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南方的北方（五）
北方照舊打了一碗熬菜，拿了一個大饅頭。他隨意的蹲在一出空曠的地方等着爸媽一起喫飯。
誰知道沒等來父母，卻有別的工人上前打招呼來了：“北方，你學習怎麼樣了。”
北方擡頭看了看眼前的這個人，他也是工地上爲數不多帶孩子的人。
“嗯，還成吧。”北方支支吾吾的應付。他了不想因爲這個人，明天整個工地都知道他退學的事情。
那個工人笑嘻嘻的說道：“我家孩子馬上也該考高中了，不知道能考到哪裏。努努力應該能進重點吧。”
這就是炫耀，赤裸裸的炫耀。他家孩子學習是挺好的，天賦類學生。
平常玩的最花的就是他家的孩子。打架，欺負小孩子，什麼亂七八糟事情都有做。
每次都被袒護過去，因爲人家學習好啊，父母的希望都在他身上，能不好好愛護嗎？
學校方面能受到照顧的無非就是那兩種人，一是學習好的，二是家裏有錢的。
北方在初中的時候可是兩樣都不佔，沒少遭人白眼。
終於到高中了能名列前茅，他也很喜歡那種受特殊照顧的感覺。
他也曾被那看似光鮮豔麗的成績迷魂了頭。直到聯合考試。至今北方也不知道那聯合考試後的決定是好是壞。
北方常常認爲一個人能有自知自明也是挺好的事情。放棄學業就是他的自知自明。
可是這世界總有那麼多自以爲是的傢伙，他以爲他怎麼怎麼了。
他以爲他家怎麼怎麼了。
他以爲這個國家怎麼怎麼了。
他以爲這個世界怎麼怎麼了。
這不過都是他以爲而已。
北方很想衝着那個工人說：“你兒子會被寵壞的。”但是他沒有。
因爲，人家兒子會不會被寵壞也只是北方以爲。
“那還得提前恭喜你們了。”北方笑嘻嘻的迴應着，他時刻謹記父母說過的話。
“別人對你笑的時候，你也要笑着對別人。”
北方曾一度不能理解這是爲什麼。直到那天——
那是個很悲慘的日子，拖欠工資這種事情好像已經成爲了這個社會默認的規則。
北方的父母也經常被人拖欠工資。雖然從小到大他們換了數十個工地，包工頭和老闆也換了很多。
但是關於討薪這件事情總是同樣的無能爲力。
國家和新聞裏總說讓農民工拿起法律手段文明討薪。可是真正關心工人薪資問題的只有他們自己。
文化低，是農民工這一羣體的最大問題。
有十多歲就出來搬磚的人，你指望他們怎麼去用法律維護自己的利益？
他們又不是商人，精通於此，他們只是靠着自己有幾分力氣，還有喫苦耐勞的精神用勞動力換取金錢。
他們甚至可能不知道勞務所這種機構的存在。再說了，人民跑斷腿，事情沒進展這種事還少嗎？
按照農民工的腦子和想法。有那時間東奔西跑，還不如直接上門找老闆。
北方的父母也曾帶着他上門討薪，從早上等到下午才見到那老闆一面。
錢自然是沒要到，如果見面就能要到錢，那哪裏還會有討薪難這個詞的存在。
但是給北方印象最深的就是那老闆的態度。
北方和父母剛進到辦公室的時候，老闆滿臉笑容，看上去和和氣氣的。
不像那種會拖欠工資的壞人。
他對北方一家寒虛問暖。嘴裏一直說着好聽的話。
“工地上住的還好吧，冷不冷啊？”
“伙食有肉嗎？能喫得飽嗎？”
“哎呀，我就是太忙，也沒太多時間去工地慰問你們。”
那時北方年紀小，不知道世界上還有一種叫做套路的路。
他基本都相信了這個老闆是個好人，關心農民工的生活狀況。和那些欠工資的壞人不是一路人。
然而，經過一番毫無營養的談話過後。北方爸爸提出要結算工資。
開着暖氣的辦公室，溫度瞬間變的和外面一樣。媽媽情不自禁的緊了緊身上的衣服。
那個胖胖的梳着大背頭的老闆坐在會轉的椅子上，指着北方爸爸的鼻子說道：“我家大業大，是那種會拖欠工資的人嗎？”
“不會，不會，您不差這點錢。”北方的爸爸仍努力保持笑容，他經過這些的爬摸滾打，深刻的知道這個社會，欠錢的是大爺。
“那你們走吧。我還有正事要幹。”老闆下了逐客令。
既然是討薪，要是一句話就被勸退，那錢還是不要再要了。
北方的父親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他仍舊保持笑臉。
“那錢？”
兩個字很誅心，很現實。直截了當。
胖胖的老闆用力拍了一下桌子然後衝着北方爸爸大吼道：“你們這羣人，就知道錢不錢的。”
“我們工作一年，這馬上過年了，有的人都收拾東西回去了，我們家這可一分錢都沒見到啊。”北方爸爸話語中透着無奈，但是仍然保持笑容。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你欠錢不還，就是不對。”北方附和着爸爸插了一句嘴。
這一下可不要緊，被一個小孩子正面指責可不是誰都能接受的事情，最少這個老闆不行。
“mmp，老子就不給你們錢怎麼了？一羣沒文化的垃圾，趕緊帶着你那女人和沒教養的孩子滾蛋。”老闆很硬氣，看起來真的很像大爺。
北方的母親有些不平靜，他用雙手捂住了北方的雙耳，不想讓他聽到這些很垃圾的話。即使這都只是徒勞。
北方的父親收起了臉上的笑容，“我希望您能注意下您的態度，還有孩子在。”
“別敬酒不喫喫罰酒。”沒給北方三人反駁的機會，老闆又趕忙威脅到。“再不走，小心今天出不了這個門。”
北方的父親回頭對母親點了點頭。
北方的母親無奈的搖了搖頭。
然後北方的眼前一黑，什麼都看不到了。
看不到可以聽的到，傳到北方耳朵裏的是求饒聲，和喘息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北方的雙眼才重新看的到畫面。
那個胖老闆安安靜靜的點着錢，頭髮有點亂，不似之前那麼整齊。
他的嘴裏不停的穿出‘哼唧~哼唧’的聲音。
那一把錢被他來來回回的點了六七遍才交到了北方父親的手裏。
完了還說了一句：“沒想到你這人看上去那麼老實還笑呵呵的態度。下手卻那麼毒。”
“呵呵。”北方的父親拿到錢後又滿臉笑容，然後帶着北方和媽媽離開了辦公室。
討薪這種事，有時候暴力比道理好用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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