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意外
那截手腕上多了一個疤痕,看上去像是燙傷。他再三逼問,姚星瀾都說是自己因爲走神,不小心把煙掉在手上了。但他有些不太相信,因爲那個疤痕實在是有一點深。
姚星瀾平時就話不多,這幾天好像更少了,喫什麼都跟沒胃口似的,有時候會一個人發呆出神,而且晚上睡不太安穩。問他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他只說沒什麼,就是有點疲憊。
隋唐以爲是創作上不太順利,因爲有一回他去排練室接姚星瀾回家,正好遇上姚星瀾和江世珏關於新歌的編曲起爭執,兩個人僵持不下,誰都不讓誰。馮越更傾向於江世珏的想法,另外兩個則不表態。樂隊成員關於歌曲創作發生意見分歧是常態,以前在Paranoia的時候,他和洪浪就經常吵架,有時候一言不合,兩個人能好幾天互相不和對方說話。他以爲姚星瀾是因爲創作問題而產生了一點不愉快的情緒,又不想讓他介入其中,所以不說。
但男朋友不高興了,他還是要好好哄的。他興致勃勃地開始規劃起姚星瀾今年的生日要怎麼過。
過了幾天,Libera又要去鄰省演出。姚星瀾回來的那天,隋唐要去一個飯局,組局的是海市廣播電視臺春晚的導演。吳導有意找Wings旗下的藝人上春晚,樂隊綜藝連續辦了兩季都是爆火,他看中了搖滾樂隊在年輕羣體中的熱度。本來想要的是Libera,因爲形象好而且流量大,但“唱英文”和“黑料太多”這兩個問題勸退了他,所以想從Wings找一支知名的老牌朋克樂隊。春晚的演出可能涉及要改歌詞等一些其它問題,那個樂隊又是出了名的脾氣犟,因此他想和隋唐談一談。
吳導託關係直接聯繫到了隋唐本人,說明了意圖。隋唐想着上春晚對他們這種在國內流行音樂市場並不算大衆的樂種來說是一個非常難得的機會,有利於拓寬搖滾樂的大衆市場,他也想好好把握這個機會。他聽說過吳導有兩個非常不好的習慣,一是喜歡找人陪酒,二是喜歡灌人酒,但上春晚的名額不是想有就有的,吳導他得罪不起,因此還是親自赴約了。
去之前他把事情和姚星瀾交代了一下,保證自己不會做任何逾矩的事情。姚星瀾沒表露出任何不愉快,只是一如既往讓他少喝點,當心自己的身體。
坐進包間的時候,他還沒覺得什麼,酒桌上確實有陪酒的小明星,但他明確表現出拒絕後,吳導也沒非要往他旁邊塞人。可沒過一會兒,他就後悔了。
他沒想到,安允會出現在這個包廂裏。海市歌舞劇院芭蕾舞團的團長帶着新簽下的海外歸來的男首席安允也來參加今天的飯局了。安允看到他的時候也有些意外,但很快眼神就變得意味深長。
商務局的可怕之處就是上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喝,喝完兩輪,吳導纔開始介紹人。其實桌上大部分人都互相認識,一個圈子裏的,平時少不了來往。
說到隋唐,吳導表示大家可能有些不熟悉,因爲隋總原來是搞金屬樂的。在座的歌舞類相關演藝人士基本都是古典舞、芭蕾舞、美聲以及高雅音樂演奏方面的,隋唐一個兩手都是紋身的通俗音樂從業者坐在其中,確實有些突兀。但其他大牌流行歌手基本都是吳導出於和別的臺競爭流量的心態自己提前去敲定的,爲了省事,他就把隋唐一塊兒喊過來了。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這時,安允忽然在旁邊說話了:“吳導,隋總他以前在柏林的那個樂隊就挺出名的。”
吳導根本不清楚他倆之間的關係,但聽到“柏林”,忽然靈光一現,多了句嘴:“小安,沒記錯的話,你之前也是在柏林吧?你去聽過小隋以前那個樂隊的現場?”
安允笑了笑:“豈止聽過。”
這四個字一出,隋唐瞬間有些頭疼。
“喲,那看來是有故事了?你倆難道早就認識?”吳導最喜歡安允這種會來事的。
安允挑了隋唐一眼,嘴角微微上揚:“我可是他初戀啊,吳導。”
“哎喲喂還有這麼一個緣分在呢?小隋,這你就不地道了啊!怎麼剛纔見到初戀還裝不認識啊!”吳導聽到八卦,瞬間來勁了,“罰酒啊!面前半壺,不準討價還價!”
隋唐只是笑了一下,把面前分酒器裏的半壺白酒一飲而盡。辛辣的高度白酒入口,瞬間令他身上熱了起來。
“這都分手十年多了,也沒必要提了吧。”放下酒壺,他淡淡說了句,一個眼神都沒給安允。
“十年多?那你倆談的時候,小安幾歲啊?不會未成年吧?”吳導笑了起來。
隋唐維持了禮節性的微笑:“不至於啊吳導,他那會兒成年了。”
“我剛成年。”安允笑眯眯地在一旁補充了一句。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吳導幾杯酒下肚,立馬說話就往有顏色的方向去了:“那是大好青春年華啊,小安現在三十多了吧?現在都這麼好看,那會兒得美成什麼樣啊!小隋,你佔大便宜了啊!再罰!”
隋唐心裏有點火氣,忍住了沒發作,但臉上的笑意淡了幾分:“吳導這是什麼意思,這都要罰我酒?成年人談個戀愛也沒什麼吧,我跟他都分手超過十年了,可別罰我了。”
“分手是分手了,又不是沒見過。前幾天不還在你公司見過嗎?”安允又在旁邊插話。
吳導酒精上頭,紅着個臉,摟着旁邊的小明星笑個不停:“那是餘情未了啊!小安,你跟小隋旁邊的陳老師換個座,坐他旁邊去!小隋,你別不好意思啊哈哈哈哈!”
還不等隋唐開口,安允已經起身了,而他旁邊叫陳老師的中年男低音歌唱家也很有眼色地自覺站起身來,往另一側走去。安允一坐下,就朝他示威似地笑了一下。他沒理睬,自顧自喝了一口茶。
這種商務酒局,最怕的就是胡作非爲的老男人非要安排一些過界的節目。比如現在,吳導就讓隋唐和安允喝個交杯酒,說這麼有緣分,得好好珍惜。
有沒有緣分不知道,但大家都知道吳導愛看擦邊的,指不定讓他們喝完交杯酒後又要幹什麼。
換做以前,隋唐真無所謂,喝個交杯酒而已,別說是安允了,換個不認識的也行。酒桌取樂,誰要是當真了,誰就是沒眼色。他脾氣再大,也不至於真的要在這種小事上跟人較真。但現在不行了,他心裏有了姚星瀾。哪怕他知道今天這間包廂裏發生的所有事都只會留在這間包廂裏,不會傳到姚星瀾的耳朵裏,他依然不願意這麼做。
他絕對不會做任何對不起姚星瀾的事情。心上人那麼純淨簡單,他不能把自己搞得一身污糟。所以他直接拒絕了,說自己有男朋友,不能在外面這樣子。
“小隋,你這就放不開了啊!我還以爲你原來搞樂隊的,這方面玩得挺開。你吳哥我呢,雖然跟你也沒這麼熟,但多多少少也聽過你的一點事情,喝個交杯酒而已,不至於非要駁我這個面子吧?”吳導有些不高興了,話也說得不太好聽,“還擔心我們去你男朋友面前說啊?”
隋唐只是坐着,沒有接話,臉色也不太好。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這時,安允拿着酒杯走到吳導身邊,敬了他一杯酒,好聲好氣地說:“哎喲吳哥,你也別跟他計較。他就這個死脾氣,不然我幹嘛要跟他分手,你說是不是?他不跟我喝,就讓他自罰唄,罰多少吳哥你說了算!”
吳導又被哄高興了,抓着安允的手拍了拍,一副很大度的樣子:“行,我們安大美人都發話了,就按他說的。隋唐,自己罰酒!令狐沖啊!”
爲了不讓氣氛變僵,隋唐拎着分酒器站起來,笑了笑說:“行,我給吳導陪個罪。我幹了!”說完就將分酒器中的一整壺白酒一乾而盡。
雖然幹了酒,但之後吳導還是有意無意針對他,安允又哄着吳導,煽風點火地灌了他不少酒。在推杯換盞間,事情很快就談好了,然而一杯一杯酒下去,他不知不覺就喝了快一斤白酒。隋唐的酒量還挺好,可他平時喝紅酒或者洋酒居多,白酒是真不太喝。53度的茅臺還算好入口,但他九點出頭就感到喝得有些支撐不住。
商務局結束得很早,吳導還要帶着醉醺醺的一幫子人去私人會所唱歌,散場時隋唐已經趴在桌上頭都快擡不起來了。沒喝多少的安允主動提出自己先把隋唐送回去,吳導看得出這人是什麼意思,樂得看戲,也就隨他把隋唐帶走了。
安允輕車熟路地把隋唐送回家裏,輸入密碼開門,喫力地把醉得不省人事的男人扔到了臥室的牀上。他發現那個男朋友不在家,不知道是還沒回來還是在外地,但今晚對他而言,正是一個機會。
“隋唐,隋唐你醒一醒。”他伸手重重在隋唐臉上拍了兩下。
閉着眼的隋唐被他拍醒了,但眼睛都睜不開,皺着眉伸手抓了一下他的胳膊。他知道這人喝多了,八成已經斷片,不過還是想試試,就低頭吻上隋唐的嘴脣,然後伸手去摸男人的下身。果然,根本硬不起來。
他脫掉自己的上衣,有些飢渴地吻着那緊閉的嘴脣,撫摸過那結實的胸膛,繼續用手揉搓男人的下體。忽然,他試圖伸進男人內褲裏的手被抓住了。
“瀾瀾……喝,多了……幹,幹不動……”隋唐依舊睜不開眼,但用一種很溫柔的語氣喃喃說,“你乖乖,先睡,別,別管我……晚安。”
安允氣得直接扇了他一巴掌:“傻逼,看清楚你身上的人是誰!”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隋唐似乎睜了一下眼,但醉成這樣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更枉論看清楚人了。
“不,不生氣……瀾瀾乖,明天,明天再……對不起,真,多了……”他皺着眉,表情有些難受,語氣卻依然很好。
安允還是有些不甘心,費了好大勁脫去隋唐的西褲,繼續對他動手動腳。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了開門的聲音,走進來的腳步聲頓了一下。臥室的門開着,安允自然聽到了。這一剎那,他根本沒有慌張,而是感到自己心裏涌起了一種巨大的惡意。
門禁密碼沒有換,他就知道隋唐現在這個男朋友根本沒有告訴這個男人關於他來過這件事。無非兩種可能,要麼就是太信任隋唐,要麼就是太愛了,情願忍氣吞聲。
那如果知道自己的男朋友和別的男人上牀呢?這個人還能這麼冷靜嗎?
他低頭再一次吻上了隋唐的嘴脣,黏膩地掐着嗓子發出性愛時纔會有的聲音。
往臥室這邊的腳步聲果然又明顯頓住了。
他心裏冷笑了一下,直接脫光了自己的衣服,扔得地上到處都是,又抓着隋唐那隻戴着銀色戒指的手放到自己的腰上。
外頭的腳步聲又遲疑地動了起來,走到臥室門口時,停住了。沒過幾秒,就急切地又響了起來,聲音卻越來越遠、越來越輕,直到門又發出開啓和關上的聲音。
公寓裏徹底安靜了。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進來的人又走了。
安允沉着臉,停下自己的動作,看着醉到昏睡過去、渾然不知發生了什麼的隋唐,眼神陰得如暴風雨前的夜空,閃動着一點點駭人的光,令那張美麗的臉都顯得扭曲。
他從未想過,有一天他需要用這種低級的方式去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如果說這個世界上還有那麼一個男人會真心愛他,那麼這個人一定是隋唐。當年他爲了前途那樣對隋唐,這個男人還能說出願意接受開放式關係這種話,這樣的愛和深情,他不會在別人那裏得到了。所以他不能讓給別人。
隋唐愛了他十年,那天見到隋唐現在的男友後,他根本不信隋唐對他的愛真的會敗給一個和他全然沒有一點相似之處的男人。無論是感情還是外在條件,對方都和他沒有任何可比性,他已經決心要回頭了,他不允許自己被這樣一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男人打敗。
安允盯着隋唐看了會兒,起身徑直進了浴室,自顧自洗完澡後,躺進了牀裏。關燈前,他甚至擡腿把還癱在牀上的隋唐往旁邊踢了踢。
已經凌晨12點了,但海市週末的深夜,街上依然有不少車輛,打扮時髦的年輕男女纔開始快樂的夜生活。姚星瀾坐在出租車上,看向車窗外來往的車輛和人羣,在流動的夜色裏,他卻感到自己的世界是停止的。
Libera今天晚上的演出是在鄰省的一個城市,車程只有兩個小時,所以大家都決定演出完回海市。但運氣不大好,在回來的高速上遇到了交通事故引發的堵車。本來早些就能到的,硬是折騰到了11點多才到隋唐家樓下。
他1個小時前給隋唐發了微信信息,隋唐沒有回。他擔心人喝多了,急匆匆先上樓去。誰知道卻在隋唐的家中看到了這一幕。
一個渾身赤裸的男子壓在隋唐身上,兩個人躺在臥室的牀上。他看到那個男子的髮型就知道了是誰。安允和隋唐,在他和隋唐一起睡的那張牀上。
只是瞬間一瞥,他就無法再看下去,慌忙離開了。他知道他是可以制止的,讓安允從他們的家中滾出去,或者跟隋唐要一個解釋。可他做不到。他感到害怕。
所以他匆忙逃離了。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逃離的腳步是那麼快,卻又那麼沉重。踏出那個家門的那一刻,他感到自己苦苦維繫的的整個世界都支離破碎,從裏到外,裂成了一塊一塊的,不斷崩塌成一地廢墟。
可他沒有流淚,而是看上去十分平靜又從容地在街邊攔了一輛車,報出了自己租房的地址,然後坐上車離開了。坐在車裏時,他一直在想,隋唐明明告訴他是去酒局的,爲什麼會和安允搞在了一起?明知道自己會回來,他們爲什麼不去外面開房,而是非要在家裏做這種事?隋唐是喝多了嗎?究竟喝了多少?現在人還好嗎?
腦子裏是一片混沌,像被濃霧籠罩一樣,懸着令人窒息的團團黑雲,各種荒誕且絕望的想法都爭先恐後地浮現出來。他無法讓自己冷靜且理智地去思考這件事,理性的能力已經被巨大的恐懼、失望、害怕、痛苦等各種陰暗負面的情緒壓倒,他感到自己的怯懦在風暴肆虐之中顫慄。身體裏所有試圖去抗拒這些情緒的力量都被一一摧毀,留給他的只有重重陰影和無盡的疼痛。
他推開自己租住的公寓門時,那可憐的社畜室友還沒有回來。他關上門,沒有開燈,只聽見黑暗中一聲親暱的貓叫,小貓咪亞絲娜幾步撲到了他的腳邊。
可愛的生靈在寵愛之下沒有感受過煩惱,此時一個勁兒往他的懷裏鑽,絲毫沒有責怪他爲什麼這麼久都沒有出現,也沒有懷疑過自己是不是被拋棄了。
小貓咪把自己毛茸茸的小腦袋湊到他的手心裏,自覺的蹭了兩下,發出了舒適的“喵喵”聲。
“亞絲娜,小乖乖。好久沒有抱你了……”姚星瀾輕輕揉着亞絲娜的小腦袋,在上面溫柔地吻了一下,“來,讓哥哥好好抱抱你。”
小貓咪或許聽不懂人類的語言,卻彷彿能感知到他的悲傷。向來活潑好動的亞絲娜乖乖地呆在了他的懷裏,任由他緊緊抱着。
那柔軟的身體傳來了一點點溫熱的感覺,黑暗中,姚星瀾跪在地上,把小貓牢牢抱在自己懷裏。片刻後,沒有一點光亮的客廳裏響起了壓抑的哭聲。
感到自己身上的毛有些溼了,小貓咪用圓圓的腦袋去蹭了蹭姚星瀾的胸口,卻還是在他的懷裏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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