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古代君臣
“他們,終究會放下的……”
在見識到,這朝堂終究是不需要他們之後,右相等人除了放下,也無可奈何了。
如今,用自願離開朝堂的機會換取子孫餘蔭,也是個最好不過的解決方法了。
“方纔衡還在斂彩齋見了右相的嫡孫。”顧衡對着明祁說道。
天下間哪有那麼巧合的事情?
顧衡與羅慶在福滿樓喫飯,福滿樓對面的斂彩齋就出事了?
依照那謝巍的性情,定不是對方算計的。
那麼就是右相算計的了。
今年要入仕,那麼風流浪蕩子的名聲最好還是得洗刷洗刷。
右相依照着明祁的性情,知曉這次科舉的主考官十有八九就是顧衡。
這是特意讓謝巍來顧衡面前露露面呢。
想必明天之後,謝巍謝小公子赤子之心的言論也該傳遍京城了。
“孤知曉,”明祁眼中微含笑意,“據說左相與連國公主相談甚歡。”
“衡與連國公主談什麼,殿下莫不是不知道?”顧衡聽着明祁這話,就知道自己準備禮物的事情瞞不住了。
不過……看着矜貴清冷的青年眸含期待的模樣,顧衡忍不住輕笑出聲,提醒道:“還沒備好呢。”
“現成的禮倒是有一個,就是不知道殿下要不要?”顧衡湊近了明祁,悄聲問道。
明祁擡眼,手掌悄無聲息地伸了出來討要。
顧衡便輕輕將自己的手放在了明祁掌中,他不疾不徐道:“暫時將衡自己抵押給殿下可好?”
“先生怎如同孩童般耍賴?”明祁假意微惱,眉眼疏冷卻盡然消退,似冬日將盡被春風融了的溪水,看着清凌凌的,內裏又暖暖柔柔的。
“哪裏耍賴了?”顧衡明知故問。
“先生明明本來就是孤的。”極佔有慾的話被君主說得平平常常。
“若先生這般,喬遷之禮,孤可就省下來了。”明祁維揚嘴角,說着構不成威脅的話,“到時也用孤來做抵押即可。”
比起還有數月的科舉之事,近在眼前的,莫過於左相府建成,左相將行喬遷宴之事。
“殿下都已偷偷來衡這左相府多少次了?”顧衡笑道,“要抵喬遷禮可得早些抵纔是。”
左相府建成,羅慶操心不少,但明祁也在其中摻和了不少,可是修了許多條條道道出來。
如今明祁能偷偷來左相府,便是因爲左相府中,還修了一條直通宮中的密道。
“殿下不準躲。”顧衡故作兇巴巴的,速度極快地往明祁脣上親了一口。
君主的脣是極柔軟的,就像綿綿的糕點,還帶着清甜的味道。
君主無奈,只得擁着顧衡,“又不是不給先生親。”
“殿下……”
情人相依相偎,交頸間是低低的溫情絮語。
風輕柔吹進院中,院中樹上盛開的嬌花隨風微擺,偶爾一兩朵鮮花緊緊依靠在一塊,纏綿不休。瓣上枝葉間的露珠也被風搖得四處晃悠,不經意間便印入院中兩人淺聲低笑的身影。
————
時間轉逝,轉眼間,便是左相府開喬遷宴之時。
無數訓練有素的婢女手持托盤,穿過長長的迴廊,步履快速地將走進宴中,將膳食鮮果點心一一擺下。
“恭賀左相喬遷之喜
“恭喜恭喜左相
朝堂上大大小小的官員依次登場,朝顧衡道賀。
只一轉眼,顧衡周身便圍滿了人影。
“素聞左相之名,左相當真是年少有爲。”
“左相,我那犬子正是雨澤書院所出,說來還有幸受過您教導一二……”
“左相,前些日子受您照顧……”
恭維聲、道喜聲、交談聲交織在一起,熱熱鬧鬧。
顧衡妥帖無比地與人交談着,笑如春風滿面,只一看,便知是芝蘭玉樹、風姿卓絕的君子人物。
“右相到——”
顧衡走去將人迎了進來。
右相是典型的文人模樣,一身長衫,留着長長的鬍鬚,眼中帶着精光,面容依稀可見年輕時的俊美模樣。
“右相能來,衡這當真蓬蓽生輝。”顧衡與之笑道。
“不敢當不敢當,”右相搖頭,他拉過身後的青年道,“前些日子多虧左相照顧這小子。”
謝巍走進俯身行禮,“見過左相。”
“謝公子本身便才華橫溢,哪是衡所幫的?”顧衡跟着對方客氣道。
顧衡知道了右相的打算,自然暗中推了一把。
果不其然,在見過他之後,謝巍洗刷完風流名聲,便開始四處活躍於京城的文會之中。
不過幾日,便有名聲傳出。
於情於理,無論是看在右相急流勇退省了許多麻煩事,還是看在他師傅的面上,顧衡也就順手看顧了謝巍幾分。
右相含笑再次與顧衡客氣寒暄了幾聲,才拉着謝巍走進宴席之中。
再過幾日,右相就要再次致仕了。這一次,君主應該就該允了對方了。
這段時間,右相也就不復往日的低調,到處拉着謝巍見人,將自己手中的人脈交到謝巍手中。顧衡的喬遷宴,該來的人都會來,自然是個好機會。
不僅大臣紛紛到來,右相到來不久,天子鑾駕也停在了左相府外。
“天子到——”
君主一到,宴上衆人自然起身相迎。
“見過陛下。”行禮聲匆匆而至。
“諸卿請起。”明祁點了點頭。
按常理來講,宴會主人應當是坐上席的。但天子到來,上席自當天子坐。
“先生,來——”
顧衡本來打算挪出個位來,卻直接被明祁拉着一起坐了上席。
“今日是先生的喬遷宴,孤不好喧賓奪主。”
“諸位歡飲便是。”
明祁坐於上首淡聲道。
君主這般說,朝臣自然按着做。
宴會再次恢復了喧喧鬧鬧的歡樂。
“殿下可算來了。”顧衡在明祁面前嘆道。
明祁一來,他總算是可以歇歇了。
“先生何必事事親自作爲?”明祁望着顧衡面上的倦色,微皺了眉。
“今日是衡開宴,自然要親身招待的。“
顧衡安撫了一下明祁,“也就這麼一次,以後他們要來煩衡,衡也不理會了。”
這一次開宴,也是正式與朝中大臣相互來往。
之前他是太子幕僚,無需與朝中大臣來往。後來他雖爲左相,但除事務之外,也沒有與任何大臣接觸。
這些大臣心中好奇,自然熱情了許多。
再則……“衡今日可是收到了無數好禮,到時候帶着殿下看看?”
顧衡今日之宴,對於一些人來講,可不是什麼好宴。
許多朝臣都知君主有裁撤官員之意。那些無才無能的人自然慌得很,想避這一禍。
如何避?如今的君主可不是什麼好說話的人。
顧衡自然就被盯上了。
這次的喬遷宴,他們準備許久,就想着討顧衡歡喜,好讓顧衡在君主面前美言幾句呢!
顧衡等的就是他們送上門來的把柄。
十個官員九個貪,無非是貪多貪少的問題。
貪的多的,今日送的禮也就厚重多了。拿着這些禮,也可以直接清算他們了。
“羅兄前些日子還在煩惱裁撤一事,如今正好給羅兄一個藉口。”
明祁微微頷首,他藉着桌下袖中的遮掩,握住了顧衡的手,“先生辛苦了。”
明祁是知道開宴會的繁忙的。但他性情冷淡,朝中人也皆知,便是開了宴會,自然也無人敢來打擾。
上首的人在交談,下首的人在說上首之人。
“沒想到陛下對左相如此看重,竟親自到這宴席中來。”有人看着上座兩人,眯起了眼。
“賀兄不是早就知道嗎?”旁邊的人笑他惺惺作態,“方纔賀兄可是在府中細細準備了的,陛下不來,賀兄的準備可就白費了。”
“便是陛下不來,我也是鄭重準備的。要知道,陛下可是尊着左相爲先生的。”賀兄搖頭嘆道。
“賀兄林兄,行酒令就缺你們倆了。”有人喊道。
“就來。”賀謙與林蓀同時應道。
宴會之中,無非喫喝玩樂。
顧衡並沒有請來舞姬助興,來宴會的人一樣自得其樂,熟練地開始了行酒令。
一應一答,談笑間吟誦聲不止,才氣四溢,風雅和然。
似乎每個人都在此刻被文曲星高照了一般,鍾靈毓秀的詩句的層出不止。
行酒令中,每個人都是言笑晏晏,高聲讚歎彼此的才華。
“他們這是早就知曉陛下會來,做好了充分準備。”顧衡輕笑搖頭。
“做戲太過了。”明祁淡淡評價道。
“還不是人人都想要殿下的好印象?”顧衡一手支頤,將面前特意做好的甜湯送到明祁手邊,“殿下先喫點?”
明祁執勺搖起甜湯,清透的湯水送入口中,是滿滿的甜意。
顧衡讓明祁先品嚐着桌上的膳食,便走下去解了圍。
“諸位倒是顧着行酒令了,這桌上的膳食可還等着諸位品嚐呢。”
“少飲酒,多食些菜,”顧衡走進笑道,“不然到時候諸位府中的夫人聞得酒氣,可就得來質詢衡了。”
組成行酒令的人此刻可謂是十分尷尬的。
他們都知曉,這次宴會君主可能會來。
於是,每一個人都做好了充足的準備,打算在宴中一鳴驚人入君主的眼。
結果,別人也如同自己一樣的心思。
這般下來,倒是讓這行酒令假到不能再假。
他們也知道,這番打算是打了水漂的。但也不能強行停下,只能硬着頭皮繼續。
如今顧衡來解圍,他們可謂是求之不得的。
“哪的話,我家夫人可不限我飲酒。林兄夫人才管得嚴。”有人順勢應道。
衆人嬉笑,氣氛才緩解了下來。
“左相,來來來,這麼多酒,我等不喝,您可得喝點。”有人拉住了顧衡。
開玩笑,這麼可能讓顧衡再跑去跟君主坐一塊,他們還有好些事情要與顧衡講。
顧衡推辭幾番,在衆人的合力下,也漸漸飲下了些酒。
酒並不烈,但飲得多了,自然也醉人。
見着顧衡眼中漫上了醉意,灌着酒的衆人才停了手。
“左相,您而今也將將及冠,可有婚配打算?”有朝臣試探性問道。
一問此事,顧衡還沒出口回答,便有人急急道:“我有一侄女,蕙心蘭質,心靈手巧……”
話語未落,便被人截了去,“我有一嫡幼女,正好雙十年華,與左相是極相配的。”
“要我說,左相如今正是前途無量的時候,還得細細考量婚事,”話語說着,便是一轉,“我前些日子正好得了幾個揚州瘦馬……”
顧衡伸手撫額,佯裝不適,似是什麼都聽不進去般不言不語。
原來還不只是來給他送禮的,還來給他送人的。
爭吵聲越發激烈,一人一句接連不斷。
突兀的,絲竹聲驟然停歇,爭吵聲也戛然而止。
君主不知何時站在了旁邊,面容冷肅,他寒聲道,“孤竟不知,諸卿竟這般在意左相的婚事。”
神情漠然,眼中是沉沉的冷意。這是君主發怒的徵兆。
圍着顧衡的朝臣一個接一個地跪了下來,低首伏地,後背浸滿了冷汗。
“請陛下恕罪1不知何來的寒意終於將他們凍得清醒了過來,他們瑟瑟發抖,“臣等言行無狀,還請陛下恕罪
“孤可不知,孤的朝臣是這般習慣弄虛作假、奢靡成風。”
“竟將送人之事說得如此隨意1明祁呵斥道。
一句接一句的話語,讓朝臣的頭越發地低了下來。
他們知道,這回可能完了!
先是行酒令的弄虛作假,再是酒氣上涌不清醒的御前失儀,還有當着這位陛下的面逼迫左相……
果然,“既然諸卿如此喜歡做媒拉縴,也不用來爲孤辦事了。”明祁說罷,甩袖離開。
此言一出,伏在地上的朝臣身體便是一軟,傾倒於地。
他們不明白,事情怎麼會發生成這樣?!
明明是來討好左相與君主的,怎麼反而惹上了禍?!
宴席開時,人人歡聲笑語,目露期待。
宴席散時,人人垂頭喪氣,沉默離開。
他們都知曉,君主在抓他們的把柄。但他們明明是最謹慎不過的,怎麼會在宴會中當衆做出這些事來?
利益薰心的人離開了,冷眼旁觀的人離開了,含笑與顧衡交好的人也漸漸離開了。
顧衡送走了所有人,回到了自己的書房中。
書房中燈火通明,早已甩袖離開的君主坐在書房中看着書,沉靜的側臉在火光的映照下越發顯得雍容端華。
顧衡走進,眸中朦朦朧朧的醉意好似未散,遮掩住其中的幽深。
他輕聲道,“殿下,生氣了?”
“沒有。”君主沒有放下書,他只是斂了眉,垂了眸,不敢看自己的左相。
“殿下就是生氣了。”顧衡沒有理會明祁的否認,又再一次強調道。
明祁覺得有些不對,他擡眼,就瞧見了顧衡眼中亮晶晶的笑意。
這是在高興什麼?明祁有些不解。但他終於肯定了顧衡的話。
“是,生氣了。”君主淡淡道,眉眼是真切的羞怒。
他不是在生顧衡的氣,是在生自己的氣。
他因着宴會上的一時之氣,竟然肆意毀了顧衡的喬遷宴,着實不該。
“先生,對不起……”話語裏藏着極深極深的低落。
“殿下……”爲什麼要道歉?顧衡眼中是真切的迷惑,他穩住腦中搖搖晃晃的感覺,憑着感知捉住明祁的另一隻手。
明祁的另一隻手緊握着,顧衡沉默地掰開手指,就見到了掌心中深深的凹陷。
看起來掐得極爲用力。
顧衡面上的笑意盡數收斂起來,“殿下,這是在幹什麼?”
“殿下還記得答應過衡什麼嗎?”顧衡有些慪氣了。
自己仔仔細細保護的寶物,千防萬防就怕傷到,放在手心裏捧着。結果現在寶物自己想不開,居然沒有告知他這個主人,就自己傷害自己。
顧衡覺得自己非常、非常地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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