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兩根線
他堪堪睜開眼，眼角像是被烈風迎面撲來一般撕扯到流眼淚。
他努力辨別着眼鏡後的畫面。
這確實是落湍谷不假，只不過像是畢加索畫作中的落湍谷一樣，一個個光怪陸離的彩色多邊體拼接成歪歪扭扭的的落湍谷城環。
王陸離捂着痠痛的鼻子左顧右盼，看到一個個奇形怪狀的勉強能被稱爲人影的色塊從他視線裏走過。
這些顏色應該就是他們的情緒吧……
大部分移動着的色塊都是黃色或者綠色佔主流，色塊中間星星點點有一些紅色和藍色出現。偶爾會出現一些大面積紅色和藍色的色塊。
看到這裏，王陸離擡起自己的手。
眼鏡下，他的手像是一根直挺挺的有棱有角的棍子，像是漫畫家開始畫漫畫時設計動作打的草稿。
可是顏色，確實如女孩所說，是刺眼的白色。
此時王陸離心中一陣一陣的升出些忌憚的感覺。
他知道自己絕對不可能稱爲聖人，難不成和那女孩所說，自己真的會成爲一個孤獨的惡人嗎？
這麼一想，自己的感情確實從來都不強烈。不論是對同學朋友，那個男人和女人，以及殺死的那幾個上界的黑衣人和士兵們……
哪怕是對程武麟這個兄弟，他也只是抱着好玩的態度調戲着，並且在發現程武麟是堅定不移的直男後，輕輕鬆鬆就可以把心底的悸動抹殺掉。
王陸離從來給人的感覺是一個謙遜，禮貌，善解人意，幾乎沒有缺點的男孩。
但是他自己知道，他不是這樣的。
他從來只會選擇親近對自己最有利的事情而遠離有害的事情。從很小的時候，他就學會了八面玲瓏，四面逢迎的處世之道，自如的遊走在人際關係之間。
其實從一開始，他根本就不喜歡任何人。
他連父親都沒有，更不要提爺爺奶奶之類的親人。母親從小對他的忽視也讓他的心早已經冷掉。
至於朋友和兄弟……都是一些可以利用的人罷了。
這樣想着，王陸離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其實一直都知道自己就是這樣一個人，只是不肯自我承認罷了。
如果世界都站在和我不是一邊的時候，自己確實有可能如女孩所說，成爲一個無視別人生命，反社會的惡人吧。
王陸離睜開眼，準備拿掉眼鏡。
他已經知道了那女孩所言非虛，或者說證實了自己冷漠的內心，這眼鏡也應該可以拿掉了。
就在這時，他突然驚訝的看到，自己空白的手心正慢慢悠悠的生出了一根綠色的線，像是一株幼苗一樣隨風擺動着。
他又擡起自己另一隻手，掌心同樣生長着一根紅色的線條。
兩根線條，在白色的手掌上扭動着，看起來很是突兀。
這就是她說的線嗎？這是什麼東西？
王陸離先伸手捏住左手那根紅色的線條，輕輕的往外一拽。
紅色線條被他拉動，像是從他身體內部牽扯出一條血管一樣，變粗變長，最後竟然纏繞成一團，變成一隻纖弱的手。
不同於他自己變成線條組成的棍子一樣的手，那隻紅線構成的紅色的手，手指纖細又根根分明，一出現就輕輕的扣在他的手上，溫柔的拍了拍，然後很快消散不見了。
這是誰的手？王陸離疑惑着，卻發現另一隻手上的綠線沒有被他觸動，卻自動抽絲剝繭一般從他的手上抽離出來。
綠色的線條圍繞着他白色的手轉了兩圈，像是切開一團雪白的麪糰一樣勾勒出他手掌本來的形狀。
綠線相互纏繞，也漸漸變成了一隻手，綠手吊起王陸離白色的手掌，緊緊的和他十指相扣。
以他現在的理解能力完全看不懂眼前發生了什麼。
在王陸離愣神看着這一幕的時候，突然有咔嚓咔嚓的聲音響起來。
眼鏡的玻璃表面開始出現一條條裂紋，讓眼鏡後的世界變得更加扭曲。
他趕緊閉上眼睛。
砰的一聲，眼鏡炸成一團黑色符文，向着四面八方飄散開來。
再次睜開眼睛，王陸離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樑。眼鏡已經消失掉，眼前的落湍谷又變回了原來的樣子。
可是女孩的身影也不在了。
在眼鏡炸掉的時候忘陸離就知道，女孩已經永遠的離開了。可是直到最後，他連女孩的名字都不知道。
他坐起身，即使不信仰任何宗教，但他還是跪在地上，雙手合十爲女孩做了個祈禱。
這樣做完，他拎着刀站了起來準備出鏡。但敏感的他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他周圍，窸窸窣窣的討論聲開始取代交易買賣的嘈雜聲音，仔細看過去，所有人都在盯着手腕上漂浮在空中的屏看着什麼。
“不好意思，我能問一下怎麼了嗎？”王陸離有些好奇，拉過一個小男孩，他剛剛收起手中的屏準備往城主塔那邊跑。
“你沒看到屏發警告嗎？”小男孩瞪大眼睛，“老副城主寇青大人，好像還有一個男孩吧……他們在上海林那邊和上界人打起來了，現在兩個人都昏迷着被送回來了，上面通知我們趕緊回家！”
說完男孩一溜煙就跑掉了。
寇老頭和上界人打架昏迷了？還有個男孩？
王陸離心中覺得有些不安，又拉過一個向着內圈廣場跑去人：“問一下……剛剛屏裏說的，老副城主大人他們被送去哪裏了？”
“我不知道啊，估計在醫院吧！”男人拍了拍被拉皺的西服，頭也不回也跑過去。在他身後，那些攤販卷着東西，和一大堆抱着剛買物品的顧客熙熙攘攘的向着他的方向涌過來。
王陸離也衝着城中心跑去，剛一踩到那些會飛的石板邊緣，他蹲下身，手指點在一塊石板之上。
“給我搭好去醫院的路。”
石板咔嚓響動浮了起來，乒乒乓乓從地面掀起來構成一條通往下層環的路。
他二話不說，腳下白晝迸發，向着醫院衝了過去。
到醫院的路不遠。他踉踉蹌蹌的撥開醫院的牆壁，差點撞到一個舉着一堆布包的人。
瞄了一眼對方白色袍子上的紅色十字，王陸離抓住對方的衣服問道：“您好，請問老副城主在哪？”
“他現在不能被探視的。”
“那和他一起被送來的那個男孩呢？”
“和他在一起，真的現在還不能……”
一張懸浮在空中的擔架忽忽悠悠的從他身邊飄過去，他餘光看了一眼就認出那張熟悉的臉。
對工作人員道了聲謝，他連忙跟着擔架跑了過去。
程武麟看起來一點外傷都沒有，只是像掉進水裏一樣身上的衣服都溼透了。
王陸離嘆了口氣，拉起對方的手，十指相扣握在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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