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不知伊人何處去
賀境心領着賀影心,帶着張滿,朝着他們住的客院走去。
張滿此時十分精神,“賀大師,你說,那杜夫人到底是怎麼死的,那個芷蘭,看到的女鬼是真的嗎?還是她在說謊,可是她又爲什麼要說謊呢?還有那位杜引章少爺,他真的是外室子嗎?當初那個外室真的回來尋仇了嗎?這一切,又和謝家有什麼關係呢?”
雖然說起來有點不地道,畢竟幾條人命出來了,但她的確比較興奮,這還是她第一次如此前排的參與人命案子誒!
在張滿看來,賀境心真的很厲害,這麼厲害的人,一定也能很快解開這一樁樁的殺人案吧?
然而——
“不知道。”賀境心非常真誠地搖了搖頭。
張滿:……
張滿:“不可能!賀大師你這麼厲害,怎麼可能不知道?”
賀境心:“因爲我是假的相師啊,在一切找到確切結論之前,一切皆有可能,可能真的有鬼尋仇,可能是真的自盡而亡。行了,很晚了,先睡覺,有什麼明天再說。”
賀境心說着,打了個哈欠,“影心,好好睡覺知道嗎?”
賀影心乖乖地點頭,“好的。”
於是三個人,各回各的房間。
賀境心回到主臥,宋鉞還沒有回來,她也懶得等他,她脫了鞋上了牀,閉上眼就睡着了。
而此時的宋鉞,正陪着杜引章坐在夜風裏。
看着沉默不語,遭受了很大打擊的好友,宋鉞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含之,你奶奶說的也未必就是真相,一切都還沒有定論……”
“我以前,因爲我的名字,被同窗嘲笑過,我出身商賈之家,又有這樣的名字,根本沒有人和我做朋友,先生也看不起我,不喜歡我,認定我這樣的人,將來不會出仕。”杜引章的聲音低沉喑啞,“但那時候我不在意,我總能把自己哄好,因爲父親家人是愛我的,他們爲了讓我活下來,纔給我起了這個名字,他們這麼說了,我就信了。”
宋鉞不知道說什麼好,其實宋鉞並不擅長安慰人,他好像就沒有這種技能。
這種時候,若是賀境心在這裏,只要她願意,大概能夠舌燦蓮花的把人哄得眉開眼笑。
杜引章也並不是想要有人迴應自己,他只是想將堵在心上的那些東西發泄出去,“我沒有想到,原來就連這個被同窗嘲笑,一度讓我很自卑的名字,都不屬於我,我的人生根本就是偷來的,你說可笑不可笑?”
杜引章說到這裏,低低笑出聲,只是笑聲帶着慘然,“怪不得母親不喜歡我,誰會喜歡一個外室之子,這個外室子還直接害死了她的女兒。隨錦,我活到二十五六,才發現自己生活在一個巨大的謊言之中,這真的太好笑了。”
宋鉞想了想,幾乎是絞盡腦汁地開口,“但是含之,你平安長到這麼大,無論是什麼身份,你爹總是爲你着想的。”
他不說還好,說了,杜引章的心上更難受了,“是啊,爲我着想,呵,爲我起含之這個字,他就連替我起這個字,都是在算計我,他希望我寬恕什麼,希望我原諒什麼?”
杜引章伸手,捂住自己的臉,他現在真的很痛苦,“我現在有些慶幸,當初父親要給我定親的時候,我說我還未考取功名,暫時不成親。他也就沒有繼續替我張羅。若我娶妻生子,如今我外室之子的身份被挑破,我又有什麼顏面去面對他們,這樣也好,我如今孑然一身,不需要揹負更多的罪孽,不需要再對誰不起……”
宋鉞聽杜引章這麼說,心上也不好受,“含之,在一切沒有查清楚之前,不要這樣想,說不定最後查出來並非如此呢?你放心,我好歹也是做過大理寺少卿的人,而且,我夫人很厲害,當初左相之女衆目睽睽之下被碎屍,這樣棘手的案子,我夫人都破解了關鍵,這一次她一定也可以的。”
宋鉞越想越有信心,“老夫人也說過,當初杜家那盆讓家族起死回生的牡丹花,來歷並不乾淨,倘若當初真的是你爹欺騙了你娘,用了不乾淨的手段,那這一切的罪根也在他身上,你別想這些,你沒有那麼重要,說不定這一切都和你沒關係呢。”
杜引章:……
神的沒有那麼重要!
杜引章:“我知道了,謝謝隨錦你安慰我,安慰的很好。”
下次別安慰了。
杜引章:“我已經好了,回去休息吧,已經很晚了。”
宋鉞還是有些不放心,“真的嗎?不需要我再陪你待會兒嗎?”
杜引章:“不用了!真的!我真的好了!”
宋鉞:“好的,那你也早些歇着。”
宋鉞一步三回頭地回了客院。
賀境心已經睡着了,宋鉞站在牀邊,看着幾乎是橫在牀上,佔據了大半張牀的賀境心。
賀境心難得的,竟然睡着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搞死了左相,替父親報了仇,一直在心中念念不忘的心事了了,賀境心不再像以前那樣,總是無法入眠,就算睡着了,也總會驚醒。
宋鉞看着賀境心的睡臉,他伸出手,有點想拍醒她,但是想起賀境心那可怕的起牀氣,他的手最終落在了被子上,他替賀境心把踢到一邊的被子蓋上,然後小心翼翼地在牀邊躺下,拉起被子蓋住自己。
宋鉞閉上眼睛,正要睡覺,卻在這時,賀境心翻了個身,同時一蹬腳,本就貼着牀沿的宋鉞,直接被踹下了牀。
宋鉞:……
宋鉞怒了!
宋鉞捂着屁股站起來,眼神滿含怨氣地看着賀境心,“賀境心!你給我起來!”
宋鉞聲音充滿怒氣,只可惜他的怒氣有限,因爲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像是很怕把對方真的吵醒,但是他又實在很生氣,“我告訴你!下次再把我踹下去,我就……我一定要好好修理你!”
宋鉞小聲罵罵咧咧地揉了揉屁股,重新躺回了牀上。
宋鉞幾乎一夜都沒怎麼睡,第二天一大早,宋鉞就掛着兩個黑眼圈,盯着賀境心。
賀境心睜眼就看到了宋鉞這副怨氣沖天的樣子,有點莫名其妙,“你一大早的,誰惹你了?”
宋鉞高冷地哼了一聲,扭頭就出去了。
賀境心覺得這人簡直莫名其妙。
杜家的下人已經準備好了早飯,雖然家裏的當家人和當家夫人都沒了,但老夫人還在,家裏少主子還在,客人不能怠慢。
飯桌上,張滿和賀影心還有福伯,都時不時地看宋鉞一眼,實在是這人一臉憔悴,眼下掛着黑眼圈,像是渾身被榨乾的樣子。
喫完了早飯,福伯偷偷拉着自家少爺到一邊,勸解他要剋制一點,雖然新婚燕爾,但還是要有分寸的。
福伯說完,感嘆着少爺長大了,說不定很快要有小主子了,然後就開開心心的下去了。
留下宋鉞一臉茫然地站在原地。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宋鉞轉身去找賀境心,他昨晚上才和杜引章拍着胸脯,把賀境心吹上了天,今天自然是要追着賀境心問一問,謝家和杜家的人命案子,到底是怎麼回事,兇手是如何殺人的,又到底是不是和二十多年前,杜家拿回來的那盆牡丹有關係。
賀境心此時正坐在桌前,張滿和賀影心已經一臉期待地看着她,宋鉞到了之後,佔據了桌子剩下的位置。
而此時,桌子中間,已經鋪開了一張大紙。
賀境心的手,在紙上點了點。
“先把時間列下來,老夫人說,二十五年前,杜家陷入危機,杜仲帶回一盆花後,解了危機。”賀境心道。
張滿抓着毛筆,在白紙上列下了賀境心說的線索。
宋鉞盯着張滿手裏的筆,心裏無端有點不舒服,就像是原本屬於自己的活兒被人搶了一般。
賀境心:“同年,杜仲的外室生子,帶回杜家,導致杜夫人早產,後來那孩子沒養住,杜家沒有給外室之子新的身份,而是頂替了那個早產的孩子。”
張滿一手簪花小楷寫的非常漂亮,看着就十分的賞心悅目。
賀境心:“二十二年前,當今登基,謝家家主夫人崔婉瓊嫁入謝家。”
賀境心說到這裏,停了一下,又指了指二十五和二十二中間的位置,“這裏,記,二十三年前,謝家老家主納妾花氏,大半年後,花氏染天花而亡。”
賀境心頓了頓,看向張滿,“你可知,宮中謝貴妃,是何時入的宮?”
張滿還真知道,她好歹是左相之女,背過氏族譜,宮中幾位主子的來歷和大概情況,她也都是背過的,“謝貴妃是二十三年前成爲太子側妃的,據說,謝家本是奔着太子妃的位置去的,但當時的太子,也是如今的皇帝,他不願意,說要替自己的太子妃守孝,硬是隻給了側妃之位。”
賀境心又讓她在二十三年前的那個位置,記下了謝貴妃入宮。
張滿寫到這裏,忽然想起了什麼,“對了,說起謝貴妃,我倒是記起來一件事。”
張滿曾經還是傅棠的時候,皇帝給她和趙承溶賜婚,那時候她還不知道自己和趙承溶竟然是同父異母的關係,母親真的把她保護的很好。
她害怕自己做不到秦王妃,就把宮中幾個主要的主子都查了一遍,尤其是當時育有皇子的幾位妃子,其中就包括了這位謝貴妃。
“謝貴妃入宮的時候,先帝已經病重,她獻花有功,獻的還是姚黃花王,龍心大悅,身體竟然大爲好轉,有宮中的老人,還記得那時候的事,都說謝貴妃是靠着一盆花上位的。不過因爲過去太久了,皇帝后宮沒有皇后,最高的位分就是兩個貴妃,所以也沒人敢說貴妃的閒話,這事兒便嫌少有人知道了。”張滿說到這裏,眼睛亮晶晶的,“會不會是這樣的,當初杜家得到的花後,和兩年後,謝家謝貴妃獻出去的花王,是同一個人養出來的,就是杜引章的母親?”
張滿這話一出,大家都很震驚,沒想到竟然還有這麼一出!
宋鉞想起在謝家看到的那個荒廢的院子,“會不會這個人,就是當初謝家的那個妾,就是謝老家主的妾室?”
張滿:“這樣的話,整個過程是不是這樣的,杜仲遇見了一個美人,這個美人很厲害,養出了一盆魏紫花後,他爲了杜家,起了歹心,欺騙了對方的感情,還把對方關起來養成外室,花也要人也要。杜家靠着這個翻了身,自然會引起其他有心人的注意,謝家就是這個有心人,作爲世家,謝家的圖謀可就大多了,他們想要太子妃之位,畢竟花王獻上去,她不就是鐵板釘釘的太子妃了嗎?”
“謝家查到了杜家那盆花的來歷,並且找到了那個美人,並且製造了難產暴斃的假象,偷偷把美人帶走了。謝家控制了美人,讓她培養花王,畢竟杜家已經獻上了一盆花後。”
“在美人獻花之後,她就不需要存在了,於是她就天花沒了。”
張滿說完,充滿期待地看着賀境心,“賀大師,你說我推理的對不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