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人間清醒崔婉瓊
師爺和捕快正在對謝家的下人問話。
宋鉞見那邊等着問話的人還有許多,和賀境心說了一聲後,去幫忙問話去了。
崔氏在下人堆裏尋了尋,最後拉出一個豐腴的媽媽,“宋夫人,這就是我說的陳媽媽,她是府裏的老人了,當初是老夫人的陪嫁,在府中時間超過三十年。”
賀境心點了點頭,便領了人,尋了個空處問話。
陳媽媽有些忐忑,但大體上還算鎮定,她畢竟是老夫人的陪嫁,這些年在謝家的日子,很是好過,老夫人十分信任她,讓她掌管大廚房的一應事情。
“不知這位夫人,想問老奴什麼?”陳媽媽問。
賀境心沒有兜圈子,直接問,“你們家主的主院邊上,有個荒廢的院子,我聽說那是你們老爺的妾室?”
陳媽媽後背微微一僵,“是的,那是老爺的一個妾住的地方,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不知夫人問這個……”
賀境心:“任何異常都要弄清楚,那個院子的位置,距離你們家主的書房很近,位置挺好,卻荒廢這麼些年,任由野草瘋長,怎麼看都很奇怪吧。”
陳媽媽心下鬆了一口氣,“當初那妾室染了天花,老夫人聽大夫說,天花病人待過的地方,尋常人去了,也有可能染上,所以老夫人就把那院子給封了,尋常也不讓人靠近那裏。後來,府上主子不多,也不需要用到那個院子,老夫人也就沒有讓人去收拾打理。”
賀境心點了點頭,又問:“那妾室叫什麼?是哪一年入府的,又是哪一年染天花過世的?”
陳媽媽臉上的表情有點不好看了,她以爲她剛剛說的已經挺具體,這個妾室的事情就應該過去了,沒想到這位夫人,竟然還抓着那個妾的事情問。
“這個……老奴年紀大了,也有點記不清了。”陳媽媽道。
崔氏看了陳媽媽一眼,道:“陳媽媽仔細想想,出天花這種大事,應該不那麼容易忘吧?我是二十二年前進門的,我嫁進來的時候,那個院子就已經鎖了,陳媽媽只管往二十二年前想就是。”
陳媽媽:……
陳媽媽艱難地嚥了口口水,勉強擠出了一點歉意的笑,“老奴想起來了,那妾室是皇上登基那一年入府的,入府小半年就不幸染上了天花,最後病沒了,她叫什麼老奴是真的不知道,只知道她姓花。”
好傢伙。
雲想衣裳花想容。
賀境心看了崔氏一眼,崔氏的表情卻絲毫未曾改變。
崔氏卻看向賀境心問道:“宋夫人,可還有什麼想要問的?”
賀境心點了下頭,“府上可有什麼人,是近期過世的?”
陳媽媽想了想,搖了搖頭道:“府上並沒有什麼人是近期過世的,就是那花氏,也是在六月沒的。”
賀境心:“嗯,我問完了。”
崔氏就揮揮手,讓陳媽媽回到了等候問話的隊伍裏。
沒了陳媽媽,這個角落裏只剩下了賀境心和崔氏兩個人。
賀境心盯着崔氏,開始懷疑一個問題,崔氏真的一點都不知道這事兒嗎?
也許是賀境心的眼神太明顯,崔氏嘆了口氣道:“宋夫人,我是真的不知道這事兒,我之前說過,我進府的時候,那院子已經鎖了,我當時只是一個新婦,謝家的事我其實知道的並不多。”
“那你現在知道了,你是什麼感覺?”賀境心問。
崔氏其實知道賀境心想問什麼,她微微笑了一下道:“宋夫人,我們這樣的人家,累世家業,哪個人家沒有幾個妾?我在成爲謝夫人之前,先是崔家的女兒,崔家錦衣玉食的養大我,請了西席教養我,我身上肩負的使命,是成爲崔家的助力,也是要成爲當家主母,我只需要生下嫡子,丈夫與我而言,其實沒有那麼重要。”
言下之意,丈夫納幾個妾,心又落在什麼地方,根本是無關緊要的小事。
賀境心看着崔氏,心中卻想起了丞相夫人。
丞相夫人出生張家,張家也是世家,女兒出嫁之後,只稱呼姓氏,連名字都不會被提及,她們好像只是一個代表家族的符號。
比起張氏還會因爲丈夫的欺騙而心生憤怒,崔氏的情緒可謂是穩定的很,因爲她從頭到尾,都沒有把謝家主當做是相濡以沫的丈夫,謝家主對她而言,可能只是一個東家而已。
賀境心不由得生起了幾分佩服和欣賞,因爲她長到這樣大,所見過的那些女子,好像都沒有在替自己而活,她們被教導的,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他們要守婦德、婦言、婦容、婦功。
三從四德,像是刻在她們的骨子裏一般。
崔夫人這樣的人間清醒,很是與衆不同。
“我姓賀名鏡心,不知夫人姓名?”賀境心收斂了臉上的神色,認真地看着崔氏問。
崔氏愣了一下,隨後臉上露出了一個真切的笑意,“我姓崔,名婉瓊,說起來,我的名字已經很久沒有人問起過了。”
在崔家時,她是大小姐,除了父母之外,無人叫她的名字,嫁入謝家之後,她是謝夫人,是崔氏,是家主夫人,她的名字再也沒有人問起。
賀境心看着崔婉瓊,若是之前,崔婉瓊身上還有一點嫌疑,此時賀境心也將她排除在兇手之外了,這樣的女子,不會做出殺夫之事,因爲比起謝家主去死,她更需要謝家主活着,作爲一個符號活着,讓她可以成爲當家主母,執掌中饋。
別說只是一幅死人的畫,就算謝家主納上十個八個的妾,崔婉瓊也絕對不會眨一下眼,因爲她不在乎。
賀境心道:“我想知道,你最後一次見謝家主是在什麼時候?”
崔婉瓊道:“是昨晚,我們一起吃了個晚飯,他問我賞花宴的事準備的如何了。”
崔婉瓊說到這裏,稍稍停頓了片刻,似乎是猶豫要不要說下去,但想到她那個丈夫人都沒了,還死的如此蹊蹺,一個家族的家主去世絕對不是一件小事,謝家族人上萬,在新朝建立之前,可是有烏堡的,堡內部曲更是一個龐大的數字。
也是後來先皇登基,各家明面上把部曲遣散,但實際上,這些部曲卻成了家族的隱藏力量。
家主沒了,住在長安城裏的老家主和老太太,還有謝二爺謝三爺,絕對會趕回來,若是快馬加鞭的話,說不定今天晚上就會到。再慢一些坐馬車,明天晚上也肯定能回來了。
到那時候,她絕對會首當其衝的被髮難。
事已至此,在那些人趕回來之前挖出兇手,纔是最好的選擇。
崔婉瓊一向頭腦清醒,永遠知道怎麼做,做什麼,纔是對自己最好的。
“這次賞花宴,家主其實是想要和那些拿到帖子的人,共商大計。”崔婉瓊稍稍猶豫了片刻,便決定將這一切和盤托出。
她知道賀境心,在長安城可是赫赫有名的賀大師,傅棠之死的案子能那麼快查清楚,賀境心功不可沒。
她算是看明白了,宋鉞和賀境心這對夫妻,做主的其實是賀境心,她非常敏銳,有一種近乎於野獸一般的直覺,相比之下,那位宋大人,就顯得過於純直。
“我們本來說好了,賞花宴開始時,他負責在前院招待男客,我負責招待女客,但我一大早就沒有見過他,也差人去找過,但我找不到他,賞花宴的拜帖已經發出去了,怎麼也得辦完。”崔氏說到這裏,嘆了口氣,“我只是沒想到,他竟然用這種離譜的方式參加了賞花宴。”
賀境心:……
嗯,的確是很離譜。
兩人面面相覷,都無語了。
卻在這時,前面傳來了一道驚愕的聲音,“你說什麼?謝家主昨夜三更,去見了我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