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唯有牡丹真國色
那一年,先帝病重,世家暗中攪混水,朝中看起來平靜,但實際上暗潮涌動。
每到這個時候,商賈之家總是要遭殃,因爲無論那些人想做什麼,都缺少不了銀錢開道。
杜家沒有強有力的靠山,幾乎就是案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杜家原先的老家主,便是因此丟了命的,原因是他不識擡舉,不肯把全部身家都貢獻出來,後來家主外出談生意,卻是有去無回,等到被發現,人已經死了好多天了。
老夫人強忍着悲痛和憤怒,替丈夫收殮屍骨,好好下葬了,緊接着,就要面對羣狼環伺的境況,那時候,杜家死了當家人,各方勢力虎視眈眈的想要瓜分杜家,杜家旁支覬覦家主之位,甚至不惜與那些勢力勾連。
老夫人就算是有天大的手段,杜家龐大的基業還是迅速縮水,幾乎到了無法支撐的地步,杜家的工坊,鋪子,商隊,差點分崩離析。
老夫人非常着急,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這關鍵時刻,杜仲忽然抱回來一盆養的極好的牡丹,那牡丹花色紫紅,花瓣飽滿,開得絢爛,那花一朵開出來就有碗口大,花瓣層層疊疊竟多達七百多片,是名副其實的花後。
老夫人問杜仲,這花是哪裏來的,杜仲卻含糊其辭,只說這花如今就是杜家的。
而如今已經是春深,每年這個時候,皇帝都會到洛陽行宮,屆時必定要舉辦花會。杜仲告訴老夫人,如今杜家猶如小兒抱金,他們不想依靠世家,那就只能想辦法,給自己找個絕對的靠山。
有什麼比皇帝更穩妥的靠山呢?
老夫人獻花的前夜,對着那盆花坐了一整夜,第二天非常嚴肅地看着杜仲,她問:“仲兒,你告訴我,這盆花,到底哪裏來的。”
杜仲便道:“我偶然在山間發現的,娘,您就別問了,這牡丹就是咱們家的。”
老夫人盯着杜仲看了很久,她瞭解自己的兒子,他知道這花的來歷怕是有問題,但想到風雨飄搖,躺在案板上等待被人魚肉的杜家,老夫人閉了閉眼睛,沒有再問。
皇帝到了洛陽之後,老夫人使了銀子,混進了獻花的婆子之中,她沒有將花直接交上去,杜家只是一個商賈之家,這牡丹真的交上去,再出現時,怕就不知道是姓了誰家姓了。
事實證明,老夫人賭對了,花後一現,其他牡丹黯然失色,那花後入了皇后的眼,皇后只問老夫人,可有這樣的絕品姚黃,畢竟姚黃乃是花王,一王一後,堪稱圓滿。
老夫人便說,會全心全意培育出絕品姚黃,待培育出來後,獻給帝后。
帝后果然很高興,這些上位者,心情一好就喜歡賞賞賞。
於是一時之間,杜家門外,賞賜不斷,誰都能看得出來,杜家得了聖眷,風頭正盛,那些像是野狼一樣,想要撕咬杜家的勢力,紛紛縮了回去,不敢在這時候冒頭,而老夫人和杜仲,因爲獻花有功,杜家蠢蠢欲動的旁支也安分了。
老夫人知道,若非當初那一盆牡丹,杜家可能在二十多年前就沒了,怎麼可能延續到現在,如今的杜家,早就不可同日而語。
老夫人一開始的確不踏實,因爲她擔心,那牡丹的真正主家找上門來,但一日日,一月月,一年年,始終無人上門,老夫人便也就慢慢的放下了懸着的心,時間再久一些,她都快要不記得這件事了。
老夫人閉了閉眼睛,嘆了口氣道:“下午的時候,我看到仲兒躺在牡丹花下面,我就知道,終究是來了。”
老夫人說完了,整個人都透着一股頹靡的喪氣,像是整個人都喪失了活下去的慾望。
幾人安靜地聽完老夫人的話,每個人的表情都不盡相同。
杜引章臉上的表情有些茫然,眼中有着不敢置信,“可是我爹……這些年來,明明一直在做好事啊。”
“是啊。”老夫人忽然笑了一下,“有些人做善事,不是因爲心懷善意,是想積德,洗刷罪孽。就像是有些人喫齋唸佛,也並不是有什麼向佛之心,不過是因爲做了虧心事,所以纔想要去相信漫天神佛。畢竟佛家有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是嗎?”
老夫人這話說得,頗有深意。
賀境心下意識看了不遠處地杜夫人一眼,“老夫人覺得,您兒子和兒媳,是因爲二十多年前的那一盆花而死嗎?”
老夫人:“杜家因爲那盆花,從泥潭裏掙扎着爬出來,並且越爬越高,如今我們杜家,說一句洛陽首富也不爲過。”
“那您知道,那花究竟是哪裏來的嗎?”宋鉞皺起眉頭,他沒想到,這事兒竟然橫跨了二十多年。
老夫人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我後來問過仲兒幾次,他不肯說。”
賀境心忽然問了一句:“老夫人,爲什麼的你的長孫名字叫杜引章?”
賀境心這個問題一出,幾人都愣住了,這個問題,之前不是纔得到解答了嗎?
老夫人垂下眼睛,鬆弛的眼皮耷拉下來,幾乎擋住了她的眼睛,“因爲他出生時就體弱,差點沒有熬過去,當時有個道士路過,說他命格輕,這樣的名字好養活。”
幾乎是和杜引章給出的答案一模一樣。
“那爲什麼,他的字是含之。”賀境心又問。
老夫人擡起頭來,她沉着臉,“賀大師,你到底想說什麼,不妨直說。”
賀境心:“你孫子說,這個字是你兒子起的,那杜家主起這個字的時候,是想讓他原諒寬恕什麼?包容自己的罪過嗎?還是包容自己犯下的錯,若如您所言,他的錯是那盆來歷不明的牡丹,那又爲什麼要讓自己的長子原諒寬恕?”
老夫人沉默了,她看着賀境心,眼神很複雜,“賀大師若想知道,應該很容易吧?”
言外之意,這些問題的答案,你自己算算不就知道了嗎?
此時,老夫人也反應過來了,眼前的這個姑娘,口稱賀大師,說自己是玄門中人,但想來,真真假假,當不得真的。
她當時心神不寧,着相了。
“的確,我可以起卦掐算,但天機不可窺視,我玄門中人,也不能隨意去查看別人的因果,那是會折壽的。”賀境心理不直氣也壯道,“恕我直言,如今是您沒了兒子和兒媳,您還是把知道的都說出來吧,早一點找到兇手,早一天讓他們入土爲安,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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