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黑暗中的一束光
徐庶的效率非常高。
他率衆進入泰山郡,真的拿出了新官上任的派頭,開始傳檄諸縣,宣佈自己的身份,並且開始拜訪周圍的鄰居。
泰山郡的北邊是青州,目前袁紹任命的青州都督袁譚正在與公孫瓚任命的青州刺史田楷大戰,田楷已經逐漸抵擋不住,徐庶只給袁譚發了拜帖。
東邊是臧霸,司馬俱返回說了臧霸的態度,雙方又約定了具體的會面時間,決定一起奔赴徐州,去拜見剛剛病逝的徐州牧陶謙。
艾先生百無聊賴地看着徐庶準備東西,喃喃地道:
“我之前看過一個國外的電視劇。”
“啊,什麼是電視劇?”
“就是……就是,就是,算了,說了你也不懂。”他託着下巴道,“電視劇裏說葬禮是最好的開會交流的機會,可以心平氣和地討論一堆不讓說的東西。
你好兄弟諸葛亮也去給周瑜奔喪,那貓哭老鼠的,嘖嘖,你倆果然是好兄弟啊。”
“唔。”徐庶默默記住周瑜這個名字,又感慨地道,“這次去徐州,應該能見到劉備吧?
也不知此人到底是什麼模樣?”
“哼,”艾先生不滿地哼了一聲,“有什麼了不起?
不就對那些販夫走卒假仁假義,對他們噓寒問暖一番就讓他們跟再生父母一樣,也就騙騙那些沒見識的愚民。
哼,我這種懂得歷史的人一眼就能看穿他的僞裝,我一定當衆揭穿他的真面目!”
徐庶正待照例噁心艾先生一番,旁邊的管亥已經好奇地道:
“當真,劉玄德居然對那些販夫走卒噓寒問暖?”
“那是!”艾先生想起管亥就是資深受害者,頓時開心起來,他彈了彈管亥空洞洞的袖口道
“劉備這貨最擅長的就是對那些底層人假仁假義。
好傢伙那些底層賤民都沒啥文化,一下就被他迷惑了,然後劉備就趁機驅使他們做壞事。
這招跟誰不會似的——老管伱說是不?
你咋不也跟着我一起罵兩句?”
“呃……”管亥愣了愣,重重地點頭道,“那真不錯。”
“蛤?”艾先生愣了,“哇,你這是什麼東西啊,你這胳膊都讓人砍了。
你這是斯德哥爾摩延遲發作了?”
管亥樂呵呵地笑了笑,臉上的皺紋乾巴巴地簇成一堆,宛如老樹皮一樣:
“哎,艾先生你們千載之後怕是個好光景。”
“那是。”艾先生得意地挺起肚子,“我可是去了人類文明的燈塔所在之地……
哎,我就不該回來走穴,不然也不會到你們這鬼地方來。”
管亥笑容略低一絲悲涼,嘆道:
“看出來了,你們那時候肯定衣食無憂,遍地都是君子良善。
不像這年景一般……”
他頗爲唏噓地道:
“說來你不信,我年輕的時候,家境尚可,也曾好生讀書,想學些經文,入太學,然後看看有沒有察舉出仕的機會。”
“吹,接着吹!”艾先生一說這個就不困了,“我年輕的時候我家教還是大數學家呢,我到處說了嗎?”
管亥看着艾先生,好像看到了一位故人一般:
“嘿,是啊,我讀書的時候,我家鄉地主家的兒子王郎也在讀書。
我二人同年,一起讀書,可他請來的師父都是博學大儒,我爲父母耕種一日,再回家隨便讀些竹簡,自學不過他。”
這話戳的艾先生有點不爽,立刻道:
“你看你這話說的,你一個人的讀了幾天書就想超過人家好幾代人的努力,憑啥啊?
你這就是仇富!”
“呵呵呵,是啊。”管亥唏噓道,“我也是這麼想的,我想我辛苦些,多種幾畝上田,再好生養些雞,讓我子孫能富庶些,說不定能與那些豪族一般,靠着幾代積蓄過上好日子。
我聽說那些豪族先輩都是仁愛君子,必定是家風極好,遺愛子孫,我也勤修品行,讓我的孩兒也做個好人。”
說到這,管亥的神色更是落寞
“可恨啊,沒幾年的光景就遇上了大災,蝗蟲四起,乾旱連連,草根喫沒了,樹皮也喫沒了,饑民餓的把身上的衣服和地上的土都喫光了……”
“行了行了!”艾先生不耐煩地道,“快進快進,說重點,哥忙着呢,沒空聽你跟祥林嫂似的碎碎念。”
管亥並不惱怒,笑道;
“好,當時大漢朝廷也來賑災了。”
“然後呢?”
“然後幾個大姓怕賑災的車馬進來了,就挖斷了路,毀了橋。
幾個鄉里賓客看不下去,就去修路架橋,想讓賑災的車馬進來。
可纔剛剛開始,就被幾個大姓殺死,屍體都掛起來餵了狗。
嘿嘿,慘不慘?”
艾先生訥訥地半天說不出話,他本以爲自己已經挺道德敗壞了,沒想到居然還有這種人。
屬實是……好手段啊!
“呵呵呵,我們快餓死了,田畝也早就抵押給了大姓,成了他們的賓客奴婢。
當年那個跟我一起讀書,還不如我的王家大郎則拜了名士,舉了孝廉。
他回家之後修橋鋪路,名士說他品行高潔,仁愛百姓。
可我們知道,他修的是他當年砸的那橋,鋪的是他當年挖斷的那路。
這四方官長不是看不見,但是他們怎會爲我等小民伸張?
便是我們辱罵那地主大姓,也要罵我等沒良心,賤骨頭。
你說這時候,要是有人對我等噓寒問暖,哪怕是假的,我等又該如何?”
管亥一邊說着,一邊輕輕攤開手:
“便是假的,這些年哪有官長願做給我等?
我等有甚好收買的?天下諸侯亂戰十載,也只是見各路諸侯把我等當豬狗。
若是有人把我管亥當人,莫說斷我一臂,就算斷我四肢,我也得含笑看着,祝他長命百歲。
我那黃巾兒郎人人如此,破了家,失了命,能顛簸舉事的已算萬幸,大多數還沒等大賢良師振臂一呼時便已死了,哪有什麼人來問冷暖?”
管亥的訴說平靜非常,可說到最後的時候,這位黃巾渠帥還是忍不住淚流滿面。
他的故事與之前徐和爲徐庶講述的不同,但都一樣悲慘,這讓徐庶多少有些無力。
徐庶出身寒門,但家中也有幾十畝上田,能僱人耕種,供他學劍術讀經義。
天下大亂之前,他哪裏見過這些人間疾苦,他對管亥、徐和、司馬俱這些黃巾好,也只是因爲按照聖人之言,他應該對這些人仁善。
可亂世中讀過聖賢書的不少,但聽聖人之言的好像還真的不多。
劉備肯對這些卑賤的宛如爛泥一樣的人伸出手,就像他在曹操屠戮徐州時只率千人就敢去救一樣。
這飛蛾撲火般的努力對他們無疑是最大的關懷撫慰,怪不得在亂世中有這麼多人願意跟隨他奮戰,怪不得他在“歷史上”能成爲曹操最大的對手。
怪不得……千載之後,還有人如此傳頌我們這個已經爛的千瘡百孔,甚至即將覆滅的朝代。
徐庶鼻子一酸,他終於明白爲何艾先生如此恨劉備,也終於明白爲何自己在歷史上願意跟隨他一起奮戰。
艾先生對管亥的講述完全沒有代入感,心道這種人不努力還天天怨天尤人,完全沒有半點奮鬥精神還怪別人拜名士,實在是太可惡了,果然得離這種小鎮做題家遠一點。
他乾咳一聲岔開話題:
“不說這種無聊的事了,還說去徐州見劉備,蛆庶,你到底想好了怎麼混過去了嗎?”
“混什麼?”徐庶莫名其妙地問。
“當然是……”艾先生很無語,“你覺得呂布不會來揍你?”
“會啊?”徐庶道,“怎麼了?”
“你說怎麼了?彼其娘之你是傻子嗎?我這都是爲了你好啊!”艾先生無奈地道,“你不會真的以爲上次是你憑本事打贏呂布的吧?
呂布這回家休息大半個月了,無雙估計已經攢夠了,這次跟你單挑你看他秒不秒你就完事了。”
徐庶樂呵呵地道:
“原來你在說這個?
那有什麼好怕的?這次我帶上惡來和各位弟兄,之前我都不怕呂布,之後更不怕。”
“帶着典韋倒是還行,但是你考慮過怎麼回來了嗎?”
“讓劉備護送我回來啊?”徐庶隨意道,“惡來還得讀書學習經義,我們去徐州估計要待兩三個月,不能耽擱了他學習經義典籍,這次我們又不是去徐州打仗,少帶幾個人就行了。”
艾先生:……
“不是,你真讓典韋學啊?就他那智商能學會啥?”
艾先生從來沒聽過有人要把典韋往文化人方向培養,之前艾先生是爲了削弱一下徐庶護衛的戰鬥力,可現在這護衛自己也能用上,要削弱也不能這時候削弱,可把他給急壞了。
徐庶點點頭:
“你看,你家都給你找名士教,惡來學些經義典籍之類的怎麼了?
而且我看他最近挺投入的,好像已經有感悟了,改日得叫薛蘭考教一番,看看惡來學的到底如何。”
“他學的……”艾先生猛然想起自己上次註解了一下《掄語》送給典韋學習,他猛地打了個寒顫,心道這要是被薛蘭點破了典韋不得揍死自己。
他趕緊拉住徐庶的手,顫聲道:
“我覺得惡來學的挺好挺紮實的,考試不必了,打擊人家自信心啊。
你,你有這時間還不如打聽打聽情報,乾點正事,我真替你捉急啊。”
“說起情報……”徐庶道,“你之前跟我說呂布賣女兒的事,我之前也跟惡來詳細打聽了一下袁術,可有一點一直沒有問出來。”
“啥?”
“玉璽,你不是說袁術拿到了玉璽嗎?
惡來完全沒聽說過袁術有玉璽的事,會不會是你記錯了?”
“放屁!”艾先生一躍而起,“他懂個屁,玉璽在手天下我有,這都不知道?
袁術拿到玉璽之後肯定暫時藏着不說等待時機,這你還敢懷疑我?
這要是假的老子大小喬都不要了!”
徐庶瞪着眼睛看着艾先生,確定他沒有撒謊,這才露出微笑
“行,你確定沒問題就好。
此事只要是真的,去,徐州就全然沒有危險,你就等着看我怎麼表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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