很多雪，頭髮上甚至覆蓋了淡淡的白色，臉色和雪一樣白，上頭暈着梅花一樣的紅，仿若有寒香凜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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