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齊老太太端着參茶的手停頓了一下,“原先不是定在明年春日麼,怎麼忽然就提前到下月二十八了?”
沈驪珠坐在齊老太太下邊,微微垂首道:“是我跟阿遙說,想早日成婚,阿遙才央了父母另擇吉日。外祖母,請原諒孫女自作主張。”
齊老太太把茶盞一放,朝沈驪珠招手,“驪姐兒,你過來。”
沈驪珠伏到外祖母膝下,老人的手細緻地撫着她的長髮,“你原先在京城侯府里長大,受貴妃疼寵,見過繁華,也經過苦楚,外祖母知道你是個心裏有成算的孩子,沒有怪你。”
“大晉女子多是十六及笄,十六七歲成婚,你今年十九,已是耽誤了兩三年的芳華,如今能早些成親,外祖母心中也是着實替你高興的。”
“你母親……遠在京城,不能親自看你出嫁,但她將你的婚事託付給了齊家,咱們齊家雖是商戶,不比永安侯府簪纓世胄,但也必定風光送你出嫁。”
說罷,齊老太太喚來自己身邊的嬤嬤,取來一隻沉甸古樸的靛藍纏枝花紋妝匣,輕輕打開。
“這裏面是鋪面,田莊的地契,奴僕的身契,還有十萬兩的銀票,都是外祖母爲你攢的嫁妝,你來看看……”
沈驪珠推辭,“這都是外祖母的體己錢,驪珠怎麼能要?”
齊老太太卻故意沉下臉,“女兒家沒有嫁妝傍身怎麼能行?陸家那小子待你如珠如寶,自是沒話說的,爲了你一句話,就求了父母更改婚期,天底下像他這樣的男子恐怕也並不多。”
“但是,陸家呢?他父親官聲顯赫,在金陵倒是素有賢名,可他母親和他兄長娶的新婦,纔是跟你在後宅之中,打交道最多的人。”
“一個是婆媳,一個妯娌,這兩樣關係往往是最難拿捏得當的。所以這個時候,你身邊就不能缺少了衷心的僕婢女和傍身的銀錢。”
“聽話,快些收下。”
沈驪珠捧着靛藍纏枝的妝匣,從外祖母那裏出來。
待驪珠回了賞芳院後,齊老太太命人叫來齊寶衣,“寶衣,你老實跟祖母講,今日在千金臺發生了什麼?那是太子行宮,你是怎麼到的那裏,爲何要讓你表姐去千金臺接的人?”
婚期提前一事,來得莫名且突然,齊老太太心裏頭不安。
驪珠不是恨嫁的性子,且太子來了金陵,她恐怕躲避都來不及,怎麼就主動上千金臺接寶衣回來?
最重要的是,她這孫女她知道,就是個只知喫喝玩樂的嬌小姐,怎麼會跟太子那樣尊貴的人物扯上關係?
驪珠又怎麼知道寶衣不見了,人是在太子那裏。
這一團關係纏繞,看似複雜,但順着一條線理下來卻是逐漸明晰,甚至令齊老太太隱隱驚心——
她沉下臉,心想總要問個明白。
“祖母您說什麼呀,什麼千金臺……”齊寶衣原本還想裝傻,但被齊老太太一嚇,什麼都抖落出來了。
“祖母,今日表姐央我扮作她的樣子,帶上淺碧出門一趟,替她買聚芳齋的玫瑰酥,誰曾想我們半道上馬車竟然被人給劫了去。”
齊老太太深吸了口氣,聲音驚顫地道,“劫人的……是太子。”
齊寶衣咬咬脣,點頭道:“嗯,我一醒來,就在千金臺了。”
“太子發現你不是驪珠,作何反應?”齊老太太追問道。
齊寶衣“砰”地跪到地上,額頭抵地,身子顫抖地請求道:“祖母,您別問了……太子殿下逼我立誓,我不能說……說了就會死的。”
齊老太太心口起伏了下,閉上了眼,“罷了。此事,你今後不要再提起。”
她關心一個孫女,卻也不能叫另一個孫女去死。
但,齊老太太已從齊寶衣透露了隻言片語裏,也差不多猜出了事情原委——
驪珠她……恐怕是不知何時招惹了太子。
所以,纔有了寶衣扮作她出門。
暗衛將寶衣錯認成了她,帶回了千金臺,但寶衣身份暴露,太子竟然並沒有惱羞成怒治罪下來,還讓寶衣全須全尾的回來了。
恐怕也是因爲驪珠。
而且,寶衣……似乎還知道了某些祕密。
齊老太太嘆息了聲。
難怪,難怪驪珠會提前跟陸家小子的婚期。
她怕是也已經察覺太子對她的心思,擔心徒生變故。
因爲她只想嫁陸亭遙,已不想再入東宮。
可偏偏,太子這個時候似對她動了心。
但晚了。
已晚了三年。
這可真是……一段孽緣啊。
齊老太太閉眼又睜開,對齊寶衣道:“快喚你母親過來,明日就到陸府商量你表姐的婚事。”
齊寶衣喫驚地“啊?”了聲,“婚事?原先不是說來年春日才成親麼?”
“提前到下月二十八了。”齊老太太道。
“可、可是太子……”齊寶衣忽然想到將她錯認成表姐陳情的太子。
太子若是知道表姐下月就要成親了,恐怕、恐怕要發瘋的吧?
齊老太太卻沉着臉打斷她,“寶衣,你記住,沒有太子,你表姐要嫁的人是陸家二公子,從來與太子無關。千金臺發生的事你務必要爛在心底,此生絕不可提,知道嗎?”
齊寶衣顫顫點頭,“孫女知道。”
齊老太太疲倦地揮手,讓齊寶衣下去。
但願驪珠能順順利利地出嫁。
只要驪珠嫁了人,羅敷有夫,哪怕太子也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韙,強奪人妻吧?
忽然,齊老太太又怔了下,似想起了什麼。
……就算嫁了人又如何呢。
當今明德帝寵愛的那位沈貴妃,也就是驪珠的姑姑,從前不也是嫁過人,甚至孕過一子的麼。
照樣以二嫁之身,寵冠後宮。
齊老太太不知怎的,有些驚心肉跳。
阿彌陀佛。
希望驪姐兒可不要像她姑姑一樣啊……
貴妃,能是那麼好當的麼?
光豔六宮的盛寵之下,真相是當今皇帝陛下一薨,太子登基,她與沈家必死。
所以三年前……
齊老太太眼裏明明滅滅,像殘敗的燭火搖曳,又像是憶起了什麼遙遠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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